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着神色变幻的贾赦几眼,开口又挑拨了几句,贾赦终于问:“那你打算怎的?”

    “咱们放把火!”贾琏微微一笑。“放火烧了库房!”

    ☆、第二章

    荣国府存银的库房在正房荣禧堂的左侧,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黑色桐油大门紧锁,偶尔边上的小角门开了去,也只是拿些旧物、瓷器、布料什么的,以用来赏人或填补府内的损耗。

    而府内的各房太太处,都还备有一大间屋子,用来存放各自的体己和嫁妆、首饰、衣料、压箱银子等等,只有公中的银子和事物还有上面的赏赐才存在这件黑桐油门的小院里。这小院大门和角门的钥匙都在王夫人手里,老太太那里也有一份。

    贾赦父子并没有机会进去,贾赦愁了好一会儿放火的步骤,完全没有思路,干脆当了甩手掌柜,留下一句“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的话给儿子。

    贾琏并不介意。他只不过是利用贾赦,到时候库房起火,银子点出,还得有人站出来响应一声不是。

    他右手摩挲着手指,这两日早就让针线人给赶出了两套月白色的长袍和浅色的褂子,贾家的男子也偏爱艳丽颜色,所以当贾琏的新衣裳一上身,整个人上下显得更别致风流,连王熙凤看得眼睛都直了,恨不得他赶紧从书房里挪回他们俩的院子里。

    可贾琏并不理会王熙凤的几番暗示,次数多了,王熙凤自己也觉得没脸,冷着脸不再说什么了,只不过在东花园外书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子和丫头越发的多了,看得贾琏很是着紧。其实,自打安儿被撵走嫁人后,丫鬟们非常安分守己,一时也不敢再打琏二爷的主意了。

    贾琏走在花园里,渐渐往荣禧堂那边去,路过库房的时候,他瞅了瞅身后正躲到树后的小丫鬟,心里沉吟了一下,觉得光是王熙凤的人看见不行,最好还得有二房的人在场,才能放火到别人没话说。

    正巧,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走过来,见了贾琏打了招呼。

    “这是给谁的?”贾琏看了眼她手中的托盘,上面呈放着几支宫花。

    “正要给二奶奶送过去呢,这是姨太太家贡进宫里余下的,府里的女主子们也都有份儿,整整十二支。”

    贾琏捻起一支,宫花倒也精致,周瑞家的对贾琏还是挺恭敬的,站着候着。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贾琏撂开手,就要让周瑞家的走,可他好像闻到了什么,抽了下鼻子,抬头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看向那面黑通通的大门。

    周瑞家的也伸脖望过去,不由“哎呀!”一声,拍了下大腿,手上的托盘自然没拿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大喊:“着火了!库房着火了!”

    此时,她也顾不上宫花,呼天喊地的唤人过来灭火。

    贾琏在原地站着,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宫花被来往的人不小心踩碎,眼眸里的微光闪了闪,腿软的支撑着。

    他现在魔力低微,施行一个起火咒语,还是从服务器上的西幻小说受到启发的,毕竟奥菲斯大陆的魔法,即使是一个起火咒和出水咒,也是需要不菲的魔力,当然这“不菲”只是针对现在的他来说。

    他刚施的咒语是烈火咒的一种,火可不是那么好灭的。贾琏面无表情,瞧着荣国府阖府惊动,上到主子下到仆从,个个火急火燎的,像乱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的泼水救火。

    贾赦和贾政此时都过来了,贾母若不是年老,恨不得也飞过来。毕竟这事是公中的库房啊,里面可是荣国府全部的家当,要紧的是那些存银和御赐之物。

    “这是怎么了?”贾政急道。“怎么就走水了?”

    贾赦则装作生气,开始骂人,还踹了几个跑得慢的小厮几脚,转过头却暗地里递给贾琏一个眼神。

    贾琏嘴角一动,贾赦明白了,嘿嘿,小子,干得好!

    这库房着火了,可不就得救火,等救完火,可不得清点库房不是。

    怎么以前没发现琏儿这么聪明呢。

    贾赦得意忘形的啧啧了两声,随即严肃的咳嗽了一声,收敛了下自己的表情,幸而周围没人注意。

    ……这大火来得莫名其妙,烧得也邪性,居然扑了好半天。

    贾母此时颤巍巍的来了,她有些被吓着了。贾赦和贾政赶忙过去扶着她,贾母望着烧得漆黑的库房,不禁泪眼模糊,但她到底是经过世事的,强作精神,让王夫人和王熙凤组织人,搬出库房的东西,还要仔细清点,看看都烧毁了什么东西。

    王夫人和王熙凤忙活的满头是汗,邢夫人倒也想帮忙,当然更多的是想看贾府的库房到底有多少好东西,但贾母没给她这个机会,让邢夫人在身边侍候她。

    ……

    两个时辰后,库房的东西大抵整理清点好,贾琏瞥了一眼贾赦,贾赦会意,该他出场了。

    “母亲,这银子少了多少?”

    “就惦记银子!”贾母没好气,也恨儿子蠢笨。

    “大哥,银子就是烧化了,也没关系啊。”贾政提点道,银子烧化了可以重铸,大哥连这点都忘记了。

    贾赦呵呵笑了两声,“我这不是紧张么。母亲,咱们还是点点数吧,别的布匹什么烧了就烧了,银子可是根本呐。”

    王夫人恍惚,听了脸色一白。

    “噢,对了。还有御赐之物,可损坏了?”贾赦接着问儿媳妇王熙凤。

    王熙凤找到了两口铁皮箱子,心下松了口气,“都在这里呢,所幸箱子是铸铁的,又存在最里面。”

    贾赦也松口气,若是不慎损毁,虽然不至于治罪,但总之也麻烦,还得报给内务府知道。

    琏儿办事还算妥帖,他不由心里赞道。

    贾琏其实并没想到这事,虽然有记忆,但他到底还是与这里的人略有文化隔阂。

    王熙凤要命人打开箱子,清点银两,王夫人忽然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想着银子不会少的,若是开了箱子……”她说着望了望周围的丫鬟和小厮,还有其他救火的粗使和婆子。

    财不露白啊。

    贾母一想也是,正要赞同王夫人,贾赦不禁警醒,他留意了二弟媳妇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深恨她的不知廉耻,她一定是掏空了公中库房的银子了!太可恶了!这家业可都是他大老爷的啊。

    遂,他先抢话道:“母亲,咱们自己点点,让琏儿和他媳妇小年轻的能者多劳,我和老二也帮忙数数,点银子能费多大力气呢。”说完他特意冲着王夫人笑了笑。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小子们,把剩下的箱子都抬到那里去——”贾赦指挥着人,库房边上还有个小院子,平时并不住人,因为实在是太小太旧了,很久没打理了,但此时临时做库房却尽是够用了。

    贾赦风风火火的干活,不大会儿,银箱就搬进屋子里了。

    折腾了半天,贾母疲了,贾赦比贾政先搬来一把椅子,让贾母休憩。

    贾政诧异的瞅了眼大哥,贾母却没留心,满面阴沉,心里想着这火怎么起的还得好好查查。

    面对二十几口大箱子,王熙凤问贾母拿钥匙,贾母对身旁的鸳鸯道:“你去拿我的钥匙来。”

    不大会儿鸳鸯回来,把钥匙递给了凤姐。

    王熙凤挨个开了锁,屋内此时除了贾母信任的鸳鸯,并无一个外人在。

    众人先是被白花花和黄灿灿的金银晃了眼睛,之后却几乎个个皱起了眉头。因为有十一二口箱子居然是半空的,有银箱,也有装金子的箱子。

    贾母的脸色阴云密布,这箱子的钥匙仅此一份在她这里,可这库房的钥匙还有一个人有。她狠狠的瞪了眼王夫人,王夫人煞白着脸,额头上汗津津,眼神虚散,后脖颈的衣领上汗水浸湿了一片。

    贾赦一瞧她表情就知道儿子不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银子还是金子,肯定少了啊这是。

    几人一起数了数,金子计数合算在内,总共点出约莫五十万两银子。

    “我记得库房交给你管时,这二十几口箱子可都贴着封条呢,说了万万不能动,小心看管好。你说对吗老二家的?”贾母一声质问,如同一座大石砸在王夫人胸口。

    她不禁一窒,喏喏了半晌。

    “里面可是整整八十万两银子啊!”贾母艰难的喘了一口气:“那可是我们贾府的根。”

    贾赦和贾琏听了心里俱是诧异,贾琏还好些,贾赦可不干了:“母亲,咱们府上居然有这么多存银,你怎么都没跟儿子说过啊。”

    贾母白了他一眼,没空搭理这个没事就抠银子花的大儿子,她继续质问王夫人。

    “王氏,你就是这么管家管库房的?银子都哪里去了?”贾母越呵斥脸色越是被气得胀红,鸳鸯连忙给顺气。“啊!你说啊!你给我这个老太婆说说,你怎么把银箱上的封条给我解开了,又怎么黏上的……给我一五一十的说!”

    “这……银子都日常开销了去……老太太你也知道,咱们府中近年来日子越发艰难,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很久了。”王夫人强自辩驳。

    “你给我跪下!艰难也没艰难到那份儿上。也没艰难得让你做贼去撬箱子!”贾母见她冥顽不灵,不禁深悔给老二娶了这么一个蠢货。“你以为我老太婆糊涂啦?艰难?哼,艰难到你漫天开销了三十万两银子?你说说,谁家媳妇这么能花?啊?你说!”

    贾母声音冷若如冰,句句戳到点子上,眼见瞒不下去了,王夫人膝盖一软,扑通一跪,可她不甘心。若不是库房着火了,谁能知道……谁能知道……等老太太一蹬腿,这荣国府上下还不是她的宝玉的。

    她不甘心呐!

    贾母也不罗嗦,年轻的时候她也杀伐果断,立刻让人去抄了王夫人放嫁妆的私库,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价值几十万两的金银,成色和这里的一模一样。

    “老二家的,自从你嫁到我们贾府,我们是亏了你还是短了你的吃喝,你怎么……怎么如此贪婪!贪婪无厌啊!”

    贾母气得狠了,身子都发抖。贾政跪下不禁泣道:“母亲保重身子。孩儿,要休了这令人发指的贪心愚妇!”

    ☆、第三章

    闹了一通,贾母到底没同意贾政休了王氏。

    贾政又对着贾赦作揖、道歉了几次,若不是看到了贾母直劲儿瞅着自己,贾赦是不会松口的,非得好好嘲讽一下老二。

    齐家治国平天下,老二连家都没齐,当什么差!

    贾赦心情爽快,犹如酷暑吃了好几碗冰,心里真是美呀。当然,他也不会忘记这事的大功臣——儿子贾琏。不禁给了他几分好脸色,还让他待会儿去他书房。

    一时天色晚了,王夫人因着宝玉和贾政求情,贾母到底心软了,反正银子也找回了,她只勒令王夫人禁闭,至于多久没说。贾赦不服气,争辩了几句,贾政也说这蠢妇得严惩,至于怎么严惩,他却说不出什么来。

    也不好再和母亲顶撞,见贾母抚着胸口,贾赦气哼哼的走了。

    贾琏跟着王熙凤回到了小院里说了几句话,王熙凤胆战心惊的,至今还晕头撞脑的,贾琏只让她做自己的事,别的都别少操心,惹得王熙凤啐了他一口,神态却透露出一股子亲近来。

    贾琏眼睛垂下,也不去瞧王熙凤,他这身子居然又蠢蠢欲动了。

    王熙凤看着贾琏耳朵红红的,痴痴的笑了几声,就要挨身过来,贾琏从炕上站起身,道了一句“老爷找”,就潇洒的走了,只留下王熙凤蹙着眉,闷闷不乐。

    “平儿,你看你家二爷可是厌了我?”她摸了摸脸蛋,嫩滑得很,新抹的胭脂也是最上等的。

    平儿不好说些什么,她也想不透二爷这几日怎么清心寡欲起来,她和二奶奶都知道,琏二爷这几日可没近了谁的身,是真真的守身如玉了。

    “看他能挺多久。”王熙凤哼了一声,让平儿侍候梳洗,径自睡了。

    贾琏回到东边的花园子里,叫兴儿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不多时就倒了贾赦的书房。

    贾赦今日高兴,自己在书房里斟着小酒喝,因为要等着贾琏,也没叫姨娘丫鬟来。“琏儿来了。”听见门响,他赏了个笑容,并指了指几案对面的凳子,道:“坐。”

    贾琏坐下,他又问:“琏儿,这银子让那王氏吐出来了。是不是……”他搓了搓手,一时想了许多用处。

    贾琏笑了一声,心里不屑,面上却提醒道:“老爷,你忘了国库的欠债了?”

    “没忘。”贾赦神情顿了顿,心里还是痒痒。“可,这银子还了……可就真的没了。”欠了国库五十五万两啊,一下子还了之后,剩下的还得留着和老二分家时用,还有几个丫头片子和庶子没有婚娶……

    这等于还了欠银,府里是一点底子和后手都没了呀。

    贾琏也不再说什么,贾赦不乐意,他也不能硬逼着。

    他的魔力现在低微,一天用一个小型术法,身子就虚弱无力了,何况这种能控制人的魔咒,他即使用了,估计也是不成,估摸着控制个小猫、小鸟或小狗什么的还差不多。

    他陪着心情不错的贾赦喝了两杯,酒是贾赦藏着的好酒,入口软绵润滑,不同于奥菲斯大陆的葡萄酒。

    贾琏觉得很好喝,不由多饮了几杯,手扶着屋内的案几和书桌,迷迷瞪瞪,脸色有些红的回了自己的书房。

    第二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名帖,让兴儿出府去递给完颜·罗察家的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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