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麻袋被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桌后人能横清楚辨别这响声,这是金子的声音。

    他嗅了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这是金子的味道。

    一麻袋,满满实实都是金子。

    桌后人这才一收懒散神色,表情正了正,理了理有着血色纹理的领饰,微笑道:“何事?”

    来人冷冷道:“杀一个人,夺一本书。”

    “什么人?什么书?”

    “人在信安客栈一楼,书就是摊在他面前的书。”

    “人是什么实力?”

    “他一拳击败了四方会会主,一掌震晕了销水门长老,一剑折服了万里宗最强剑客。”

    “书是什么书?”

    “一本不错的功法,但他居然在将这功法传给所有人,他疯了,如果这样,今后所有的门派都没有必要存在了。”

    “这活儿接了。”

    “书必须给我。”

    “没问题。”

    “我...”

    有着血色纹理领饰的男人笑了笑,“我们是血雨楼,一切人头皆有价格,你给了钱,我们给你人头,童叟无欺,两不相欠。”

    来人似乎是回忆起了这个可怕势力。

    血雨楼又称血雨千零八楼,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不管善恶,只问钱财,恪守“一切人头皆有价格”的信条,若是钱财报仇给的合适了,亲爹亲妈都能虐杀给你看。

    除此之外,这组织有着“外围人员”,这些“外围人员”扎根在黑暗的地下,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们甚至有可能是某个名门大派的长老,某个名声煊赫的大侠,亦或是你的枕边人。

    人总有缺钱,或是缺资源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去血雨楼接下任务。

    杀人,

    获得报酬。

    而血雨楼绝不会以泄露你的身份,童叟无欺,两不相欠。

    而据说,这样一个可怕的杀手势力在十年前受到了一个更大势力的整合,如今已经是藏着在地下的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来人舒了口气,他很放心。

    所以,他问:“多久?”

    血雨楼迎客弟子道:“你要多久?”

    “三天够不够?”

    血雨楼弟子想了想道:“三天需要加钱,正常来说七天。”

    “七天就七天。”

    来人不再犹豫,转身离去,走出之后,他神色冷了冷。

    那等高深的功法,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拿出来送给他人,真是愚蠢的可笑。

    他难道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么?

    他难道不知道“闷声发财,财不外露”的道理么?

    弱者就是弱者,给了弱者武器,今后还怎么从他们身上发财?

    只要自己的势力有了那种高深功法,从今往后便是自己横行江湖的时代了。

    来人露出笑容。

    ...

    血雨楼的弟子也露出了笑容,“第三十六个了,一模一样的事,一模一样的书,有趣...这可是一次大生意。”

    他抓着黄金麻袋,转身推门,进入了后屋。

    后屋有人高效地记录着收入。

    还有人则是悄悄向着血雨楼附近的楼去了。

    这里只承接生意,杀手在楼上。

    楼在哪里?

    没人知道。

    ...

    当晚。

    血色烛光里。

    一张长桌在某个野外的黑暗中显得幽深而血腥。

    有带着理智的嗓音打破了这平静。

    “这一定是个不小的势力,否则不会派出那么多人,而且每一个都是高手。那功法也是高深的功法。”

    “可是,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自己得到了功法,还要去公诸于众?”

    “虽然是不小的势力,但我们就是小势力么?这是一笔大生意,一本万利,你们就说吧,吃不吃?”一个魁梧的黑影瓮声说着。

    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说的什么话,都到口里了,你让我不咽下去吗?”

    那理智的声音问:“那怎么个吃法?”

    “杀,四十多个甲级杀手,不够杀他们吗?”

    “我想请示一下那位。”

    “那位?!你疯了,生意上的事去问那位做什么?”

    “我还是想问一问...毕竟功法我看了些,不止是高深能形容。”那理智的声音露出回忆之色,似在品味着功法里的段落语句,体味着其中蕴藏的力量,他缓缓道,“前所未有啊。”

    众人也沉默了下来。

    即便再阴阳怪气的人,也不会去否认这一点。

    那本被称为《天下劲气》的功法,高深莫测,其妙难言,从前他们以为自己修行的功法如同长江大海一样,但只是观阅此法,就会顿时生出一种“坐井观天”的可笑感。

    自己修行的功法,顶多是乡镇里的小河,是山里的小溪,百溪汇于一川,百川归一融入大海,化作大海的一部分。

    那本《天下劲气》就是大海。

    “那就去问一问吧。”

    其他人顿时也没意见了。

    ...

    次日。

    坐落于某个幽暗地界的阴冷大殿里。

    白骨王座立于正中。

    端坐王座上的神秘女人戴着暗金面具,听完了汇报。

    她托着腮。

    两句。

    她吐出一个字:“办。”

    ...

    就在这些黑暗势力行动的时候,

    江湖上的各大门派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难以置信地捧着眼前的功法。

    难以置信这样的功法,居然真的是可以免费获得的...

    每一个门派,每一个势力,几乎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天下人若有着这等功法,那么还有谁会在乎门派?

    人人都可成为高手,人人都有机会斩出一片天...

    这怎么可以?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声音,却说着近乎相同的话。

    “荒唐,可笑,这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此等人实在是心怀歹意,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

    “此等深奥功法竟然不加区分,万一被心怀歹意的人学去了,那岂不是会为祸人间?”

    “此法正应掌控着我们正道名门大派手中,由我们保管,如此才能防止宵小之辈去行那恶事。”

    ...

    “编纂此法的前辈若是知晓后代如此的胡作非为,如此轻易地将功法展现给他人去看,怕是会气的吐血吧。”

    “师兄说的不错,道不轻传,此等人没有资格拥有这种绝世功法,他不配。”

    ...

    “世上竟有这等蠢人,我若是他,便是苦心修行,不传第二人之耳,如此方能得阳光大道,坦荡前途。”

    “他的路,走窄了。”

    “我们但凡有些思考的人,都不会如他这么做,可笑而可悲。想来是不知道这功法的珍贵吧?为何如此神功,会被一些蠢人得去呢?可叹而可气啊。”

    ...

    也许还有着其他的声音,但这些主流的声音,糅杂成了一团,他们并不会立刻出发,因为他们需要就此事先去开一场大会,在会议上让武林盟主决定该如何做。

    也许武林盟主会要求销毁所有功法,然后将孤本留在他手上,但其他大势力也定然会据理力争,之后很可能得到一个“每一个大势力都可以去参阅”的结果。

    这才是正确的轨迹

    ...

    ...

    正道们还在商量的时候,杀手已经出动了。

    黄昏,

    将夜,

    深夜。

    孤鸿从北而来。

    萧萧冷风,如刀割肤,一阵一阵地凌迟着此时还在街上行走、不愿归去的旅人。

    风吹雪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不会交朋友。

    他甚至面对别人会有些恐惧。

    面对女孩子还会有些脸红。

    如果没有遇到老师,他可能会低着头、弯着腰过一辈子。

    他深吸了一口夜风,习惯性地佝偻着背,垂着的眸子盯着地面被灯笼照红的黄叶。

    黄叶飞卷,

    掠地,

    腾空,

    是生命凋零后,最后的璀璨。

    风吹雪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揣了揣怀里的书卷,右手温柔地抚摸过刀。

    刀...

    是他的知己。

    是他的情人。

    是他的信仰。

    是他的尊严。

    没有人可以亵渎他的刀。

    而每一次有着偏差的出刀,都会让他痛苦无比,都会让他怀着自责内疚的心饱受煎熬,就如同最狂热的信徒亵渎了他的神明。

    然后他会用一种疯狂摧残自己、近乎与酷刑的方式来让自己铭心刻骨地记住那个错误,之后永不再犯。

    然而,他只是九十九人里的第一名。

    天下这么大,他不知道自己能成为第几。

    如果自己死了,

    是否也会如面前的枯叶一样,这么的落入无人问津的尘埃里?

    如果是,那么该如何过这一生?

    他在思考自己的人生。

    忽然感受到了杀气。

    杀气从背后而来。

    于是,他随意地拔出了刀。

    刀速,刀气,刀势,刀光,刀相,灿烂的宛如神明挥出了一刀,完美无瑕,如同梦境,梦幻而迷人。

    他甚至没有往后看,也没管是什么人,只是运力抖了抖刀刃上不知何处出现的血滴,震开了血滴,让刀身保持干净干燥,然后才温柔地缓缓入鞘。

    风吹雪的思绪没有被打断,他蹲了下来,捡起了那一片落叶,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片落叶。

    但他不想这样。

    他心底,燃烧着一团静谧的业火。

    如今,他姓风,这是老师亲口承认了的。

    老师那么伟大。

    那么,身为弟子的他,身为与老师一个姓氏的他,也该强一点点吧?

    忽然,

    又是一道疾风突兀地从他头顶而来。

    另两道疾风卡在冰凉的阴影里,配合着,交错着,如毒蛇狩猎,扑腾而出。

    三道疾风,三重虚影,攻来!

    风吹雪认真地拔刀。

    刀光闪过。

    天地里所有的运动,都静止了。

    他用落叶小心地擦去血。

    然后收刀。

    地上...

    一共是四具尸体。

    他不想看,但终究还是好奇地扫了一眼那些尸体。

    他腹中忽然一阵翻涌,忍不住往前奔跑起来,然后蹲在巷子角落干呕不止。

    干呕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生命,就是如此的容易逝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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