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博士没事来特殊教育学校,劝说残障儿童接受他的改造手术的时候,和这几个医生见过面,也在一起讨论过医学话题,教了他们好多在大医院里也学不会的东西。

    跟其他成名医师不一样,郁博士绝不藏私,他有一句话是:“想要更透彻地了解某一技术,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教给别人。”

    他闲时指导的三名医生当中,其中一个恰好是妇产科大夫,兼通儿科。

    于是打了镇静剂的任阿姨,就被郁博士指挥着老爸和曹导演,送到了特殊教育学校的附属医院,由妇产科大夫来诊治。

    暂时安排好了任阿姨的事情以后,老爸失魂落魄地和班长取得了联系,在整个搜救过程中,处于中心地带,掌握情报最多的,竟然是一个14岁的少女,实在对成人世界是个巨大的讽刺。

    当时天色已暗,入夜只能给搜救工作带来更大困难,班长似乎背着大家哭过一次,但是在同学面前,还要装得很冷静很坚强。

    老爸找到班长的时候,班长正好在旅馆的房间里打了一轮电话,汇总信息后,发现搜救并没有实际的进展,有点失神地坐在床上发呆。

    事实上,警方也带来了搜救犬,而且比奥巴马更加训练有素,如果小芹有耐心等一等的话,我可能会在班长的妥善安排下,提前获救也说不定。

    不过我也不能苛责小芹,以她对我的关心程度,得知我有生命危险,是不可能坐下来等待的。

    于是,没有我留下的t恤衫做气味源,警方的搜救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维尼一拍脑门,觉得我当天为了让阻止她和流氓起冲突,曾经把她扛在肩上过,于是出主意让搜救犬来闻自己,结果搜救犬只找到了那个小瀑布下的水潭,也就是维尼误食了催情浆果,想逆推我的那个地方,让包括班长在内的很多人参观那里,使她很是尴尬。

    翠松山只是山群当中的一座,确实知道我钻进哪座山里的流氓,抱着“你得到了50万美元也无福消受”的恶毒想法,故意不提供正确情报,后来又因为警方到来而全部跑掉了。

    “全是没用的废物!”艾米见搜救行动一点进展也没用,指着一群拼死拼活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道:“天朝的警察和消防队员都是废物!彭透斯你也是废物!你和其他保镖都是废物!早知道我就组建私人军队了!”

    “不能那么说——”班长为了不影响到大家搜救的积极性,当着大家反驳艾米道,“在场和不在场的人,都已经很努力了,半小时前还有一个消防队员被猴子抓伤了脸,还在坚持搜救……”

    “哼!”对班长的猎人光环有所抵触的艾米,后退了一步,但是仍然蛮不讲理地反问:“猴子怎么不把他吃了!”

    彭透斯采取了用直升飞机空投荧光救生包的手段,但是由于搜救范围太大的原因,并没有起到期望的效果(倒是未来在山林里迷路的人有福了)。

    收发了有用没用的一个个消息,处理了搜救过程中层出不穷的矛盾和问题,班长心力交瘁的时候,老爸敲门走进来了。

    班长擦了擦眼睛,认出对方是我的老爸,她曾经在家访活动中见过老爸,还无意中听到了,小芹的母亲和我老爸是将要共同生育子女的关系。

    向我老爸简述了事情经过以后,她顺口问老爸,知不知道任阿姨在哪里,因为任阿姨出车祸以后,手机被防撞气囊弄坏了,她联系不上任阿姨。

    老爸垂头丧气地说任阿姨车祸受伤,正在接受妇产科大夫的诊治。

    一听“妇产科大夫”这几个字,班长立即就明白任阿姨可能伤势不重,但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很危险。

    “有、有流产的危险吗?”班长脱口而出道。

    老爸以为是自己说漏了嘴,并不知道班长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我……我的朋友和好几个医生在照顾她,我先过来,做父亲的,怎么可以不参加对自己儿子的搜救……”

    “多你一个有什么用啊!”班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去陪任阿姨吧!这种时候她需要你陪在她身边!”

    “诶?”老爸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有人照顾,我还是应该先去找叶麟和小芹……”

    想要继续说,却发现班长已经怒视着自己,泪流满面了。

    “该出动的,已经全出动了!天快黑了,你参与搜救只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班长哽咽着向老爸讲明道理,“任阿姨现在又面临流产……你不去照顾她,是想一次失去两个孩子吗!”

    被班长哭着教训的老爸,由于被对方指出,任阿姨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而大为震惊。

    为了不被屋外的同学听见自己在哭,班长掩面而泣,尽量压低了音量。

    “叶叔叔,你去任阿姨那里吧,万一,万一叶麟和小芹都找不回来,你们俩至少……”

    班长没有放弃对我的营救,但是同时也在考虑,假如我已经不幸遇难,该怎么尽量减少我的家人受到的伤害。

    小芹则从来没考虑过,万一我死了以后,她和她自己的家人该怎么继续生活。

    至少没考虑过,自己该怎么继续生活。

    第667章 没有名字

    在我失踪的时候,班长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为了我能成功获救,做了理性而明智的一系列决定。

    我感谢班长为我所做的一切,虽然有点不吉利,但总觉得,班长是我交代后事的不二人选。

    无论身前身后事,都会替你安排的妥妥帖帖,保管你安心下葬,含笑九泉。

    你的遗愿会得到尽量满足,你的亲人会得到贴心安慰,但是在一切办妥之后,在众人散去之时,又有谁来安慰她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反观小芹,则完全是感情占了上风,使得她不管不顾,只身一人牵着奥巴马来寻找我,这种希望和我同生共死的炽烈感情,确实令人感动。

    虽然小芹带走我的t恤衫,使得警方的搜救犬无计可施,但我不会因此责怪她。小芹冒着生命危险,到有野兽出没的山林来找我,如果这样的她还要被责怪,那我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而且小芹心急如焚的时候,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班长会冷静地通知警方,警方还会带过来搜救犬。

    即使因为小芹的关系,客观上推迟了我获救的时间,造成我因为饥饿吃掉蓝闪蝶,以至于患上病毒性心脏病,并且有可能毒发而死……我也不责怪小芹。

    身处陷阱底部,用颤抖的手写下遗书的过程中,我重新认识到了许多平时所忽略的,宝贵的东西。

    哪怕我剩下的寿命真的没有多少,我也很感谢上天赐给我的这段额外的时间。

    悲观点想,至少可以不用遗书的方式,而是可以亲口告别吧?

    我个人认为,小芹唯一可以指摘的地方,就是她孤身进入密林,没有顾及她妈妈的心情,间接导致任阿姨出了车祸。

    郁博士告诉我,任阿姨的情况,已经在昨晚稳定下来了。

    小芹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搀扶出无名山以后,略通医术的彭透斯给昏倒的我做了简单检查,然后又转交给闻讯而来的郁博士。

    这时郁博士已经从同学们的谈论当中,知道小芹是任阿姨的女儿,他摸了摸我的颈动脉,武断地告诉小芹“这小子只是饿坏了,屁事没有”,然后让小芹赶紧去特殊教育学校的附属医院,看望自己车祸受伤的妈妈。

    了解小芹在得知我没事以后,又去任阿姨的病床前哭着向妈妈道歉,最后才流着眼泪睡着,我心下稍安。

    希望小芹能从此领悟到,一个人的生命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像是她说的要为我而死,以使我永远记住她的想法,也不要再出现为好。

    “那个,郁博士,任阿姨肚子里的胎儿……”我终于问出了一直关心,却没有勇气发问的问题。

    “胎儿?”郁博士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姓任的那个女人,怀孕了还把自己当铁人王进喜使唤,还想保住胎儿?大人没留下后遗症就不错了!”

    我心中一凉,知道自己还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就这样和我擦肩而过了。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个没能降生的孩子,是代替我这个哥哥而死的。

    都是我的错吧?我不应该在遗书中写,如果是男孩,就让他跟我叫同样的名字……是不是黑白无常勾错了魂,才让我这个哥哥苟活于世呢?

    虽然从时间点上来看,任阿姨流产在我写下遗书之前,构不成因果关系,但我还是觉得心中十分难受,毕竟这一系列事件都因我而起。

    老爸和任阿姨的婚事,会不会也因此泡汤啊?这样一来,小芹还会成为我的义妹吗?

    小芹倒不知道妈妈住院是因为流产,为了向女儿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任阿姨骗小芹说,自己是被碎玻璃片刺伤了肚子。

    母亲的心理都是很复杂的,看到小芹平安返回,虽然身上有不少擦伤,但并不严重,总体上可以说安然无恙,于是任阿姨又开始默默哀悼,自己腹内孩子的逝去了。

    由于一直以来怀孕的事情都对小芹保密,所以此时此刻,也不能让女儿和自己分担哀痛,唯一可以倾诉愁怨的对象,就成了一直在病床前照顾她的我老爸。

    虽然在路上说过“你的孽种早该死了!”这样过分的话,但是当这个“孽种”真的死了以后,任阿姨一下子变得非常伤心和消沉,郁博士表示,她很可能得了流产忧郁症。

    面对突然变得脆弱起来的任阿姨,老爸发挥出了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尽心尽力地安慰她,显出少有的,非常靠得住的样子。

    在任阿姨流产已成定局,而我和小芹还未获救之前,老爸就鼓起了那份做男人的勇气,帮助任阿姨度过了那最难熬的几个小时。

    老爸后来告诉我:他之所以没有被打垮,是因为在床边守护,不觉昏沉入梦的时候,梦见了一个浑身发光的小孩向他挥手告别,并且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和姐姐不会有事的。”

    猝然惊醒之后,小孩的面貌已经记不真切,但是那句话却深深印在了自己脑海里。

    并不迷信的老爸,因为这个梦,而内心伤感,却也因此对于我和小芹会最终获救,抱有了盲目而固执的信心。

    当时那种情况,任阿姨极度脆弱而情绪不稳,如果老爸跟着她一起崩溃的话,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虽然信奉唯物主义的我,更愿意把老爸的梦解释成“潜意识中,对不幸遭遇的自我补偿”,但是我骗不了自己,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没能降生在世界上的,没有名字的亲人。

    而小芹出现在妈妈接受治疗的附属医院,证实了老爸劝慰任阿姨的话。(因为郁博士严令警告,不准在他治疗我的时候有人来打扰,所以老爸也没办法立即来看我。)

    在那之后,在小芹趴在任阿姨的床边睡着,老爸搀扶着患了流产忧郁症的任阿姨,去洗手间的时候,老爸一时嘴欠,向任阿姨提起,他几个小时之前做的那个梦。

    结果引得任阿姨号啕大哭,担心吵醒小芹才竭力把后面的声音压低,老爸尴尬地抱住扑在自己怀里的,用拳头捶打自己的任阿姨,庆幸如果不是任阿姨流产后身子虚弱,自己就要先一步归天了。

    “别伤心了,对身子不好。”老爸拍着任阿姨的肩头安慰她,“总算小麟和小芹都找回来了,不然的话……”

    “可到底还是丢了一个孩子啊!”任阿姨为自己曾经想要打掉,又说他是“孽种”的那个孩子,发出痛入心扉的悲鸣。

    老爸也被勾引得眼泪上来了,只得将怀里的任阿姨抱紧,“红璃,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这么懂事的孩子,他要是愿意,就让他下次再跑一趟吧!下次我一定不会让他出同样的事……”

    任阿姨不置可否,红着眼睛,隔着衣服死死咬住老爸的肩膀,控制自己不大声哭出来。

    经历了这一番波折,我觉得虽然任阿姨流产了,但是她和我老爸之间,却建立了一种比从前更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两个人还有戏。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郁博士虽然脾气古怪,在给我治疗的时候不让人靠近,毕竟是艾米的私人医生,和我一起都身在艾米的房车救护室里面。

    所以我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艾米耳朵里,昨晚只睡了4个小时的艾米,气冲冲地穿着袖口扎有红缎带的睡衣,在彭透斯的陪同下,站到救护室的玻璃门外面了。

    “这么久都没有治好男仆,你这个庸医!”艾米的声音隔着玻璃,有些沉闷地传进来。

    郁博士知道我和艾米是兄妹关系,彭透斯估计也知道郁博士知道,但是艾米不清楚郁博士知不知道,所以当着他的面还是叫我男仆。

    我觉得,相比于“哥哥”,艾米更喜欢叫我“男仆”或者“死男仆”,所以郁博士不说破,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免去叫我哥哥。

    郁博士懒得和艾米争吵,就从内部打开了封闭玻璃门,然后遵守和我事前的约定,对艾米说:“叶麟完全被我治好了,以后他再想着法把自己弄死,可就不关我事了……”

    “真的好了吗?”艾米的蓝眼睛忽闪着,满脸狐疑地看了看郁博士,又看了看在坐在手术床上的我。

    为了不让艾米起疑,我主动跳下手术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运起两膀的肌肉,向妹妹显示自己的强壮。

    “我没事了!一点事也没有!现在让我参加地下拳赛我都敢去!”

    看着妹妹担惊受怕而稍显憔悴的脸,我又柔声道:“你再去睡一会吧,你的嗓子都有点哑了,小歌星不爱护嗓子怎么行……”

    我故意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是骗过了艾米,她脸上的忧色渐去,换成了一种有点生气的模样。

    “你蹲下来!”她对我发出了奇怪的命令。

    为了显示我身体一切如常,我快速地蹲在她面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结果,当我的面部大约降低到跟她的肩膀等高的时候,她伸出小手,不算很用力地在我脸上拍了一下。

    是耳光吗?跟班长、维尼打过的耳光相比,你这个耳光是草履虫等级啊!一点都不疼啊!而且你事先命令我蹲下来,是因为我站直身体的话,你跷着脚也够不着吗!

    “哼,明明是这么低等的男仆,居然敢让我这么担心!”

    第668章 安睡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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