楚将军也不能在草原教子,打断楚渝的话,道,“既遇到了,就一起打猎吧。”

    楚 渝只当没听到他爹的暗示,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厚着脸皮粘在人家赵长卿身边,他骑术高明,赵长卿快他便快,赵长卿慢他便慢。楚渝还有闲情逸志在马上聒噪,“师 妹,你这既不挽弓也不带箭,你拿什么打猎啊!别跟我说你用两只手去抓啊!你是跟师父出来玩儿的吧?你真是来打猎的?”

    赵长卿瞪他 一眼,楚渝瞧她含嗔带怒的小模样,愈发来劲,笑,“师父也是,怎么带你个绣花枕头过来?来来来,师兄教你怎么挽弓啊!”楚渝一面聒噪,还不耽误他马上引 弓,流星般的一箭迅疾飞出,在没入猎物身上时,一颗黑色飞煌石啪的打在楚渝的箭上,箭势一偏,穿入泥土。

    楚渝颇是目瞪口呆,寻常人没有三十年功力,断然做不到这一步。但赵长卿不同,她天生神力,先前只是不知道如何用罢了,如今经欧阳青峰指点,大有高手气派。

    梁青远赞道,“赵姑娘好身手!”

    赵长卿僵硬一笑,“学的时间短,准头也不大好。”

    这种回答……

    梁青远自己习武十五年,很是无语。

    其实楚将军也相当震憾,知道赵长卿天生神力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楚渝啧啧叹道,“哎哟,还真是背着我跟师父学了不少本事。”

    赵长卿驱马躲开楚渝,楚渝跟在后面,“害羞什么,你功夫好,师兄也替你高兴啊。师父后继有人啦!”

    听到“后继有人”这四个字,楚将军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反射出两个字:孙子!

    楚将军不得不出声制止,“楚渝,你老实打猎!”

    楚渝遂老实的跟在赵长卿身畔,他不说话,赵长卿的心也安静下来。楚将军打猎是只挑威风的,什么鹿啊野羊啊之类的下手,赵长卿是出来练手的,她不挑猎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瞅见了就用飞煌石去打,还大都例无虚发,多是中在头部。

    楚渝道,“准头很不错了。”

    赵长卿没楚渝那等分心本事,她本就是个一心一意的人,闻言也没提防与她说话的是谁,道,“差的远,师父说要打在眼睛上才算,这样皮子剥下来才完整。”

    楚渝绝倒!

    一直到天黑,大家载着满满的猎物回城,赵长卿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猎物,欧阳青峰的侍从驼不了的,楚渝令亲卫帮她带着了。

    赵长卿为人向来大方,对梁青远道,“梁大哥,今天麻烦你了。我这就跟师父回去了,那些帮我驼猎物的侍卫大哥们也辛苦了,谁驼的就算谁的。我跟师父猎了这许多,本就吃用不尽的。”

    楚渝嘴里叼根草,无所谓的瞅着天边夕阳,俊逸的半张脸染成淡淡的金色。

    梁青远打量一眼小舅子的神色,笑,“那就多谢你了。”

    赵长卿笑,“该是我道谢才是,今天没你们让我,我也猎不到这许多东西。”

    赵长卿看欧阳青峰同楚将军寒暄完毕,就驱马过去,听楚将军吩咐一声,“阿渝,去送送你师父和师妹。”

    赵长卿第一反应是去瞧楚将军,心说:将军大人这是怎么了,忒个反常!就听到楚渝激动响亮又傻气十足的应了声,“嗳!”

    楚将军见赵长卿瞪圆一双杏眼不解的望着他,倒是很和气的对赵长卿微微颌首,就带着人走了,心下想着,看赵长卿同梁青远说话行事,倒也大方,又有这一身不寻常的神力,倘若能传给自己孙子,楚将军只觉着睡梦中都能笑醒了。

    楚渝驱马到赵长卿身边,小声说她,“别犯傻了,赶紧走吧。”

    赵长卿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她听惯了楚渝的话,傻傻的应了一声,就一起走了。走了半晌,赵长卿才又想起以前说的不同楚渝见面的话。可今天非但见了面,还说了好几句话,楚将军又叫楚渝送她与欧阳青峰回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一想到此处,赵长卿的心就呯呯直跳。

    楚渝看赵长卿一幅神游天外的模样,侧身过去曲指敲了赵长卿额角一记,赵长卿吃痛瞪他,楚渝正色提醒道,“骑马看路,现在路上人多的很,小心撞了谁。”

    “哦。”赵长卿偷偷看楚渝一眼,楚渝嘿嘿怪笑,赵长卿被抓个正着,面儿上挂不住,便道,“你也看着路,免得撞到人。”

    “哦哦。”楚渝别有用意的怪笑两声,赵长卿脸都红了。

    欧阳青峰暗叹:这他娘的被人无视的感觉真是……太他娘的不爽了!

    赵长卿觉着脑子有一些不清楚,楚渝送她到家,她竟然没拒绝。楚渝没进门,对赵长卿道,“今天也累了,回家好生泡个热水澡,解解乏。赶明儿我就叫父母上门提亲。”

    幸而这话是悄悄在赵长卿耳际说的,就这样,直待楚渝骑马离开,赵长卿雕塑的样子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她,她回家没敢说楚渝说的提亲的事,总觉着不像真的。

    倒是凌氏见闺女带回这满满一车的猎物,惊叹道,“我的天哪,都是今天猎来的?”

    赵长卿打叠起精神,笑,“是啊,外头草原猎物极多。师父只留了两头鹿两头羊,余下的都给我了。母亲,咱们自家吃不完,各处亲戚分一分吧?”

    赵长宁苏白都跑出来看稀罕,赵长宁那羡慕劲儿就甭提了,不停的说,“姐,姐,早知道,我今天逃一天学,你带我去啊!”

    凌氏训他,“赶紧给我闭嘴!看你是想吃板子了!”

    苏白就很斯文道,“多是射中头部,皮子都很完整,剥下来硝一硝以后做东西都好,若是给不懂行的,反弄坏了。”

    赵勇笑,“很是。”

    分 猎物的事是赵勇带着赵长宁苏白来安排的,赵长卿回屋梳洗后,用晚饭时听凌氏说,“这回带回来的猎物实在多,亲戚朋友的各家分了分,还剩下许多。如今天虽 冷,做腊味儿的时节还早,就腌了一些做咸肉。再有多的,剥了皮都给小梨花儿送了去,咱们铺子里不是卖卤肉么,就卖了吧。这可是地道的野味儿呢。”

    赵老太太笑,“很是。”

    凌氏又说,“那些皮子,老爷叫了铺子里掌柜过来,让他带去硝了。这是长卿打猎额外得的,又都是新皮子,介时也不要拿去铺子里卖,咱们自家使才好。”

    赵老太太都含笑听了,道,“别忘了孝敬亲家两张好皮子。”

    凌氏笑,“是。就是老太太榻上这狼皮褥子,也好几年了,索性换了新的,也暖和。”

    赵长卿心不在焉的听着长辈说话,如今楚家却是硝烟四起。

    楚将军既有决断,就不是瞒着妻子的脾气,何况这定亲成亲的事都要女人来操办。

    楚将军一说要同意与赵家的亲事,楚夫人险把他从房里撵出去,楚将军对老婆倒是有一手,随口扯道,“那混账天天深更半夜的跑出去,在人家屋子外头转悠。你说,不成全他能怎么办?”

    楚夫人立刻道,“难道是赵家那小丫头勾搭着咱们儿子出去?”

    “没有的事,我天天派人跟着他。他到了赵家也不进去,就深更半夜的在外头守着,这要怎么办?莫要因个丫头就把儿子逼出病来!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要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楚将军反问。

    楚夫人顿时哑了。

    其实楚夫人不用嫌弃赵长卿,想了知道,楚夫人真不是家里最出色的孩子,不然也不能给自己爹嫁给当时尚未发迹的楚将军。当然,那会儿楚夫人的爹也只是兵部一小官儿,并非如今的兵部尚书。

    楚夫人关键是命好,她不是姐妹中最出众的,如今看来,却是姐妹中嫁得最出众的。楚将军有本事,楚夫人自然是妻随夫贵,几十年过得儿女双全顺风顺水。

    而且,楚将军是个相当长情的人,妻子嫁他多年,当年寒微时也曾苦苦的操持家事养育儿子,随他宦游各地。如今显贵,楚将军并未纳妾迎侧,反是一心一意的同楚夫人过日子。要知道,这样相对单纯的环境里过了几十年,楚夫人的性子颇好糊弄。

    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想到儿子深更半夜去人家房子外头吹冷风的事,楚夫人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伤感道,“一个两个的,这就是要我的命啊!”

    楚将军见妻子这样伤心,起身道,“罢了,我再去揍他一顿,他若不肯改,就天天打,我就不信还有不怕打的牲口!”

    楚夫人忙拦了道,“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又哭,“世上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爹哪,儿子不听话,你是好好教他,就知道打,打有什么用,我快心疼死了!”

    楚将军两手一摊,“你倒是教我个巧宗。”

    楚夫人哭了一回,算是允了。楚将军劝慰了楚夫人半夜,又细细说了诸如,“赵家虽门第低了些,好在边城女孩儿,瞧着身子健壮。赵姑娘她母亲,生了两对龙凤胎不说,前二年又生了个幼子。咱们阿渝同阿越也是龙凤胎,说不得以后好几对龙凤胎的孙子孙女。”

    楚夫人哼道,“楚姑娘今年才十三,咱们阿渝都十九了,这起码还得等个两三年才能成亲,等抱孙子,真不知猴年马月了。”

    楚将军拍拍妻子的脊背,“哎,儿孙自有儿孙福,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将来有苦头也怨不得父母,咱们放宽心就是。”

    楚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渝就早早的过来给父母请安了,擦前蹭后,端茶递水,那叫一个孝顺体贴。楚夫人恨恨道,“养儿子有什么用!”

    楚将军踹他一脚,“滚吧,别在这里碍你母亲的眼。”

    楚夫人又忙叫住儿子,“来了就一起吃早饭吧。”嗔丈夫,“怎么倒把儿子往外撵,现在还没成亲,知道来看看咱们两个老东西。将来若成了亲,他眼里还能有谁?”

    楚渝美滋滋的笑,嘴甜语蜜的哄他娘,“就是将来成了亲,无非就是多个人来孝顺爹跟娘。”他就知道,搞定老爹就是搞定老娘。

    楚夫人再溺爱儿子也受不了楚渝这种把嘴咧到后脑勺的蠢相,颇不是滋味儿的用过早饭,服侍着丈夫穿戴好道,“你去营里吧。这事也不急,我叫阿越过来商量商量再说。赵姑娘年纪还小呢。”说着,又叹了一回气。

    待丈夫走了,楚夫人将闺女叫到家里,可是狠狠的哭了一回,道,“你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难道世上就没有比赵姑娘好的了?怎么就非赵姑娘不可了?”

    楚越递上帕子问,“娘,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同意吗?我看大哥现在还好啊。”

    “好 什么好?深更半夜的跑人家房子外头瞎转,这边城的风多凉啊,晚上就跟刀子似的。他就一点不知道体贴父母,他是拿刀戳我的心呢。”楚夫人泣道,“这要万一冻 出病来如何是好?他又天天骑马去大营里当差,晚上熬神,白天没精神出半点差错可如何是好?我是没法子了,你去跟赵家说吧,这亲事咱家是愿意的。”

    楚越颇觉不可思议,劝她娘,“娘,你既应了,就欢欢喜喜的,别这样哭天抹泪,大哥不是那种不孝的人。要不我再跟卿妹妹说一说,叫她再来劝劝我哥。”

    “罢了罢了。”楚夫人泪眼长叹,却是认了命,道,“这岂是人劝的?再说,又不是人家姑娘勾引的他。人家好端端的,你哥总是这样,不是常法。若不遂他愿,怕是心里要做下病的。你不知道你哥今天多高兴,我也许久没见他这样快活了。”

    说着,楚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自从去年你爹知道他这事,没少打他罚他,看他强打精神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我想着,赵姑娘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两人不见面,慢慢的你哥也就忘了的。谁晓得这一根筋的犟种,就看上人家赵姑娘了。”

    楚越这才相信老娘是真愿意了,道,“卿妹妹年纪还小,这亲事且得等两年呢。”

    楚夫人拭泪道,“有什么法子?你哥连通房也不要,就这么干等着,叫他等去吧。他自己挑的,自己去受。”

    楚越百般好话才劝住了母亲,道,“要我说,卿妹妹也不是没别的好处,以前娘你也常赞她的,还不是我哥打人家主意,你就嫌了她。她就是出身低些罢了,为人行事都不错。我哥又喜欢,以后他们不知多和睦,再多给娘你生几个孙子孙女,就样样都好了。”

    楚夫人很能听进丈夫的话去,道,“就图这一样罢了。边城的女孩子,摔摔打打的,身子骨也结实。”

    楚越笑,“还有一样好处,可是世人都没有的,娘你怎么忘了?”

    见母亲在听,楚越道,“卿妹妹天生神力,我可是听你女婿说过的,她如今跟着欧阳师父习武,手上的功夫,恐怕连大哥都比不得。要是以后卿妹妹把这身神力传给你孙子,我爹得乐疯了。”显然是得楚渝教导过了。

    楚夫人并不懂武功,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力气大些么,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娘你真是天大口气,力气大些?寻常人练三十年都不一定有她的力气。咱家是走的武将的路子,历代名将,哪个是武功差的?”楚越道,“她这神力,在书香人家可能没什么用,若在武将之家,事关荣耀生死,怎会没用?”

    楚夫人晚上问丈夫,“赵家姑娘的力气很大吗?”

    楚将军点头,“若为男子,好生教导,在军为一代名将,在野为一代宗师。”

    楚夫人道,“我听阿越说,恐怕咱们儿子都不一定有赵家姑娘力气大。”

    楚将军道,“赵姑娘这是上天所赐,儿子是慢慢自己练出来的,不一样。”这赵长卿也奇异,不得不说,楚将军还是有些迷信思想的。想着赵长卿这身神力来得突然,说不得以后真是有造化之人也说不定。

    楚夫人担忧不已的问,“这要万一以后儿子受欺负可怎么办?”

    楚将军恨声道,“那样最好!这才是自作自受!”

    ☆、第122章

    楚家毕竟是讲究人家,楚夫人只是气头上一说叫闺女去赵家说亲事罢了。

    楚越劝好了母亲,楚夫人思量几日,觉着还是先让闺女去探探赵家口风。如楚将军说的,既是正经做亲,这不是给儿子纳小,自然得依礼法而来。偏生赵长卿年纪太小,如今定亲又有些不相宜。所以得叫个清楚内情的人过去商量才好。

    楚越提前着人送了帖子,赵家接了梁大太太的帖子,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还是赵长卿说,“是楚姐姐的帖子。”

    凌氏一听楚家人,心下就有些不好,道,“这,这,楚姑娘又来咱家做什么?这一年多,你没再见楚公子吧?”

    赵长卿不敢相信楚家人真会来提亲事,可那天也是楚将军着楚渝送她与师父回家的,也没叫楚渝避嫌。赵长卿道,“就那天我与师父出去打猎,在城外碰到了楚将军和楚公子他们,楚将军也在,没说什么啊。”

    凌氏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了能怎么办?谁能料到在草原上撞见。真撞见了,也不能转身就走,楚将军还说一起打猎,我也不能偷跑回来啊。”赵长卿深觉冤枉。

    凌氏长叹,“你要早些与我说,我有个姨妈嫁到了兰州城,还能叫你出去躲躲。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楚公子这样不肯消停,难道还要咱们全家去死不成?”明明跟她家闺女无关,楚家却还总是不依不挠起来。有本事把自己儿子管好,也叫别人消停些!

    待晚上赵勇回来,凌氏又与赵勇念叨了一回,赵勇道,“正要同你说呢,去年王千户死了,那千户缺便搁置下来,原是叫宋千户代管着以往王千户手下人马,今天将军府那边签了军令过来,让我暂代王千户的缺,去那边管一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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