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应该会待小贝很好的吧?!”胡娇安慰自己,顺便也安慰着许小宝。

    她不认识宁王妃,只能寄希望于宁王妃是位名门淑女,不会计较庶生子,不会与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希望武小贝能够更机灵一点,别惹宁王妃生气。

    胡娇的愿望归愿望,此刻宁王妃就非常生气。

    武小贝回来这些日子,起先宁王就陪着他在书房睡,原来宁王来正院睡了两日,武小贝便由永禄陪着在外书房睡。宁王妃原本还想着,宁王在正院睡了之后,长子就可以挪到内院睡了,她与宁王在床榻间略略提了一提,哪知道却被宁王拒绝了。

    “不急,小贝才在外书房熟悉了,再换个院子他肯定不习惯。”

    宁王妃派去庶长子院里侍候他的丫环婆子小厮们最近都要闲的打蚊子了,若不是此刻是冬季,天寒地冻,连半只蚊子也无。

    原本,宁王妃是想着,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庶长子,好在他的亲娘过世了,宁王既然将他带回来了,那必定是要放在长安城养的,自然是养在她身边。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小的那一个亲娘还活着,就算没封侧妃,养在她身边,难保将来心也会偏到他亲娘身上去。唯有这一个,既没有亲娘,自己费点心力养大了,将来记在她名下,跟亲生的也就只差一层肚皮了。

    趁着宁王还没走,中间还有个牵线的人,她也好与这孩子联络联络感情。

    但宁王数次拒绝,总好像怕她吃了这孩子似的。

    宁王妃总不能质问宁王:难道王爷怕我对这孩子起坏心?

    想一想,也是伤心又难堪的!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过完了正月,郡守府里开了衙,许清嘉又忙碌了起来。今年开年,各县乡还未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整个云南郡都盼着今年有个好年成。

    江南十八家药商在正月底便派了十几名药材上的掌柜以及懂行的药师前来,准备在九县先行选地开始试种药材。州府派了医药博士随行,另委派了官吏,也好随时察看此事的进度,好回来与许清嘉禀报。

    此事关乎着整个云南郡未来的经济,因此许清嘉十分的重视。

    尉迟修对此事倒不冷不热。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许清嘉在尉迟修面前倒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十分恭敬,似乎事事尊他,但是真有州郡事务,许清嘉也未见得要听从尉迟修的安排。大权还是在他手里。

    尉迟修是从四品通判,原本许清嘉是正五品,比尉迟修要低了一级,但是开年之后,朝中便有圣旨下来,概因许清嘉在灾情面前有决断,又不曾向国库伸手要银子,便又升了一级,如今与尉迟修品级相同,皆是从四品官员。

    从此之后,许清嘉在尉迟修面前倒不必再以“下官”自称了。

    一众云南郡的官员表面上似乎对同知与通判都没什么想法,公事之上全然看不出什么来,唯独高正,大家都知道那是许清嘉提拔上来的心腹之人。但实质上,大部分官员都偏向许清嘉,只极小部分的官员是偏向尉迟修的。

    比如录事刘远道。

    他自己最重资历,总觉得许清嘉从一个县令爬上来,对韩南盛留下的这帮官吏们理应恭敬。结果许清嘉是个十分勤勉的官员,日常对大家倒也客气有礼,可是真办起公事来,那就是六亲不认,一点面子不给,只管埋头苦干,使唤起下面官吏来也是毫不手软。

    刘远道总觉得,比起韩南盛在时,大家都更忙了。但也没见许清嘉给整个云南郡带来了什么明显的变化,不过是年轻人没什么阅历,瞎忙活罢了。

    至于教导夷人百姓种植草药,刘远道对此报有悲观的心态。

    云南郡多少届官员,就没见哪一位官员提起过这事儿,许清嘉这次能度过此劫,就是有个能忽悠人的舅兄,哄人了一帮江南的药材商们买了粮来救济灾民,真要能将整个云南郡变成全国最大的药材供应基地——痴人说梦呢吧?

    因此,当刘远道在仔细观察之后,发现通判大人似乎对教导夷人种植药材也不抱什么热情,他便自然而然的靠了过去。

    许清嘉可没空理下面的官员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下发的每一道政令都能够执行彻底就好。

    如今赶上春耕,他索性亲自带人去巡守全郡,从春耕到县学汉语的推广,以及九县的药材种植情况,各县令们的工作情况,都需要深入的了解一番。

    胡娇只能叹息,嫁给一个工作狂,只能接受他随时随地的出差,忙碌。她亲自收拾了一大包衣服,又叮嘱了永寿一番,这才放他们主仆离开。

    这次巡守全郡,乃是许清嘉执掌云南郡事务以来,对整个州郡的深入了解。他带着段功曹,以及州府几名官吏,还有差勇一同离开州郡,留下楼玉堂与高正在衙署看着,小事与通判商议,但不可亲易下决断,大事还是尽快的报与他知晓。

    楼司马是聪明人,又与段功曹在私下议论过通判大人的为官之道,他们都是许清嘉直属官吏,有了许清嘉这番叮嘱,便心知肚明,同知大人这是防着通判大人的。

    男人们在衙署各有应变,身在后院的云南郡的官眷们相处,表面上也算是十分的和谐了。

    二月里,通判夫人设宴,邀请了胡娇以及州郡所有官眷。通判夫人以前没少拿府君夫人开涮,二人掐架,胡娇至多也就算个围观群众,偶尔见韩夫人败的太惨,助助拳什么的。如今她与通判夫人平起平坐,也不知是通判夫人天生好斗呢,还是她因为贾继芳的事儿,看胡娇不顺眼,总之开年这场宴,她便开始寻胡娇的茬。

    吟诗作对弹琴这一招,是韩夫人拿来对付通判夫人的,胡娇与通判夫人在此项上倒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必害怕谁。因此通判夫人倒没有拿此项来为难胡娇。

    她家是商人,胡娇家也是商人,论出身二人也是差不离,倒也没什么好鄙视的。

    倒是唯独论起家里的女人,通判大人家里女人不少,许府后院唯胡娇一人。通判夫人在宴席之上便要提一提妒妇,她读书不多,只不过会拐弯抹脚影射,全是市井里那些妒妇如何如何,最后被夫家休离的,总归结局不好。末了还要问一问胡娇:“许夫人觉得如何?”

    可惜胡娇脸皮厚,她向来觉得妒忌是项美德,特别是自在她家夫君许清嘉的一再纵容之下,近年她的妒气是愈盛了,听到一点许同知的桃花,回来便要跟他磨半天,总归时时拧紧了发条,不让同知大人失足一次。因此她自觉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十分到位,此刻更是理直气壮,“我家夫君一直说,妇人若是不妒忌,那定然是心中没有夫君的。还觉得我心中十分重视他,这才容不得他身边有妇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高娘子在下面抹着帕子低头偷笑。

    许夫人秀恩爱向来秀的这么理直气壮,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此话讲出来,在座的妇人们全部都要妒忌起她来吗?

    段夫人当场笑了出来,“夫人这话说的,甚合我意!”又惘然而叹:“可惜我家那个没良心的,都没个定性。”不过自去年至今,似乎已有好转,她家已经许久没因为段功曹在外面的桃花而上演全武行了。若说段功曹幡然悔悟,段夫人倒也不信。

    楼夫人家里虽也有妾室,但楼玉堂在妾室身上淡淡的,多是宿在正室房里。楼夫人与胡娇因为儿子在一起上学的缘故,时间久了相处的也越发融洽了,因此便笑道:“夫人这话,简直是在伤咱们的心。我倒是不妒忌妾室,我妒忌夫人好命,碰上了同知大人倒是个专一的男子!”又叹息世上男子多薄幸。

    唯刘夫人生了五朵金花,膝下养的儿子还是妾室生的,自觉在家里没有尽到延续香火的重任,多年来对刘远道纳妾很是认真重视,当作嫡妻份内工作来做,此刻便忍不住在说两句:“同知夫人还年轻,待过得几年,还是要给同知大人选个妾的。只不过选妾,还是选那些稳重清白的良家女子,总比进来个狐媚子的强。”对于妾室人选,刘夫人经验丰富,便自觉传授胡娇一番。

    胡娇侧耳听着,缓缓一口口啜着杯中酒,似笑非笑就那么瞧着刘夫人,倒觉得她将纳妾这项工作深入研究 ,倒也算是个人材。

    刘夫人还当她在认真听取过来人的意见,便说的愈发起兴了。唯楼夫人在旁捅了她几下,也不见她停口,便索性不再制止。

    直讲了好一会子,楼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招手让丫环斟了杯茶来,递了给她:“瞧你一口气说这么多,恨不得把多年的经验都传授给同知夫人,快喝口茶歇一歇罢。”

    刘夫人喝茶的空档,胡娇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坐了这许久,夫人招待咱们来赏春,是不是应该带着咱们在园子里逛一逛?”

    通判夫人含笑应了,心道今日说的同知夫人哑口无言,心中大曰,便带着她们往园子里去了,一路指着园中景色观赏,倒也说说笑笑。

    到得一处拱桥边,那拱桥下引来的是活水,活水里养着许多锦鲤,桥头各竖着俩灯柱,上面雕着花纹,却是实心的,十分的沉重,胡娇便笑道:“姐姐们不知道,我生来是个粗人,嫁了我家夫君是个书生,这才学着贤惠了起来,不过如今仍学的不像。”

    她说着一手便将那近上百斤的石灯柱给举了起来,掂了掂又放了下去,吐一吐舌头:“我家夫君老说我性子顽皮,而且力气大,寻常三五个男人可能也不是我的对手。外面的美人千娇百媚,可唯独一样不好,力气太小,我又喜欢跟要练武,我家夫君闲了就陪我玩,如今他忙的什么似的,也没空陪我了。说实话,我也觉得纳个妾在家里放着赏心悦目,又可称姐道妹,跟通判夫人似的,待下面的妾室丫头们多好啊,也不寂寞。陪我玩倒也没什么,可惜就怕万一被我不小心玩一玩,就玩的缺胳膊断腿了,当真不好玩的很。我家夫君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众人还不知道她这性子,见她举起了这么重的东西,顿时都呆看着她,通关夫人都傻了眼,刘远道夫人也傻了。

    胡娇心道:我还没告诉你们老娘十几岁就能掌刀杀猪,缺胳膊断腿都是小事,万一闹出人命来,那就当真不好了。不过怕吓着这些妇人们,就将这话咽到肚里去了。

    高夫人笑盈盈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心道你们知道什么呀,许夫人在南华县可是名人,都不知道出去打听打听,只在这里拿话来压她,真是蠢妇!

    她一向觉得,许夫人是个神奇的妇人,平日瞧着也是温婉贤惠的,与寻常内宅妇人没什么不一样,可真深交下去,就觉出不同来了。可惜她不想跟这些妇人说,总觉得让他们发现更好。

    ☆、第90章

    第九十章

    其实刘夫人很想告诉同知夫人,家里小妾的正确使用方法的,但在同知夫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终于觉得纠正同知夫人的常识性错误,还是需要勇气的。

    楼夫人暗骂她是个蠢人,怎么提点都不能变聪明,只能考虑以后大家的来往密切程度。

    尉迟夫人倒不是没见过苛待小妾的主母,但从来没听过胡娇这种论调。她是从市井商人家里出来的,对付优雅世家女,自然有一套市井里的泼辣法子,但碰上同样出自市井的胡娇,这手段就有点不够看了。

    首先,同知夫人并不介意自己有个悍妇的名声,你委婉的表示,她是一名悍妇,她的态度就是:谢谢夸奖!而且态度十分的真诚。

    尉迟夫人:价值观不同三观不合,还能不能一块玩耍了?

    三观不合,首先她觉得会被人诟病的事情,在同知夫人那里就是夸奖。

    站在舆论的至高点上,让同知夫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生出羞愧的感情来,进而对她弯下腰,尉迟夫人发现这点真的很难。

    其实,以势压从中书令贾昌出山还行,但尉迟修如今跟许清嘉品级相同……平级去压制对方,尉迟夫人觉得自己不蠢,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通判夫人从开年到三月份,举行了三场春宴,然后不得不挫败的发现,自己真的是没办法在同知夫人面前讨到好。

    邀请了胡娇,她就兴冲冲的来,十分领情的样子,吃喝宴饮全程参加,只不过通常话题的拐换方向就不是通判夫人能决定的。

    总归胡娇身边帮手不少,楼夫人高夫人段夫人三人俨然就是她身后的护法,但有不好听的话,这三人总能岔开了。

    通判夫人倒是着力在胡娇身上,只是试了几次都被她身边的帮手给轻而易举的转换了话题。

    比如她提起许清嘉的座师,原本许清嘉不受座师爱重,这在官场之上几乎都不是秘密了,但胡娇就愣能硬生生给掰扯成:“尚书令老大人大约见站我家夫君是个可造之材,这才丢到百夷来试炼试炼。难道尉迟大人不是吧?”胡娇双目亮光,打量着尉迟妇人的神色,只要她说个不是,胡娇就有一箩筐话等着她。

    平日被娘子给教育的太多了,这人儿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教学癖复发了。心道你要说句中书令大人的不是,我立刻给你想办法能传扬多远就传扬多远……

    胡娇觉得,就凭她这么费心巴力的想法子维护贾昌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此人就应该给她点赞或者发面锦旗之类的,最好再来一点奖金,那就更好了。

    通判夫人自然不能在公共场合说自家夫君座师的坏话

    这若是传出去,只要扣下来一顶不尊师重道的帽子,尉迟修此后就不必在官场混了。尉迟夫人是襄助丈夫来的,不是给丈夫添赌来的。

    “大约……大约是我家大人太过贪杯,老大人才将我家夫君放到百夷之来好好学学同知大人的为官之道罢。”

    立刻有妇人附和:“分明是中书令老大人看重通判大人的才干,这才将他派到云南郡来的。”

    以前通判夫人还会对自家与中书令贾家的关系掩藏一二,自从以势压人法以及舆论谴责法都不能令胡娇皱一皱眉头之后,旁的夫人再委婉的打探尉迟府的后台,通判夫人就会隐约透露一二尉迟府与中书令府上的关系。

    她这是不愿意再将那层关系藏在暗处,而是摆到明面上来了。

    也许是想瞧瞧云南郡官眷们识趣的有多少罢。

    可惜天高皇帝远,这些官眷的丈夫们如今在许清嘉手底下讨生活,不是在贾昌手底下吃饭,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再没有错的了。

    唯二三妇人倒是捧尉迟夫人捧的越发高了,其中就有刘夫人。

    胡娇出席了几次各家宴会之后,自觉今年出席公共宴会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日子便在府里宅着,推托自己有事要忙。

    家里是早就上了轨道,武小贝还没回来,老先生与武师都回来了,孩子们的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学习。有时候胡娇很怀念现代社会的便捷,碰上这种情况,就可以在企鹅群里或者围脖里呼一下宁王殿下,留条信息:殿下啊,年过完了是不是可以把孩子带回来了?

    可惜现代沟通方式单一,除了书信之外,没有其他方式。而最应该写信的同知大人还在州郡各县巡视,最后胡娇灵机一动,提醒许小宝给武小贝写封信,联络一下兄弟感觉。

    许小宝还从来没给人写过信,意识里还没有这种千里寄思念的沟通方式,听了这话立刻就丢下功课趴桌上写信去了,从许胖妞已经会叫小贝哥哥了,到自从他离开云南郡,自己与段家俩小子掐架的次数呈直线下降,他热烈期待着小贝尽快回来,提高团队的战斗能力。又问武小贝有没有被嫡母给欺负,告诉他师兄弟们都讨论了一番,认为在自己力量还比较弱小的时候,还是先积蓄力量最重要。

    许小宝写完了才觉得后半段不妥,考虑到万一这封信落在武小贝的嫡母手里,还当他对嫡母有意见呢。提起笔来将后半部分涂成了墨团团,最终又拿了纸来重新抄写。

    小家伙垂着脑袋,跟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十分的忧愁武小贝这吃货是不是被长安城的吃食给迷住了,压根忘记他了。

    希望这封信能够帮助武小贝想起来他们往日的兄弟情,好让他尽快回家!

    武小贝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初了,长安城里大家都踏过了青,他与长姐敏郡主相处的也算不错,至少能够聊几句家常,偶尔逗一逗小弟弟,那小家伙也不会因为他是个生面孔而大哭了。

    过完了年,贤妃的身子就时好时坏,正好今年边疆无战事,又有崔泰与一干将士们戍守,今上又吐口让宁王多陪陪贤妃,宁王就暂时没回边疆。

    他隔个三五日,必定要带着王妃与孩子们去宫里求见贤妃。

    也许是分开的太久,一家子人都极为陌生。六年时间足够让一对再熟悉不过的人都陌生起来,更何况之前的那些年也未见得熟悉,宁王没空陪伴宁王妃,而武敏又对他这位父王太过陌生,武小贝就更别提了,回到长安之后才慢慢的发现,其实他有一大家子亲人。

    祖父高高在上,赐了什么东西都要跪下磕头谢赏,嫡祖母……是个神情很阴郁的妇人,隐在皇后凤冠之下的眉目武小贝总是瞧不清楚,而且他本能的觉得这位嫡祖母不喜欢他,只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见了两回,就生不起什么兴趣了。

    倒是他那位太子皇叔,为人十分和亲,虽然身体不好,但每次见到他都十分温和,武小贝表示他身上还带着墨香味儿,倒是与许清嘉身上的味道有点相似。

    ——其实完全不!

    这孩子只是移情作用。许久不见许清嘉,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常年在房里读书,自然有一种儒雅的书卷气,哪怕身上衣裳熏了香,可是那种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儒雅之气,还是让武小贝不由自主就想起许清嘉来,很不排斥与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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