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颤抖的将一封信,交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四个字“吾徒亲启”。

    一见到这四个字,张楚忍了好半晌的眼泪,终于崩了。

    他认得,这就是小老头的字。

    他拆开信封,抽出里边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也不多,他一眼就看过去了。

    “吾徒张楚,既见信,为师当死矣,勿论杀为师者何人,都乃为师自求,吾徒当以喜丧待之,切勿再寻仇,徒生恩怨,得不偿失,为师亦不得含笑九泉。”

    张楚泪流满面的将信笺撕成粉碎,转身面对棺椁,“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起身,嘶声道:“师傅,请赎徒儿不尊师嘱!”

    “您想以性命了结一生恩怨,弟子无话可说。”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不该割走您的头!”

    “这他妈不是报仇,这是他妈是来结仇!”

    “他既然想结仇,那这个仇,弟子就接了!”

    “无论他是谁,三年内,弟子必取其项上人头,置于您灵前!”

    “您若有意见,尽管来托梦骂弟子,弟子等着您!”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

    路过庭院里那些吹拉着凄凉哀乐的乐手时,他忽然又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说:“换曲子!”

    一群乐手停下哀乐,可怜巴巴的望着满脸泪痕的张楚,既不知道该不该换曲子,也不知道该换什么曲子才合他心意。

    “今天是个好日子会不会?”

    “不会?”

    “那我教你们!”

    “都跟我唱!”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哎,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张楚扯着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流着泪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唱的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但他悲怆的声音却只听得所有人都想哭。

    ……

    梁重霄的死,毁了张楚整整一个正月间的好心情。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里自虐式的练武。

    从《天霜刀》、《金衣功》,到他早已看不上眼的黑虎拳、莽牛劲,都被他翻出来,翻来覆去的练、夜以继日的练、不知疲惫的练!

    总舵多次派人前来,询问他时重掌黑虎堂,都被他派人挡了回去。

    连柳乾坤亲自上门来,都没见到张楚的人。

    可他人没露面,小半个城西却都笼罩在他的怒火下。

    所有的黑虎堂帮众都跟吃错了药一样,见谁都横眉竖眼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不见血不收手!

    李狗子更是只要一没事儿,就领着他手下的血刀队跑出去搞事情。

    从四海堂、到柴火帮,再到八门帮,但凡和黑虎堂有点不对头的帮派势力,都被李狗子挑衅了一个遍。

    人都杀了十几口子!

    可李狗子越是这般肆无忌惮,被他挑衅的这些个帮派势力,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委屈。

    可他们没法说儿。

    跟黑虎堂开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虎堂的状态不对头。

    跟他们开战,恐怕一开打就是你死我活的决战。

    大哥,糊口而已啊!

    没必要非要搞个你死我活吧?

    没人都不知道张楚这是想搞什么,黑虎堂这是想搞什么。

    刘五倒是知道。

    但他不说!

    因为这事儿太几把丢人了!

    黑虎堂里这些个帮众这么个搞法儿,其实就想搞点大动静儿,请他们那位得了自闭症的堂主出来重掌黑虎堂!

    想他刘五,在黑虎堂整整当了三年堂主!

    而张楚,接手黑虎堂不到三个月!

    而今他刘五重掌黑虎堂大权,满堂上下却没一个人拿他当一回事儿。

    所有帮众,都盯着张楚。

    果然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塘上啊!

    丢人啊!

    ……

    张府的庭院中,架着两口大锅。

    一口阔面大锅。

    一口人高的桶形大锅。

    大熊站在人形梯上,用一根手臂粗的木棒不停的搅动着桶形大锅里的铁砂。

    但与张楚第一次练《金衣功》时不同的是,阔面大锅里熬煮的药汤,已经不再是治疗烫伤和淤伤的常见草药。

    而是虎骨、人参、马钱子、鹿茸、鸡血藤、穿山甲这些名贵的药材。

    这些药材,用法不一,有的可外敷,有的可内服。

    药性也不一样,有的于人体大补,有的具有强烈毒性。

    但这些药材,有一个统一名称:虎狼之药!

    何为虎狼之药?

    便是药性太烈,超出人体承受上限,稍微超出剂量,便可能把好人吃成病人、把病人吃成死人,用之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猛药!

    然而此刻这口阔面大锅内翻滚的各类药材,都是论计!

    大熊正挥动木棒使劲儿搅动铁砂,福伯忽然从伙房里钻出来,走到大熊身边,压低声音道:“熊儿,有七味药,用尽了。”

    自梁重霄的丧事办完后,福伯就将梁宅的所有财物装车,拉着马车径直来了张府,说是梁重霄生前嘱咐过他,让他来投靠张楚。

    梁重霄死后,所剩积蓄虽然不多,但也够这位忠心耿耿伺候了梁重霄数十年的老仆人安享晚年,若是他人老心不老,取上几房妻妾,也是养得活。

    但他在梁重霄死后,竟然还记得梁重霄的嘱咐,半分财物都不肯贪墨,这份忠义,的确使人动容。

    张楚直接就委任他为张府大管家,府内的一切人力物力都归他调度。

    福伯也不负他的重望,将偌大的一个张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令张楚和张氏都极为满意。

    大熊愣了愣,疑惑的说:“药用完了,您直接派人去买啊?”

    以前这个家里所有和张楚有关的物件,都是大熊在管,无论什么东西他心里都有数儿,现在移交给的福伯后,他就不太清楚了。

    福伯为难的看了看桶形大锅,再度压低声音道:“快没钱了。”

    大熊吓了一大跳,失声道:“五千两都用完了?”

    福伯指了指那口阔面大锅,大熊顿时就明白了。

    那些药,没一种是便宜货,而自己大佬每次用都是以斤计!

    就那一锅药材,就少说也得花三百两左右才买得来!

    而这二十多天来,自家大佬每天早晚都要进铁锅里炒一次自己,花费的药材,海了去了!

    “不打紧,我待会派个弟兄去通知猛哥和二哥他们,让他们把这个月的例钱……”

    “不用再买这些药材了!”

    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桶形大锅里传出来,大熊一回头,就见到张楚抓着锅沿,慢慢的从铁砂中冒了出来

    令他惊异的是,入锅前还肤如重枣的大佬,短短大半个时辰,竟然就恢复了最开始时的白皙肤色,“《金衣功》,我已经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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