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打量她,实在看不出她此时好还是不好,毕竟昭萱郡主这一年来身体情况一直是不好的,现在脸色也极苍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我就知道你会来。”昭萱郡主笑道,又问两人要不要喝甜汤。

    小十八点头要喝,阿竹没什么食欲,摇头拒绝。

    阿竹坐到她旁边,说道:“你现在还好吧?怎么会和代王起了冲突呢?”

    昭萱郡主还没回答,十八公主已经举着手道:“小十八知道,十一哥是坏蛋,自己先冲撞了表姐的,十一哥不是好孩子!小十八也讨厌十一哥,十一哥经常笑小十八是胖妞。”

    阿竹和昭萱看了眼十八公主,确实被皇后养得胖乎乎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爱。

    等星叶端了甜汤过来,拉着十八公主到一旁喂她时,昭萱方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这皇宫是他的地盘么?这次不过是个巴掌,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就没那么便宜了。”然后对阿竹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阿竹敏锐地意识到她声音里的戾气,忙拉住她的手道:“到底怎么了?”

    昭萱看了她一会儿,凑到阿竹身边,轻声道:“我要弄垮罗家!”然后又轻轻地笑起来,“昨天我姐姐过来了,说我不应该和代王起冲突,这次皇上舅舅看在娘亲的份上没追究,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说我再这般任性,磨得舅舅没了情份,以后有得我后悔的……”

    阿竹拍拍她的手,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别后悔便行。”

    昭萱郡主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了阿竹好一会儿,又笑起来,说道:“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很好。你若是无事,便尽快和端王表哥生个孩子方是道理。”

    阿竹按了按额头,无语地道:“怎么说到这事来了?而且这不是必须的事情么?”

    昭萱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看来阿竹这辈子要被端王吃得死死的了!想罢,不禁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她这辈子挂念的人就这么几个,她希望阿竹永远不要改变,就算未来被锁在这深宫里,年华逝去,仍然是那个会和她一起爬树翻墙,地上打滚,高兴就大笑的姑娘。

    ☆、第111章

    从慈宁宫出来,阿竹原本是想将十八公主送回凤翔宫再去凤藻宫的,谁知道十八公主人小小的,却古灵精怪,抓着她不放。

    “十八去给安母妃请安!”十八公主挥舞着小胖手说道,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萌萌地瞅着人时,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小萌娃。

    阿竹对这种萌萌哒的小萝莉小正太没辙,让人去通知皇后一声,只得带她过去了。

    到了凤藻宫,让阿竹惊讶的是,一向和安贵妃不合的淑妃竟然带着儿媳妇秦王妃来串门子了。嗯,当然,她们之前的不合似乎在婉妃和代王横空出世后,从见面就要唇枪舌剑的敌对变成了现在的姐妹俩好,至少只要宫里的请安聚会,只要有这两个女人在的地方,都是姐妹俩好的,一起挤兑着婉妃。

    此时两个妃子正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喝茶聊天,秦王妃坐在淑妃下首旁边伺候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秦王妃在看到自己时,眼睛好像亮了下。

    “给安母妃、淑母妃请安!”十八公主伶俐地行礼,声音虽然带着孩子气的绵软柔糯,不过咬字清晰,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阿竹也跟着给两位宫妃请安。

    安贵妃和淑妃看到十八公主,都哟了一声,将十八公主叫到身边来,两个女人摸摸她的小脸蛋,又抱了抱她的小身子,笑道:“小十八今儿怎么过来了?”

    “和十皇嫂一起来,小十八想安母妃和淑母妃了。”十八公主嘴甜如蜜地说着,眨巴眨巴着眼睛,真是让人爱到心坎里。

    两个妃子被她逗得欢笑不已,搂着她不放。

    阿竹再次大开了眼界,突然对承平帝的后宫有种古怪的认知:这些身居高位的妃子们只认皇后不认皇帝!若是让她们选择,估计她们只选择跟着皇后走!

    皇帝做成这般,被小老婆们排在大老婆身后,是不是挺失败的?

    阿竹坐到安贵妃身边的位置,看着两个宫妃逗弄着十八公主,她们亲自地给她喂点心茶水,耐着性子同她说话。十八公主嘴甜如蜜,将两个妃子哄得眉开眼笑。以阿竹的眼力,发现这两个妃子似乎挺喜欢十八公主的,这翻自然的喂食,估计没少做,所以十八公主也没有拒绝她们的投喂。

    深宫寂寞,一条黄瓜那么多女人抢,一个月轮一晚也轮不到,宫妃们自然是要自己寻找其他消谴乐子了。不得不说,皇后做人还挺成功的,至少在没有利益冲突时,宫妃们的心都向着她,她们可以不讨好皇帝那根老黄瓜,但一定会讨好皇后,这其中也有皇后执掌六宫的原因。如果惹毛了皇帝,皇后还可以帮着劝劝,保住份位;但如果惹毛了皇后,皇帝绝对不会帮着劝劝,反而顺应皇后的意思,直接贬了。

    所以,真心不怨怪这群久居深宫的嫔妃们选皇后不选皇帝了。看来大家都不是蠢人,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比不得鲜嫩的宫人,不如巴着后宫最大的那位。

    阿竹看了会儿,目光移到秦王妃身上,发现她看着十八公主的目光也挺柔和的,想起她成亲几年无消息,淑妃也催得紧,应该也想要个孩子吧。如此一想,便有种同命相连之感。

    等两位宫妃逗完十八公主后,淑妃也告辞离开了,顺便将十八公主送回凤翔宫。

    待淑妃一走,安贵妃便有些无趣,懒洋洋地倚坐着软榻,看了看阿竹,拨弄着自己手指头的金色手套,随意地说道:“听说年节时,你们去了怀恩侯府拜年了?”

    阿竹自然地微笑道:“怀恩侯府是王爷的亲舅家,接到怀恩侯府的帖子时,王爷便说要去的。”这话自然是骗人的,那位王爷的反应平淡极了,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不过阿竹知道安贵妃惦记着娘家,所以这种时候便挑些好话说哄哄她也没啥。

    作儿媳妇的,总要哄得婆婆高兴了,免得婆媳妇关系不睦,受罪的也是儿媳妇。

    安贵妃勾了勾唇角,显然心情好了很多,又问道:“听怀恩侯夫人说,你们有两个表妹要定亲了,待她们出阁添妆时,你这表嫂也去给她们添个心意罢。”

    “这是自然,儿媳妇到时候会好好地挑一挑,定然不坠了母妃的名声。”老公的表妹要嫁人了,嫁的又不是她老公,她自然要高兴,送份头面添妆一点也不可惜。

    不过安贵妃仍是有些意难平,看了阿竹一眼,定亲的是安怀然,是安家的嫡女,原本她是想要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儿子的,有个侧妃的份位也不算亏待,而且怀恩侯府也乐意,谁知道儿子有言在先,她便不敢做什么了。事后,还有皇后的警告,安贵妃也怕惹毛了端王,更不敢硬逼什么了。

    不过没关系,她不敢惹毛儿子,但能惹儿媳妇。

    所以这天,安贵妃留着阿竹在凤藻宫中一个多时辰,都是在唠叨着怀恩侯府及端王子嗣的事情,阿竹以她两辈子练成的厚脸皮功夫,面不改色地坐着听了。反正安贵妃也不体罚她,听得渴了饿了还有茶水点心吃,她也没啥急事,听听老人家唠叨几句也没啥。

    所以阿竹十分淡定。

    她是淡定了,但安贵妃说到最后,口都渴了,见她什么表示都没有,顿时有些郁闷,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阿竹诚恳地道:“母妃放心,儿媳妇一定很快让您抱孙子的!改日儿媳妇便去枯潭寺上香,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

    安贵妃嘴角抽搐,忍了忍,忍不住道:“你千万别学秦王妃……”她可不想像淑妃那样,被满京城的人笑话,在宫里也同样被其他人笑话。淑妃要强了一辈子,临老了却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也挺糟心的。

    安贵妃难得有些同情她。

    她的女神好着呢,虽然看着荒唐了点儿,但不得不说,她的举动同时也堵住了淑妃的嘴。而且即便老公渣婆婆难缠,秦王妃依然活得潇洒,没有因此而自苦。这种生活态度,实在是让人開又佩服。

    心里另有意见,但阿竹面上温顺地应了,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婆婆争论,心里明白就好。

    坐着宫中轿辇到宫门前,阿竹刚准备上车时,便也见到秦王妃出来了,两个女人目光一碰,互相颔首打了个招呼,微笑着道别,便各自登车离去。

    今日进宫见着昭萱郡主,见她没什么事情便放心了。至于代王和昭萱起冲突这事情,昭萱的反应太及时,加之她的身子确实不好,所以承平帝完全偏向了她,这件事情代王没有讨好。只是,代王是亲儿子,昭萱只是外甥女,一次两次便罢了,多了谁知道承平帝会不会再偏袒她。

    回到王府后,阿竹在屋子里转了转,便叫人去将耿嬷嬷请来。

    耿嬷嬷很快便来了,面上带着让人舒服的笑意。等她请安后,阿竹便让她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耿嬷嬷只坐了半个身子。

    “不知王妃叫奴婢来可有什么事情?”

    阿竹想了想,方道:“嬷嬷,你是宫里伺候的老人了,我想同你打听些事情。”耿嬷嬷是从宫里跟着端王到端王府的老人,宫里很多事情问她准没错,也因为有耿嬷嬷提点,阿竹对着安贵妃这婆婆也算是自如。

    耿嬷嬷目光有些微讶,不过仍是平稳地道:“王妃请说。”

    “婉妃是几年入宫的?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阿竹心里惦记着昭萱郡主今儿的异样,心里不免揣了事情。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对婉妃的资料却是极少,只知道婉妃娘家是罗家,这罗家是平山县望族,在京城没什么根基,还是因为婉妃入了皇帝的眼,被封嫔后,罗家方被启用,在工部挂了个职。

    耿嬷嬷听罢,想了想,方道:“婉妃是承平十五年进宫的,承平二十年方承宠,直到承平二十五年诞下十一皇子。不过老奴似乎记得,婉妃以前是在庆安宫里的一名小贵人,借了贤妃的势方入了皇上的眼。”

    阿竹又问了一些,待耿嬷嬷下去后,方深思起来。

    阿竹这么一想,直到陆禹回来,猛然惊觉时间快到了,忙起身去让人安排晚膳的菜谱。

    陆禹脱下披风,偏首看她,勾住了她的腰,问道:“刚才看你似乎在想事情,想什么?”

    “罗家!”

    阿竹也不瞒他,伺候他更衣后,接过丫鬟的呈上来的热茶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笑盈盈地道:“就是婉妃的娘家。”

    陆禹看了她一眼,用茶盖刮了刮茶盏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你怎么好奇起罗家来了?罗家大老爷在工部挂了个职缺,其他弟子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多是些无用之辈。”

    对于他能清楚这些事情,阿竹并不奇怪。她发现陆禹的记忆力极好,多前年的一件往事他都能如数家珍般道出来,脑容量极庞大,而且以他的地位,会注意罗家也不奇怪。

    想了想,阿竹便将今日去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的事情告诉他,顺便也说了昭萱郡主的异样。她与昭萱郡主自小相交,感情极不同,陆禹早就知道这事,告诉他也无防。且她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多事,并不需要隐瞒他。

    等陆禹听完后,神色并无丝毫的变化,见阿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方道:“罗家也没干什么得罪昭萱的事情,不过罗家的大老爷罗慎,与孔驸马以前是同科,这些年虽然不往来了,不过当年他们的交情挺不错的,当年孔驸马未尚安阳姑母时,两人曾经一起游京打猎玩马球,无论去何处皆是同进同出。”

    事情只要一扯到孔驸马,阿竹的神经就要绷起来,然后不免要开始阴谋论了。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安阳长公主之事,罗家大老爷也插了一手?婉妃知道么?”

    “这个还不清楚。”陆禹摇头,“事情太久了,不过罗家大老爷应该也是知情人。婉妃估计是不知道的,不过她不喜欢昭萱,所以十一弟方会寻机找昭萱麻烦,以前婉妃不敢生什么心思,最近十一弟风头太盛,倒是起了不少的心思。”他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个讽刺的表情。

    好了,阿竹明白了。安阳长公主之死,也不知道罗家人有没有插手,但是安阳长公主死后,昭萱郡主开始沉寂,同时在养病期间,也开始暗中查访这事情。现在承平帝宠爱婉妃和代王,那么罗家暂时是不会动的,如同孔家一般。

    那么,昭萱郡主哪里来的人手来查这事情?

    阿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男人,心中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他,说道:“王爷一直在帮昭萱查这事情?”

    “嗯。”陆禹神色淡然,直言不讳。

    阿竹抿了抿唇。她虽然和昭萱感情极好,但也没有好到让昭萱在站队上趟这摊浑水,而昭萱心里,母亲安阳长公主之死是她心头的一根刺,阴嬷嬷的话虽然让她明白了父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却并不是完全相信,派了人去查这事情。所以,这件事情上,陆禹帮了她一把。

    当然,昭萱会接受他的帮忙,估计也是因为她正好成了端王妃,怨不得昭萱进宫养伤后,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慢慢地改变了。

    阿竹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别多想了,昭萱那丫头可是极为维护你,她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陆禹捏捏她的小鼻子,不喜欢看她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

    阿竹拍开他的手,振作起来,笑道:“我知道!还有,王爷你能不能别随便捏我的脸?”再捏下去包子脸就要变成龙包脸了。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将她拉到怀里搂了搂,这腰仍是这般纤细,过了一年,似乎长高了一点了。想罢,突然道:“再过几天,正月就要过了。”

    “……”

    等阿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突然有些蛋疼,心里有些捉急地想着:才一个月,你以为孩子是大浪堆来的么?

    ☆、第112章

    阿竹在算着自己的小日子,然后有些患得患失。

    原本她是个极心宽的人,但是当周围的人都捉急了,感染了那种气氛,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捉急。感觉她现在是块夹在婆婆和丈夫之中的夹心饼干,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夹碎了。

    当然,阿竹依然坚定着先前的目标,第一个月没怀上不要紧,她继续算着日子去推那位王爷一次,将她学到的孕事十八式都使出来,就不信她会这般倒霉地怀不上。至于那位王爷的警告——先放一旁吧。

    即便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但仍是不想放弃治疗啊!

    就在她患得患失时,严青菊和严青兰联袂过府来探望她。

    难得姐妹们递帖子过来拜访,阿竹亲自迎了出去,将兰菊二人迎进府里来。

    此时已进入了春天,偶尔会下起春雨。正是春寒料峭之时,院子里的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絮在烟雨中轻轻晃动着。

    严青兰喝了口热茶,透过琉璃窗望着端王府的院子,不禁赞道:“端王府一年四时之景夷然不同,每回过来,都觉得看到不一样的景。三妹妹住在这里,简直就像神仙一样快活了。”

    “二姐姐你是在说自己么?”严青菊笑道:“听说林老夫人将二姐姐当成眼珠子一样地疼着,连二姐夫这亲儿子都退居第二了。婆婆疼爱,夫妻相得,二姐姐的生活才像神仙一般呢。”

    严青兰正要回嘴,尔后想到镇国公府的事情,又扁了扁嘴,嘟嚷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阿竹见她难得退让,略一想便明白了。

    严青兰嫁入林家后,婆婆疼她,丈夫也敬重她,小姑远嫁,周围没有让她膈应的人,比做姑娘时还要怡然自得,更是衬得严青菊摊上纪家那一家子的不好。对于女人而言,有时候身份地位固然重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追求,更多的女人觉得,那些也比不得丈夫的敬重疼爱。严青兰显然便如此,若是让她与严青菊换,她宁愿就这般,没有高贵的身份地位,和林焕一起一辈子快快活活,没有那些寒碜人的亲戚来打扰。

    所以,对于有些重感情的女人来说,感情远比身份地位更重要。

    严青兰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听说了严青菊在镇国公府的事情后,心里不禁有些同情。

    “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竹拉着严青菊的手关切地问道,从正月开始,除了在年初三回娘家时见了她一面,后来便是各种应酬忙碌,还真是没有多少时间关心镇国公府的事情。

    严青菊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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