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老夫人从老太君那儿出来后,便寻了纪华身边伺候的丫鬟闭月问道:“华少爷去了哪里了?”

    闭月有些惶恐,忙道:“奴婢也不知道,少爷没有说。”

    刚才对老太君所说的纪华去访友之事纯粹是骗她的,纪华和其父镇国公一般喜好美色,屋子里的通房姨娘不少,他身边伺候的丫鬟几乎没有几个没被他沾过的,连他妻子的陪嫁丫鬟也都被他睡了个遍。晚上他出去鬼混没有回来,大多是去那种销金窟鬼混了。

    想明白这点,纪老夫人有些生气,心里埋怨侄女没有将纪华教好,抬脚便往镇国公夫人的屋子去。

    *******

    纪显回来后的第二日,皇帝的旨意便下来了,将他从西北营调入神机营。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皆倒抽了口气,看来纪显依旧圣眷不衰啊,神机营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重任,是京师三营之一。也不知道这纪显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深得皇帝如此信任。

    京中世家勋贵子弟多如狗,若是不走科举出仕,便只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纪显便是如此,看到纪显嚣张得几乎连镇国公府也不放在眼里,那些世家勋贵弟子都羡慕不已,心里也琢磨着,如何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阿竹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同样皱起了眉头,不知承平帝这是何意。

    不过,好消息是,纪显和严青菊这婚事是定下了,在纪显回来第十天,便让人去选了吉日,将婚期敲定,定在十月初十。

    八月底严青兰出阁,严青菊定在九月,也不算得赶。

    陆禹下衙回来,看到阿竹对着窗口的一丛湘妃竹发呆,探手过去,直接捏了捏她的脸,另一只手也揽住她的腰。

    “哎呀!”

    冷不防地被人拽住,阿竹往后仰倒,被人稳稳地接住时还有些心悸,正想磨牙抗议时,突然他咦了一声,将她抱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下扫了扫,将她抱到了旁边的软榻上,说道:“身子虚就别太累,听说这种时候站多了腰疼。”

    阿竹顿时满脸通红,有什么比你的大姨妈来时,你心目中的男神一本正经地和你讨论什么站姿腰疼不疼的问题更尴尬?

    陆禹支着脸打量她,揉了下她的脑袋,将她的绾着的发髻都弄散了,方问道:“喝红姜糖水了?”

    “……没有。”

    听罢,陆禹直接叫来甲五,让她去厨房叫人煮碗红姜糖水过来,然后又伸手覆在她的小肚子上,慢慢地揉着,询问了她今日的饮食,知道她没有吃寒凉及冰的东西,满意地点头。

    阿竹被他揉着肚子,那种胀疼感减轻了很多,但被他如此详细地询问着日常,又觉得自己嫁的不是老公,而是个爱管她的爹。

    “真乖,以后继续保持!”陆禹满意地亲了下她的脸蛋作奖励,含笑的眉眼,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得紧。

    当然,陆禹会如此详细地询问,还是五月初阿竹经期时,因为天气太热,又因为严青菊定亲一事,难免疏忽了,吃了冰镇的水果,让她肚子疼了一回,陆禹知道后,眯着眼睛看了她很久,看得她心惊肉跳的。

    晚上睡觉时,阿竹慢慢地蹭上床,越过床边的男神,直接滚到床里头。

    “睡那么远做什么?过来?”陆禹单手撑着脸,拍拍身边的位置。

    阿竹有些心塞,吞吞吐吐地道:“臣妾身子不干净,不宜同床,王爷……”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探手扯到了怀里。

    陆禹嘲笑道:“不过是怕第一个晚上弄脏本王的衣服罢了,没事,本王不介意这点小事。”

    阿竹涨红了脸,觉得没脸见人了。上个月大姨妈来时,晚上睡觉时,她便弄脏了他的衣服。其实阿竹心里也很想哭啊,明明她以往都没有出过这种事情的,但偏偏上回就出了这种窘事,原因大概是她被他抱着睡,睡姿不正,所以漏了出来吧。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他的原因。

    女人的月事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污秽,一般来这种东西,夫妻是要分房睡的。但阿竹发现这位王爷未免也太坦然了一些,坚决不肯分房睡,害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被他拉着躺下后,一只大手便盖在她肚皮上,暖暖的手心揉着,缓解了不适,让她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不过脑子里还惦记着事情,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王爷,镇国公世子和四妹妹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皇上没说什么吗?”

    “有什么好说的?”陆禹揉着她的小肚子,说道:“你就是爱胡思乱想,不用担心,纪显的份量还不够,父皇不会质疑我什么。”怕她以后都要这样提心吊胆,心里多少有些心疼,亲了亲她的小耳朵,又道:“不必如此小心,只要我不作为,父皇暂时不会怀疑我的。”

    阿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为何他能如此笃定地说这种话?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下正想再问时,他已经像对待个小孩子一般,哄着她入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阿竹嘀咕着,总觉得他的态度奇怪,到底是拿她当妻子还是当孩子看?

    半晌,陆禹低头看她入睡的脸,小嘴微张,呼吸轻轻浅浅的,已经无法从这张妍丽的脸蛋寻找她小时候的轮廓了,不过——以前只要看到她,心情总会很好,到现在每次看到她时,心里总会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但他选择了顺着心意先将她抓到身边,禁锢在身旁,谁也抢不走。

    ☆、第91章

    转眼便到了周王成亲的日子。

    早上,阿竹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夏季昼长夜短,绚烂的朝霞将天空业渲染得分外美丽,不过这种艳丽的色泽配上炎热的天气,只让人感觉到心浮气躁。

    “天气那么热,当新娘子很辛苦吧?”阿竹用手中的团扇朝自己扇了扇,她是怕热的体质,一到夏天,动一动都会出汗,冬天倒是没有那么怕冷。

    钻石端了冰镇好的绿豆汤过来,笑道:“可不是,虽说屋子里能放冰盆,花轿里也可以放,但路上走动几步,那厚厚的嫁衣还不得热出一身汗来?作新娘子的在这种日子可遭罪了,还是春天和秋天成亲是好日子。”

    阿竹心有戚戚然,突然想起张阁老所说的,四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结婚的好日子说得也是挺有道理的。

    接过钻石呈上来的绿豆汤,阿竹喝了口,汤里放了些冰糖,淡淡的甜味加上冰镇过后的口感,喝一口全身心都舒爽起来。天气热,早上时候,她一般没什么食欲,只吃了一点儿东西,事后再喝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方觉得缓过来劲来,而不是一直提不起精神。

    对于她一到夏天情绪就不高的情况,钻石已经见怪不怪了,反倒是陆禹看着不习惯,觉得失了活力。所以在早晨上朝之前那段时间,特别爱作弄她,直到她呆滞的目光转为灵动,才满意地抬脚离开。

    对于那位王爷总能端着清冷高贵的男神样对她耍流氓,阿竹已经木然了。估计这个世界上,能看到他这一面的人不多,多的也只以为他是个清高又爱摆谱的王爷罢了。

    喝了绿豆汤,阿竹的精神已经抖擞起来,想着呆会要去周王府观礼喝喜酒,忙让人去将贺礼带过来检查一遍。虽然知道有耿嬷嬷和丫鬟等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但阿竹仍是喜欢在行事时再过一遍手,以防不测。

    检查了贺礼后,阿竹便将它放到桌上,在等待时间时,不免想到周王世子陆珮。

    在婚礼接近时,周王没有再将他送过来,而是送到宫里给惠妃,今日婚礼,生怕府中一片忙乱照顾不周,所以昨儿周王已经将儿子送进宫给惠妃照顾了,估计明日周王夫妻进宫谢恩时,顺便一起带回来。

    钻石和翡翠见她边翻着端王府的账册,边漫不经心地想事情,以为她对周王世子仍是念念不忘,不由笑道:“王妃和王爷成亲也有两个来月了,王妃若那么喜欢孩子,何不和王爷生一个?”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不好说那位王爷其实挺懂得避孕的,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学来的,加之她也觉得十五岁生孩子太早了,所以便含糊地道:“这得看缘份。”

    “王妃,怀孕一事除了缘份,也可以人为的。”钻石兴奋地道:“奴婢以前就听巩嬷嬷说过,宫里有些厉害的女官可以根据女子的月事和吃食之类的安排一翻,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虽然她说得含含糊糊,但阿竹仍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就是看女人的生理周期安排受孕的好日子嘛,这个她懂啦。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钻石简直要捉急。端王现在独宠自家姑娘是好事,应该趁着这机会先生下嫡长子,以后就算有侧妃小妾进门也不怕了。而且以端王现在的年纪,应该要有子嗣了,以前他没成亲无人敢说,现在他都成亲娶妃了,子嗣问题便要提上行程了。

    钻石时常陪阿竹进宫给皇后贵妃请安,皇后是养母不会说什么,但安贵妃可就有意见了,才成亲一个月,安贵妃已经等不及了,时常明里暗里地说子嗣的事情,想来她也急了。

    发现这姑娘急得不行,阿竹看了不忍,安慰道:“没事,看缘份吧。”那位王爷自己都不急,她就算要急,能直接推倒他么?钻石的顾虑她也明白,只是十五岁太早了,就换十六岁吧。

    端王如今的地位,确实需要个子嗣,阿竹即便明白十六岁生孩子风险挺大的,但在这时代女人十六岁生孩子是正常事情,她也不能太任性,真的等它个几年。所以,再给自己一年时间,等到十六岁,便生一个。

    决定了后,阿竹心里便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吃食来,怎么说也得将身体给养得成熟一些,别再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丰胸细腰长腿什么的,一样都不能缺。嗯,明天开始,她要天天喝木瓜牛奶!握拳!

    有了目标,阿竹又精神抖擞起来,双眼亮晶晶的。

    陆禹下朝回来,看到她这样子,心里有些奇怪。每当她双眼发亮时,就是有什么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全力以赴了,虽然看着是活泼可爱,但是有种被排除在外在感觉。

    “怎么了?”陆禹将她拉到身边,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阿竹笑容可掬,说道:“今天是七皇兄成亲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七皇嫂是什么模样的。”

    “你不是知道了么?”

    那是你自说自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阿竹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所说的清宁郡主是小时候,谁知道她长大了有什么改变?

    因为今日是周王成亲的日子,所以宫里给这些皇子放了半天假,允许他们去凑个热闹。等时间差不多了,陆禹方携着阿竹一起出了门,坐马车去了周王府。

    到得周王府,刚下了马车后,陆禹已经变成了那副高不可攀的男神样,视线往人群淡淡一扫,不在任何人脸上停留。

    阿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这情况了,他这种清淡的模样,视线从不在人群中停留,虽然看着特别的不食人间烟火,但也特清高了,怨不得人人都要说他清高摆谱,也特不将人放在眼里了。幸好,除了这点,若是有人来同他打招呼,他也不会不理,态度还算是温和从容的。

    “十皇弟、十弟妹!”

    一道开朗的男声响起,阿竹抬头望去,便见到秦王携着秦王妃过来了,除了两人外,秦王妃身后还跟着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是秦王府的侧妃冯氏。

    陆禹朝两人淡淡颔首,等周围的仆人行了礼后,方说道:“九皇兄和九皇嫂也来了,正好一起进去罢。”

    秦王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笑道:“好啊,今日是七皇兄的好日子,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然后亲热地携着陆禹走进秦王府。

    “十弟妹,咱们也一起吧。”秦王妃也热情地拉着阿竹,一起跟着他们走进去。

    阿竹腼腆地笑了笑,也没有甩开她的手,扭头看了眼,秦王侧妃冯氏低眉顺眼地跟了进来,身后是跟着的仆妇丫鬟。

    婚礼还未开始,阿竹被带到了女眷所在的一处偏厅喝茶,这里来了很多皇室的女眷,在坐的都是王妃、郡王妃、公主、郡主之类的,只有几个勋贵家的女眷,英国公夫人便是赫然在例,同时还携了英国公府的两个姑娘。

    阿竹辈份比较小,忙和那前长辈见礼寒暄,幸好今日人多,大伙都是微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由人将她带去旁边坐着了。

    阿竹和秦王妃坐在一块,虽然这是因为秦王妃与她都是九、十皇子妃,但似乎也有秦王妃隐隐被人排斥的原因。阿竹暗暗观察,有些不解,秦王妃嫁进皇室不过三年,性格是个爽朗的,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正观察着,一道人影走了过来,阿竹抬头看去,发现是石清溪。

    “端王妃,臣女可以坐这儿么?”石清溪谦和地问道。

    阿竹笑着点头。

    石清溪挑了她下首的位置坐下,左右看了看,小声地问道:“请恕臣女无礼了,今儿难得见到您,想问一问昭萱郡主的身子现在如何了?她进了宫后,我已经很久未见到她了。”她知道端王妃和昭萱郡主的交情,问别人不如问端王妃,所以才有现在这一遭。

    阿竹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石清溪和昭萱郡主从小打到大,总是一言不和就生气,还以为她不关心呢。或者,女人的友谊这种事情其实挺难说得通的,便笑道:“已经无碍了,若是她知道你这般关心,她会很高兴的。”

    石清溪略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也没什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长公主的事情……请她节哀。”想到了让她恶心的昭华郡主,石清溪下意识地看向人群。

    突然,一道柔美的声音插.进来,“妹妹在和端王妃说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石清溪眼中露出明显的厌恶,阿竹抬头看去,便对上一张精致绝伦的脸,美得她生平难见,那双盈盈水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你看时,仿佛连魂都被勾去了。连女人都无法抗拒她的美,何况是男人,这简直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女人心目中的敌人。

    “姐姐怎么来了?”石清溪磨牙道:“这里不是家里,姐姐还是别随意乱走比较好。”

    石清瑕一脸受伤的表情,抓着帕子的手轻轻捂着胸口,仿佛被她这话伤透了心,喃喃地道:“妹妹怎么说这种话?还不是见你突然不在,我有些担心,才过来寻你的?这位是端王妃吧?请原谅……”

    “行了,别挡在这里作态!”

    这句话是原本漫不经心地喝茶的秦王妃说的,只见她端坐着,用一种无限睥睨的眼神看着石清瑕,出口的话却极其伤人,“像你这种会作态的女人本王妃见得多了,说多了都是错,别出现在本王妃面前就行了,伤眼!”

    石清瑕脸上滑过难堪,眼泪夺眶而出,掩着面离开了。

    这角落里的一幕很多人都瞧见了,不过没人当回事。作为个王妃,难道对个勋贵府的庶女说两句也不行?更何况这庶女长得还那么让女人有危机感,自然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了。

    英国公夫人和旁边的武安侯夫人说话,眼角都没有施舍一个过来。

    阿竹面上镇静,心里有些呆。首先为石清瑕的坏人气而呆滞,能混到这种程度,她做人有多失败?不,应该说,石清瑕的姨娘做人有多失败,才连累得她变成这般?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家后院出个丑事,若是没及时掩住,还真是不过半日整个勋贵圈都知道了。

    其次是秦王妃,这嘴也太不留情了,对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且也没有惹到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这种太过爽利的脾气,无意中说的话得罪过人,所以才会被隐隐排斥?

    石清溪再三给阿竹道了歉后,沉着脸离开了。

    没人理会石氏姐妹间的事情,婚礼很快便开始了。

    这次主持婚礼的仍是怀王,怀王是承平帝最小的弟弟,也是唯一没有在成年封王后就藩的兄弟,掌管着宗人府,朝堂上没什么说话的份儿,但是对于皇子们来说,他的辈份也挺大的。

    礼成后,新娘被送入了洞房。

    而作为新郎官的周王虽然穿着一袭大红色的新郎官服,看起来却没有多少喜色,神情淡淡的,面对众人的贺喜也回了礼。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免不了要暗暗笑上一声,怨不得皇帝不太爱理他的事情,这位性情也太扶不上墙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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