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之下。
    潮湿阴暗的溶洞里,水滴一滴,一滴的顺着岩壁流淌下来,血红色的朱藤荆棘如丝网一般在漫相思身上紧紧缠绕着,让她动弹不得,她整个人都被困在岩壁下,面容苍白若雪,那双空灵似蝶的眸子一片黯淡寂灭之色,如寒潭似的看不到底。
    她的小腹已经不再隆起来,腹中的孩儿的精血早已被这些食人精血的妖藤吸干了灵气和血肉,连漫相思都不太确定腹中的孩子到底是否还活着,
    这些妖藤吸食着她腹中孩儿强大的魔气,转化成转化成滔滔不绝的强大的能量为他们所用。
    她已经不记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她清楚记得那日是红面魔君将她封困在这里,那日木樨雪本是想要救自己的,可是不知道那红面魔君到底与他说了什么,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任由她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是一个月,
    天井之下很暗很黑,只能从头顶那微弱的缝隙判定日出日落,可是她却已经忘记了到底已经过了多久,过了多少个日夜。
    她每日盼望的只有木樨雪来的时候,只要天井之上飘下淡淡的檀木香气,她就知道他来了,她便一定会拼尽力气在下面喊他,一边一边叫着‘樨雪师叔……樨雪师叔……’
    就像是一个落入陷阱的小兽,在等待有人救助。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他是不会救她的……她不停的叫他,只是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轻轻的‘嗯’一声,与她来说也足以应付这漫长的黑暗。
    木樨雪从未下过天井,只是站在天井之上,目光幽柔暗沉的看着漫相思,最终又是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不知是叹息她,还是叹息自己。
    红面魔君死的那一晚,他也来了。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都常些、
    “他死了……”   木樨雪在天井之上缓缓道。棕白色的衣袍在月色下缥缈若仙,纤尘不染。
    “嗯……我知道”漫相思在天井之下低下头淡淡然道,:“今天上面一直在听那些妖兵们讨论这些事情,吵死了!”
    木樨雪静默了一会儿,那宛若暮鼓晨钟的声音幽幽飘了下来,带着些许歉疚,些许挣扎,
    “……大业未成……我暂时不能放你出来…………”
    “我知道……”漫相思轻轻笑了,神情也没什么在意的,只是抚摸着肚子,笑的模糊不清,:“樨雪师叔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你一定很恨我吧……”他将目光从天井下收回来,侧过头望向远处那一片焦灼的红土和沸腾翻滚的红色岩浆,眼眸忽而一片赤痛之意。
    “我不恨你……我早就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要在你身边……成仙便成仙,入魔便入魔……      反正你推不开我……”      她仰头看着他,歪头笑的得意而狡黠,在那阴暗潮湿的光影中,宛若一个从阴影中生出来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恶魔。
    木樨雪只觉眼眸中的疼痛之意更甚,天井之下那丫头灼亮如火的目光像是一把烈烈燃烧的火把,灼烧着他的心口,也明晃晃的照耀着他那已被黑暗腐蚀,乌黑不堪的心脏,让他难以直视,难以面对,只能胸口涩然,黑眸赤痛。
    还能回头吧……事已至此,早已无法回头了。
    他黑润如浸玉色眸子眯了眯,棕白色的衣袍一扬,那开启的天井之门再次被缓缓关闭,井底的光线重新变得昏暗起来,在光明消失殆尽之前,只看到那一缕翩飞的衣袂宛若一朵缓缓绽放的白莲,皓洁如雪,清雅幽香,寂寂绽放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之下,她伸出手去要要去够一够,却又转瞬间化为烟尘消散不见。
    ”
    九重地阙。
    交战之声不停传来,剑声铮铮,
    重重的砰的一声传来!几乎是一瞬间,木樨雪单薄的身影重重撞在了身后的魔柱之上。
    他身后的魔柱轰然断裂开来,崩塌的乱石纷纷砸在他身上,魔气从柱子中溃散出来,幽幽荡荡的漂浮在半空中,流窜四方。
    木樨雪的身子落在在几米之外,胸口上鲜血淋漓,血水顺着他棕黑色的衣袍,掉到了地面上,宛若河流。他容颜雪白,绵延的血珠从他莲花般的薄唇中绵延不绝的落了下来。黑润润的眸子一片灰败之色。
    他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终究是没能成功,身子一顿,又重重跪倒在地上。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昆仑掌门一身仙气飘飘的衣袍满目威严的站在他面前,即是愤怒亦是痛心。
    “我没错……我要重新在这里创造一个极乐净土何错之有?!难道这昆仑山只能是你们的么!?!这昆仑雪山也倾覆着我的心血,包括我的眼睛……”
    “你在戒坛说法本是好事,却不该妖言惑众迷惑村中百姓,更不该让魔气蚕食他们身体,变成行尸走肉!他们都是居住在雪山中的无辜百姓,就因你要创造你的‘极乐世界’,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村落?你这不是极乐世界!是无间地狱!”   昆仑掌门怒色道,苍老的面容上痛心和愤怒交织不停。
    “成大事者总要有所牺牲,道不同……不相为谋!”   木樨雪重重咳嗽着,紧蹙着眉头断断续续说着,他身上的鲜血流的更多,让他整个人仿佛都沐浴在血水中,那张昔日清隽温柔的面容如今惨白若金纸,他身上的魔气渐渐开始反噬,乌黑的魔气从他头顶源源不绝的冒出来,又化为无数游魂利爪在他身上疯狂啃咬撕扯。
    “漫相思呢……她在哪里?”      一直静静站在的溟鲛突而开口,那如霜似雪的眼眸里风雨迷离,纵然雨雪霏霏,却也难掩埋藏在心口的那份关心,那就像是埋在雪地中的金子,纵然再冰寒,埋的再深,也难掩它散发着的光芒。
    木樨雪淡淡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那清远静谧的目光朝着那断裂柱子的一角看了过去。
    那里静静躺着一根朱红色的发簪,那是刚刚打斗时从他衣袖间掉落出来的,那簪子芍药花的形状,花瓣四周还镶着两只琉璃做的彩蝶,翩翩欲飞,晶莹逼真。
    他匍匐在地上,艰难的挪动着身子,缓缓朝着那根簪子的方向挪了过去。他胸口上的刀伤,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他每挪动一分,地上便多流淌下一串血痕。
    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艰难而吃力的伸出去,朝着那簪子所在之处爬着,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也许,他就可以够到了。
    一阵狂风扫过,卷起呼啸的雪花从殿外渐渐飘落下来,一片一片,宛若飞扬的落花落在他的肩上,发上,满目冰冷。
    他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似乎被这茫茫风雪再次戳瞎了双目,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满目白色,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冰雪拍打在脸上的冰冷之意。
    朦胧中,他只听到那少女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在他耳边拂起来,那声音对他来说,是这个尘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你们太过分了!不许你们欺负他!!!……我,我是新来的弟子又怎么样!就是不许你们欺负人!!”
    “樨雪师叔……嗯,嗯,我叫漫相思”
    “他们说我不不会听,但是樨雪师叔你说,我一定听!嘻嘻!”
    “樨雪师叔!你尝尝这糖葫芦可甜了!”
    “樨雪师叔!我……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樨雪师叔!你别走!!求求你!别扔下我!!”
    “你若修仙,我便与你修仙,你若入魔,我便与你一起入魔,反正你别想甩开我!!!”
    “樨雪师叔……我把我自己都给你……”
    耳边,是谁一遍又一遍的唤他,这声音模糊又清晰,似乎很近很近……又似乎很遥远很遥远……
    若是可以,他很想再看她一眼……只是……也许已经太迟了……他与她,终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鲜血一滴滴,落在雪地之上,宛若盛开的朵朵绮艳梅花。
    他目光虚弱而迷离的又看了一眼那静静躺在风雪中的簪子,黑润润的眸子大雪弥漫,重重叠叠,雪影凌乱,最后又化为淡淡的白烟凝滞在那个瞬间…………
    天井之下。
    漫相思捆着她的那些藤蔓突而纷纷断裂开来,随着天井一起化成金色的粉尘缓缓消散与天地之间。
    漫相思神色一变,却没有丝毫欣喜之色,一丝浓浓的不祥之意笼罩上她的心头,她记得木樨雪曾与她说过,这天井是他用灵力锁住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天井,若是有一天他遭遇不测,便会用最后一丝灵力替她打开天井,而她就要沿着他提前标记好的路线迅速逃离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如今天井和这些妖藤同时消失,难道……她心中蓦的一惊,脸色一瞬间煞白如纸,她猛然站起身,想也不想的含泪朝着九重地阙飞奔而去。
    樨雪师叔……你不要有事!你不可以有事!你一定要等着我……!
    一定   。。。要等着。。。等着我。
    九重地阙。
    一身淡蓝色衣衫的溟鲛站在断壁残桓的地宫内,弯下腰去似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依稀像是个簪子。
    “樨雪师叔!!!!”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声从柱子后传来过来,那声音之哀恸悲伤让他心口不由为之一紧,手中的钗子险些掉在地上。
    “樨雪师叔!!樨雪师叔!你怎么了?你不要睡!你醒醒啊!!樨雪师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相思!!!我来了!!!”漫相思满脸是泪的抱起浑身染血,双目淡淡闭上的木樨雪,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为什么他的身子这么冰凉,为什么他满身是血,为什么他闭着眼睛不肯看她。
    “樨雪师叔!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啊!!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呜呜呜……”      悲伤绝望的泪水不停的流淌下来,她那双空灵似蝶的眸子在看到他浑身冰凉的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刻便化作一泓泉水滔滔不绝的流淌下来,怎么流也流不完。
    她不停的用袖子抹着他清隽白皙脸上的血水,仔仔细细的给他擦干净,可是刚擦干净,便又被她淋漓而下的泪水打湿了,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就连粉嫩的唇也在发抖。她整个身子都颤抖的厉害,眼前一片头晕眼花,头痛欲裂。
    她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是不是?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泪水涟涟的看着溟鲛,不停的呢喃着,脸色比这飘飞的雪花还要惨白几分。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连她自己都听上去甚为陌生、
    溟鲛那一向波澜不起的眉峰紧紧拧了起来,眸中风雪萧寒,却又似有些畏惧着什么,担忧着什么,许久,才垂下眸子缓缓道。
    “事已至此,你再如何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漫相思似是听不懂一般大睁着眸子,过了片刻,她见溟鲛蹙着眉头不言语,她突而仰头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起初是癫狂凄凉,到最后那笑声夹杂着浓浓的愤怒和恨意,化成哀恸凄厉的哭声,宛若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无有尽时,
    “为什么你们要杀了他!!!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为什么!!!!!”   她只觉头痛欲裂,她双手紧紧捂着太阳穴,眼泪汪汪的大声嘶吼着,神情越来越癫狂,随着风雪飘飞出的泪水尽是逼着绝路的冰冷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相思…………!漫相思……!”      溟鲛看着汩汩魔气从她体内不停冒出来,看着她的眼眸渐渐变得猩红无比,宛若索命恶鬼,不禁心中一惊,满目忧心大声呵斥道,
    “你不可再动情,那胎儿的魔气正侵蚀你!你若再如此,便会就此成魔无法回头!!!”
    “成魔便成魔!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的!!!!”
    漫相思噙着泪又是一声凄厉怒吼,浑身被魔气浸噬的锐痛抵不过她心中的刻骨恨意,纵然她就此堕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她也要为他报仇!也要让他再活过来!
    只听她蓦的仰头,一声痛苦至极的撕喊之声,道道强大魔气从她体内震发出来,直震得地宫之中剧烈摇动,碎石翻滚,她的眉心之处迸射出一道刺目红光,浑然魔气萦绕,双目若血通红。
    她将木樨雪紧紧抱着怀中,双目淬满怨毒恨意狠狠瞪着溟鲛,一字一顿道,
    “我一定会回来报仇!!待我再回来,一定血洗昆仑山!”
    说罢,身形化成一股黑烟,那黑烟幽幽袅袅,飘飘浮浮,待那些黑烟消散,她和木樨雪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地宫之中。
    飞雪茫茫,不知归处。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ps::
    所以,对的,这个也有番外的,我发现我虐……溟鲛师叔上瘾,就喜欢欺负禁欲系的,
    对于,我见犹怜的樨雪师叔我就不忍心很虐他(众:屁嘞,你直接把他虐死了……!!怒!)
    这不,还有番外嘛……其实,我想的番外很精彩的,
    比如……真的黑化的漫相思……扑倒(报仇)禁欲系师叔……是不是很带感……
    木樨雪能不能复活呢……番外见!嘎嘎!
    ps:大家也可以跟我说说,想先开谁的番外和结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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