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到了春节,温婉和所有人一样,都很关心过节期间自己的上班情况。

    她来医院好几年了,每年过年都会有轮修但也一定会有值班。像刚进医院的头一年,她就被安排在大年三十晚上值夜班。家家户户忙着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却在医院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喝茶。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医生的工作就是这样,尤其像她们产科,孩子要年三十出来,你也不能跟他说让他等等,等你吃完两个饺子再帮他出生。

    温婉早就习惯了。那天过年期间的排班表一出来,她就跑去护士台那边要来看。许苗刚做完一台手术下来,也跟着凑过来一起看。

    结果温婉还没看出点门道来,许苗倒直接叫了起来:“哎呀亲爱的,你走大运了。过年七天你居然一天班都没上!”

    听了这话温婉一愣,赶紧找到自己的名字。结果真如许苗所说的那样,初一到初七的法定假期她居然一天值班都没轮上。不但如此,连大年三十也没她的名字。也就是说,她从头到尾能完整地休息八天。

    这在西华医院的整个妇科,都算独一份儿的了吧。

    不只许苗,身边的医生护士听到后全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有些前阵子看温婉笑话的同事这会儿脸色可不大好看,有种被人隔空煽了一巴掌的感觉。

    护士长季娜在一旁插嘴:“我这都当护士十几年了,过年不值班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梁主任还得上一天班呢。小温啊,你这回真是撞大运了。”

    其他人也就都跟着附和。温婉除了笑还是只能笑,一句别的话也说不出来。可她心里清楚,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运气,别人都轮不上,偏偏砸她脑袋上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敷衍了许苗和同事们几句后,温婉抽个空去了趟梁主任的办公室。她一进门就直奔主题:“主任,这次的排班表出问题了吧?”

    梁主任抬起脸来冲她微微一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过来坐吧。排班表没有问题,你从大年三十休到年初七,初八过来上班,这是已经定下的事情。”

    “为什么?”

    “多休息几天不好吗?”

    “当然好,可是这太特殊了,我心里不安。其他人也会有意见的。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在护士台,都不好意思看别人的表情,人家肯定以为我有什么后台。”

    “你是有后台,你的后台就是我啊。”

    “梁主任,这什么意思啊?”

    梁主任合上手里的病历,笑得更欢了:“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别人还巴不得多休息两天呢。你也不用紧张,这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主,我跟胡院长商量过,这是他同意的事情。”

    胡院长?温婉更觉得奇怪了。胡院长是分管她们产科的副院长,她一个小医生过年休息的问题,还得由他亲自过问?

    “梁主任,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连胡院长都惊动了?”

    “给你特批休息八天,没有院长同意怎么行。你也别紧张,这是我定的事情,没别的意思,你今年干得不错,因为病人的缘故差点染上艾滋病,前一阵子又被病人闹腾。你受的这些委屈我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所以这次算是补偿你。”

    “可是……”

    “别可是来可是去的,好好过个年,过完年精神抖擞给我回来上班。你不还有孩子嘛,过年好好陪陪孩子。”

    梁主任一辈子没结婚,也就没有孩子。温婉没想到她在这方面这么通情达理,一时间简直感动得快要哭了。

    “主任……”

    “干什么这副嘴脸看着我,大过年的晦气啊。”

    “我之前真吓一跳,还以为你要开了我。”

    “开了你我还给你放这么多天假?想得美,我这里人手缺得很,放走了你这一员猛将,我上哪儿再找个合适的去。”

    温婉离开梁主任的办公室时心里一直在品她的最后一句话。无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连放八天假说不过去,而且梁主任的话前后矛盾。一会儿缺人手,一会儿又说特意给她多放几天假,怎么听怎么别扭。

    温婉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人做了手脚。会是顾元吗?

    想到这个名字,温婉不由停下了脚步。自从上次顾元和她表白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从前明明是好姐妹一样的感情,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生疏。温婉不敢去找他,他也没来找过她,关系一度就变得僵持不下。

    这种情况下顾元会动用手上的人际关系,特意给她放八天长假吗?温婉一时没有结论。但想想从前她和顾元关系好的时候,他也不曾这么做过,甚至连他自己也从来没有仗着院长侄子的身份过年随便放假。

    顾元会这么做的可能性很低。可如果不是顾元,又会是谁呢?

    温婉带着满肚子的心事上了一天班。下班的时候她在家附近的超市里买东西,正巧碰上接孩子放学的妈妈带着小柔在买冰淇淋。温婉就上前摸摸女儿的头:“这么冷的天还吃冰淇淋?”

    小柔看她一眼,笑得比花还灿烂:“我现在好热哦,我能一口气吃三个!”

    旁边温母也插嘴道:“小柔今天特别高兴,也不知道在幼儿园碰到了什么好事情,问她她也不说,非吵着要吃冰淇淋,说觉得热。”

    “热?”温婉抬手摸摸女儿的额头,是挺暖的,但还不到发烧的程度。再看孩子的状态,她有点不放心,就蹲下来问女儿,“你这是怎么了,觉得很热吗?”

    “是啊,心情好所以觉得特别热。”

    “为什么突然心情这么好,今天幼儿园老师表扬你了?”

    “没有啊。”

    “那为什么?”

    小柔转了转眼珠子,想出了一个答案:“因为明天开始就不用去幼儿园了。”

    温婉想起来了,从明天起幼儿园就放假了,就因为这样孩子乐得要吃冰淇淋降火?温婉只觉得今天一整天似乎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一点要出事的迹象都没有。温婉依旧每天上班下班,熬过了好几天累死人的白班之后,终于在年二十九那天搞定手头所有的工作,在许苗羡慕的目光里开始了她的八天长假之旅。

    结果大年三十那天早上,事情一下子就出来了。还是许苗给她来的电话,提醒她上网去看。温婉现在都有些怕上网了,生怕一点开网页就看到和自己相关的内容。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天爷存心不让她过个安生年。前一阵子她和江承宗同进五星级酒店的风波刚刚才平息下去,突然间她和顾元从那家酒店出来的照片又被人放到了网上。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和江南大厦伤人案同一天发生,可不知道为什么,拍下照片的人故意一段段放出来。先放了她和江承宗的,又放她和顾元的,并且没有明说两件事情在同一天发生。

    一时间网络上好不热闹,很多人这天都放假在家,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上网灌水,瞬间就把这条围博灌成了最热门的一条,甚至超越了一年不如一年的春晚。

    温婉看到那些照片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鼓足勇气点开评论一看,发现说什么的都有。骂她的当然不在少数,更多的却是在那里分析这两件事情的关联性。

    很快就有人发现两次照片上的酒店都是同一家,并且温婉穿的也是同一件衣服。这下子猜测铺天盖地,说得最多的无非就是温婉脚踩两条船,先跟江承宗勾搭,转身又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还有人在评论里阴阳怪气地说,说温婉不知羞耻肮脏恶心,同一天搞两个男人,真是白白糟蹋了两个大帅哥。

    顾元也就罢了,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但江承宗却有一堆的拥挤者,前一阵子看到两人照片时受的那点气,这下子全都发泄出来。温婉立马成了众矢之的,被人连珠炮似地唾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她头上加,简直不堪入目。

    温婉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说不生气是假的。明明挺好的一个大年三十,就让这么件事情给搞郁闷了。后来许苗还打电话过来安慰她,让她借机发泄了一通。许苗就有点不好意思,连连赔礼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时忍不住就让你看看。不过亲爱的,你得跟我解释清楚,你跟顾元到底怎么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都跟你说过了,是为了工作,工作!”

    温婉的这个年过得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人也有点蔫,温母还以为她在惦记不知所踪的父亲,也就没当回事儿。

    小柔却是一反常态,没有缠着温婉要看电视,吃过晚饭后就让外婆带她去洗澡,洗过澡后竟自己主动要求上床去睡觉。

    温婉因为满肚子的心事也没注意到这茬儿,女儿和妈妈进房之后她就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只开一盏小小的灯,整个人躲在晦暗的光线里怔怔出神。

    她手里拿着手机,几次忍不住想要点开微博看看,可又忍住了。因为她知道上面没有好话,看了只会给自己添堵。可不看她又有些按捺不住。

    在这种看与不看的纠结中,手机突然响了。温婉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江承宗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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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的晚上接到江承宗打来的电话,温婉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接起电话后故作轻松道:“怎么,要跟我拜年吗?”

    电话里却传来一阵沉默,只能隐约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让温婉明白并不是手机出了问题。

    她也跟着沉默地五秒,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你人在哪里,怎么这么安静?”

    “我在你家楼下。”

    江承宗的声音听起来和电视里略有不同,更低沉也更富有磁性,似乎还带着一丝压抑,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

    温婉一时听得有些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你在我家楼下?”

    “是,你要下来吗?”

    “这个……你找我有事吗?”

    “嗯,有点事儿,你下来吗?”

    江承宗连问了两次“下来吗”,听起来像是在恳求她,但语气却像是在命令她。温婉觉得自己如果不下去的话,搞不好他一转身就上来了。

    她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琢磨着母亲大概正在哄孩子睡觉,于是便披了件大衣,轻手轻脚关门下楼去见江承宗。

    这会儿大概是晚上九点的样子,整个小区寂静无声,所有人不是在家吃年夜饭就是在饭店里团聚,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少见的安静之中。

    江承宗一人个站在离路灯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身后长长的背影和树影交叠在了一起,显得特别落寞孤单,就像十三年前那个冷情孤傲的少年一样。

    温婉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单薄的少年被一堆小混混堵在巷子里,稀哩哗啦一顿痛揍。后来在一起后温婉曾问过他,当时为什么不还手,江承宗却只淡淡回了一句:“如果我出手,或许会有人受伤。如果我去坐牢,我妈就没人管了。”

    话很简单也很朴实,但听得温婉心头无比酸楚。十三年的光阴弹指间就过去了,可每每想到那一番话,她心头还是微微发颤。

    她就这么站在楼道口望着江承宗,一时间没有上前。

    江承宗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盯着脚下的一片空地想事情。温婉到的时候他一下了就感觉到了,于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温婉一下子就接收到了他的讯息,乖乖地走上前去。大年三十的风吹得比往日更劲,她刚从温暖的屋子里走出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走到离江承宗不到两米的距离处,站定了抬起头:“我来了,有什么事吗?”

    江承宗却不说话,直接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怀里。温婉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听对方沉声道:“天太冷,靠近点更暖和。”

    好烂的理由,可她却无法拒绝。

    这下子两人的距离近得都不到十公分了。温婉的脸颊贴在江承宗的羊毛背心上,软软的很舒服。这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们似乎也是在她家楼下,有过一番比较亲密的接触。

    最近的江承宗到底是怎么了?

    温婉刚要琢磨这个问题,却听江承宗又开口道:“年夜饭吃了吗?”

    “嗯,吃了。”

    “小柔呢?”

    “睡了。你呢,你过来干什么,不用陪家人吃饭?”

    “我爸身体不好,一直住在你们医院,这你也知道。我陪他吃过晚饭就走了,他这会儿应该也睡了。”

    “哦。”

    温婉接了一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继续了。她整个人被江承宗牢牢抱在怀里,贴在他的胸口时甚至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两人这么亲密的接触,简直让温婉不知所措。

    她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问:“那你怎么不回家,上我这里来了?”

    “因为想你了。”

    又是这个理由,和前几天的一样。如果那一次温婉还能假装听不懂的话,那么今天她真的做不到完全忽视。

    “你这几天有想我吗?”江承宗轻声问。

    温婉想了想,违心道:“没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温婉抬头看他,江承宗给了她一个微笑:“就像你从前常说的那样,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低下头,温婉尴尬地笑笑,然后她想到了江承宗今晚过来的一个可能:“你……是不是看到了?”

    “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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