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老爷子眼睛一亮,突然运功于右掌,对我说:“提一口气!阴阳散手的全部秘密都在这一击里了,你必须用身体牢牢记住才行!”

    第1003章 三十二代

    我依任老爷子所言,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接了他的一记阴阳散手!

    然而这次的攻击却与从前不同,我并没有感到火辣辣的疼,而是感觉潮水一般的暗劲从肩膀处传递了过来。

    “等什么呢?赶快化劲!”任老爷子断喝一声,其中体现的威严感更胜往日。

    得到提醒的我,立刻知晓这一击根本不是可以用肌肉硬扛下来的,如果我呆立不动,可能会伤及内脏。

    人体组织的80%是水,使用特别的发力方法,可以让自己的力道透过敌人的表皮,通过体液传递到肉体深处,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这就是任老爷子跟我提过的“浸透劲”,“阴阳散手”中破坏力最大的那一种发劲吗?透过敌人体表直接伤害内脏,确实是比较凶险的技术,怎么,竟然要把这东西也教给我吗?

    脑中虽然有疑惑,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按照修炼阴阳散手所养成的条件反射,将左肩膀上经受的这一击所包含的力道,逐渐导引至身体的中轴线。

    然而浸透劲招如其名,如同石块落入湖面,水波久久不息,我所做的化劲居然不能完全将其化解,仍然让我的心肺有一种紧缩的刺痛感。

    “啊!”

    我不由得开口惊呼,同时右臂却自己动了起来,简直和生物学中讲的膝跳反射一样。

    任老爷子打入我身体内的浸透劲,促使我久经锻炼的肌肉产生了本能反应,开始将身体中轴线处的力道进一步向体外引出。

    我的右手五指并拢成掌,感受着在我肌肉和神经线中奔流行进的生命之力,不由自主,又十分自然地,一掌击在客房的实木地板上。

    忘了说,自从我挨了任老爷子一掌以后,我整个人都从床头跌了下来,呈现半跪的姿态,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任老爷子面色骤然发红,按在我左肩上的手掌并没有离开,而是二次发力!

    “咔嚓!”

    任老爷子另一只手拄着的木头拐杖,从正中间断裂,足见保持坐姿的任老爷子使出了多大的力道,才让拐杖承受了反作用力。

    “不能双脚离地!”任老爷子曾经在教授我的时候说过,“中国功夫的核心是和大地连成一体,最后用整个大地的力量来击倒敌人!”

    此时的任老爷子虽然没有扎马步,但是作为第三条腿的拐杖因为出招而断裂,这已经是对大地力量的深层运用,不是我一时半时可以学会的了。

    方才我虽然下意识地将传入左肩膀的浸透劲逐步化解,最后从右掌中导出,然而终究初学乍练,并没有把体内的浸透劲排除干净,任老爷子突然又来了第二次攻击,反而让我福至心灵,把刚才做过的流程又做了一遍。

    我在学习阴阳散手之前并没有系统地学习任何格斗技,可以说我的肌肉是被阴阳散手的练功法全面改造过的,这一次,相同的发劲模式从我的身体中由左至右,毫无阻滞地传递了过去。

    我在化劲的同时,又使用了发劲,肌肉奇妙地记住了这种新颖的感觉,并且让我的右掌再一次重重砸在实木地板上。

    质量非常好的地板,在我这一击之下产生了三寸长的裂痕,而且并不是我一打上去就出现了裂痕,反倒是我的手拿开4、5秒之后,才缓慢出现的裂痕。

    “爸,你干什么呢!”

    拐杖折断和地板裂开的声音把任阿姨引到了客房里,她见任老爷子竭尽全力打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打得半跪,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不由得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

    我化解了两次浸透劲以后,心有余悸地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任老爷子咳出一口鲜血,面如白纸,但是表情却异常快乐。

    “哈哈哈哈——小叶子你好样的!浸透劲这种东西,只是按照文字修炼,一百年也练不出所以然来!我兵行险招,果然让你突破了关口,这样你只要重复这次的感觉,就能最终掌握阴阳散手的所有秘密了!”

    任阿姨听见父亲这么说,一惊非小,“爸!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怎么能打浸透劲?普通的发劲都要让眼前发黑的……”

    “去,你懂什么!”任老爷子向闺女翻了个白眼,“你和小芹都没有学会浸透劲,如果我不赶快教给小叶子,咱们家的阴阳散手失传了该怎么办?那样太极拳的门人不就弹冠相庆了吗!”

    “爸你就该保重身体,这种时候还管什么太极拳……”

    “哼!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太极拳骑在我们阴阳散手头上!我……”

    任老爷子一口气提不上来,激烈咳嗽起来,几点鲜血溅在我的脸上,让我惊呆了。

    屋内的声音这么大,任鸿德、任鹏、小芹和我老爸相继赶了进来,但是任老爷子只紧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小叶子,你是阴阳散手第三十二代的完整继承人,若是在你这一代能给我压住太极拳的风头,你我也不枉师徒一场……”

    话说到此处,任老爷子的目光依次扫过任鸿德、任阿姨、任鹏、小芹,以及我们父子俩,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

    “爸!爸你怎么了爸?你别吓我啊!”“爷爷?”“外公!”“岳父您这是……”

    在众人急切的呼唤当中,任老爷子双手扶膝,可算得上是正襟危坐,并不回答任何人的问话,只是面容越来越平静。

    几分钟后,他静静地停止了呼吸,如同高僧坐化一般,以坐姿去世了。

    我不敢相信一条生命就这么消逝了,目瞪口呆之下,双眼瞬间变得模糊,从前任老爷子教导我学武的一幕幕涌上心头,不由得再也没有从地上站起来的力量,反而双膝跪倒,又遵照师徒之礼,再次给任老爷子磕了好几个响头。

    任鸿德是一家之主,并且比其他人年长许多,他第一个恢复了冷静,并且从任老爷子的贴身衣物里发现了遗嘱,看来任老爷子早就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今日把阴阳散手的事情交代给我之后,再也没有牵挂,终于驾鹤西游了。

    在自己生日这一天去世,而且还是自己主动挑选时辰,任老爷子真是够任性啊!不过在遗嘱中他也提到,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与其到了衰弱不堪的那一天,靠各种药物和仪器来苟延残喘,不如趁身体上的病痛还不算太多,主动解脱。

    作为阴阳散手的第三十一代继承人,任老爷子用衰弱之体施展阴阳散手的浸透劲,结果心脉受到反震而死,的确称得上是武术大家的死法,令人敬佩。

    只不过以寻常人的角度,他衣食不愁,明明可以和子女们再多享一点天伦之乐的,为了武术的传承而献身,到底值不值得呢?

    看着任老爷子不再拥有生命,但是仍然很有威严的身体,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吼道:“如果你能实现师傅的遗愿,那么这次武术传承就值得!师傅是把他最后的生命力打入我的身体里了啊!这可是巨大的信任和责任啊!”

    任鸿德在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屋子里忙碌起来,进来了一些处理后事的相关人员,我和小芹、任鹏这些小字辈,被赶到书房去呆着了。

    “外公真狡猾啊,自己先去童话世界了……”小芹坐在我旁边,抹着眼角的泪水说道。

    任鹏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说道:“爷爷前一段时间就跟我说,他经常喉咙痛,说不定是得了喉癌,我和老爸都劝他去看医生,都把医生请到家里来了,他愣是不配合!我总是有不祥的预感,没想到竟然是在生日当天……”

    我失魂落魄地双手抱在一起,感受着任老爷子的浸透劲在我身体中的回响。

    总觉得我没资格坐在这啊!如果我不来的话,今天就不会由喜事变丧事了!如果任老爷子对我发招的时候,我聪明点去阻止他……

    去了趟厕所洗了把脸之后,我想去阳台上吹吹风,却遇见了同样在阳台上吹风的任阿姨。

    任阿姨眼角泪迹未干,望着落地窗下面的风景,默默无语,我走过来了她也没有发现。

    “任阿姨,我……”尴尬地走了过去,但是想开口道歉,又觉得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你没受伤吧?”任阿姨回头看着我,用沙哑的嗓子问道。

    “诶?”我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我没受伤,倒是没有我在的话……”

    任阿姨摇了摇头,“叶麟,你不用自责了,我爸他就是这么任性,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非要他自己高兴了才好。就算你跟他学过阴阳散手,他用浸透劲打你也是很危险的举动,你没有受伤也算万幸了……”

    “对不起……”我低头对任阿姨说道,“我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你想不到的,”任阿姨无奈地说,“我爸从前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生了我哥之后就出去闯荡江湖二十年,到处跟人比武,根本就是打算死在外面不回来了,他能活到83岁才死,已经算得上是很大的奇迹了,我……”

    虽然口头上对父亲不停指摘,任阿姨凄然的表情却骗不了别人,她明明是刚和父亲兄长和好不久,本打算多尽一尽孝道呢。

    “任阿姨,”我想了想之后,发自内心地说道,“外公他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我和我爸爸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你和小芹的!任阿姨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成亲生儿子好了!”

    第1004章 追悼会

    如果这个时候任阿姨要求我叫她妈妈,我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但是任阿姨只是理解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叶麟,我知道你现在想安慰我,但是既然小芹一直没有改口,成天只是‘叶叔叔叶叔叔’的叫,你也仍然像以前一样叫我任阿姨好了,不然对远峰……对你爸爸不太公平。”

    “没事!”我拍着胸脯对任阿姨表示,“我老爸他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他就是一个m!任阿姨你越欺负他,说不定他越高兴哩!”

    我正在阳台无耻出卖亲爹的利益,没料想老爸到阳台来找我们了,貌似是任鸿德有一些事情要和妹妹商议,于是差遣我老爸过来叫一下。

    于是这一天和接下来的几天,长辈们都为了任老爷子的丧事而忙碌,我们小字辈基本充当了跑腿的角色,比如接电话、买矿泉水之类的杂事就交给我们做了。

    任老爷子是冬山市武术界的名人,武术协会派了不少代表前来慰问,并且纷纷为这位老年武术家的去世而深表惋惜。

    我们对外一致统一口径,没有说任老爷子是勉强运功致死,只是说他死于早年留下来的内伤,于是武术协会的人各抒己见,纷纷猜测任老爷子是死于哪一次较量留下来的内伤。

    “是跟‘活阎王’邓九龄对打留下的祸根吧?我听任老爷子说过那一次,据说是十分凶险啊!邓九龄的螳螂拳已臻化境,任老爷子虽然打赢了,但是后来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活动啊!”

    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回忆道。

    “螳螂拳说到底还是较重视外功,不见得会给任老爷子留下那么重的内伤,”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是和八极拳童流海打的那一场才对,话说任老爷子在解放前没少和人较量,立下生死文书的情况非常多,也打死了不少人啊……”

    曾经有一些以“最强”为目标的武林中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法则都和普通人大大不同,只为了分个高下就以死相搏的事情层出不穷,在如今的法治社会当中,已经无法再重现那种血腥的盛景了。

    武术圈里的客人主要是任阿姨接待的,任阿姨对那些中老男人并不是特别欢迎,因为就是他们经常在背后对任阿姨指指点点。任阿姨当初得了世界女子组散打的世界冠军,他们说任阿姨不务正业,后来任阿姨去电影圈里当武术指导,他们又说任阿姨对传统武术不尊重,仿佛任阿姨只有像自己老爹一样到处跟人生死决斗,才算是不辱门风。

    “听说任红璃的女儿是练武奇才,但是居然没有把阴阳散手给学全,任老爷子貌似也提过,任红璃自己也没有学全阴阳散手,那岂不是阴阳散手以后只能残缺不全地传下去了?”

    “不至于的,”干瘦老人摆手道,“任家的阴阳散手已经传到了第三十一代,总该有两本秘籍写明练功要点的,不过想要从文字里体悟真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运气不好要钻研一、二十年呢!”

    “那岂不是跟失传差不多?”眼镜中年人双手一摊,“任红璃和她女儿都不像是醉心武术的样子,哪有闲心在秘籍上钻研那么久?任老爷子也是太固执了,如果阴阳散手能破除不传外姓的规矩,发展一些年,说不定还能跟太极拳在声势上抗衡一下,现在可好,除了咱们这些人,谁还知道世界上曾经有一种叫做阴阳散手的功夫啊?”

    这些人只知道我是任阿姨再婚对象的孩子,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没有特意避开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中暗道:“任老爷子就是不愿意被太极拳压在头上,让阴阳散手顶着山寨太极拳的帽子,才违背组训,将阴阳散手完整地教给了我,让我成为了阴阳散手的第三十二代传人。为了不辜负任老爷子的希望,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在我有生之年,让阴阳散手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甚至冲出国门走向世界!总之不能被太极拳甩出这么远!”

    除了武术圈的人以外,另外一部分客人就是任鸿德的商业圈朋友了,他们的消息不知为什么特别灵通,明明任鸿德没有大肆宣扬给父亲办丧事,他们还是纷纷登门吊唁,向任鸿德表达了哀悼之情。

    遵照任老爷子的遗嘱,他的丧事完全没有铺张浪费,只是举办了简单的告别仪式,只有家人参加,遗体火化后埋在了冬山市远郊区的一处公墓里,倒是距离翠松山不算太远。

    任阿姨献上的花圈上,老爸用自己擅长的书法写了挽联,高度赞扬了任老爷子彪悍的一生,文采斐然,任鸿德点头表示欣慰,开玩笑说:“等到我挂了那一天,也由你负责写挽联吧。”

    “不准你这么说!”任阿姨十分生气地看着哥哥道,“爸爸他年纪大了,又不负责任,想走就走了……你也想抛下我不管吗?”

    父亲去世以后,任阿姨和任鸿德兄妹俩明显关系更紧密了,所以任鸿德说的一句玩笑话才会引起任阿姨这么大的反应。

    “放心,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任鸿德摆手道,“父亲不在了,我可得好好活着来照顾我唯一的妹妹……”

    “知道就好!”任阿姨苦涩中有甜蜜地笑骂了一句,“幸亏你不会武功,我不用担心你走爸爸的老路,不过也给我稍微锻炼一下知道吗?最近你的小肚腩都挺出来了……”

    任鸿德望着祭拜焚烧处正在熊熊燃烧的花圈,微微点了点头,却听见自己的儿子任鹏在旁边双掌合十祷告道:“爷爷,您在天之灵保佑我局局顺风,把把超神,暴击多到飞起啊……”

    “你这个网瘾患者才该飞起吧!”

    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任鸿德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情,然后狠狠在任鹏的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祭拜的时候给我像样点!”

    小芹倒是全程表现得很正式,正式得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此时她跟表哥任鹏一样双掌合十,祝祷说:“外公,请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全家人平平安安,我会把您大开杀戒的英勇事迹画成漫画,以资纪念的……”

    别画啊!至少在你的画功有长足进步之前别画啊!最近你似乎开始上传腹稿打了很久的《名侦探李二狗》了是不是?又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脑残粉们奔走相告,大呼“水芹老师重出江湖”啊!你用毕加索水果流的画功来画任老爷子和阴阳散手,会适得其反,让大家认为阴阳散手跟你的漫画一样是个笑话的!

    说起来今天我帮任阿姨跑腿拿死亡证明的复印件之后,自己打车赶到了火葬场,路上还被出租车司机给开玩笑了。

    因为任老爷子的去世跟我有关,我这两天睡眠和休息都不好,导致牙龈发炎,红肿得厉害,我上了出租车之后觉得牙疼受不了,就歪歪斜斜躺在了后座上,然后告诉司机去冬山市第二火葬场,结果那缺德司机跟我说:“小兄弟,不上别的医院再看看了?”

    你妹!你才是放弃治疗要把自己送到火葬场烧了呢!

    我心中有火,不过也没跟司机计较,毕竟我拿着任老爷子死亡证明的复印件,正事要紧。

    司机敢跟我开玩笑,也证明我的面相没有从前凶恶了,虽然后来他在后视镜里看见我因为牙疼而变得愈发狰狞的脸,有点担心自己被抢劫,我下车的时候照常给了他车费,让他感觉自己捡了钱一样地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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