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也出名了一把。

    等回到了贾府,连贾母也早就知道了,这几日有个刘姥姥的上门,她女婿狗儿跟王家有点儿远亲,最近年景不好,虽然仗着之前见到的那十两银子,他们缓了缓,但到底去年收成不好,狗儿之前见有钱跟人喝酒打赌,十两银子也没守护住,让刘姥姥说了几嘴,最近几个月才真心改过,不再跟狐朋狗友鬼混了。

    但此时家里已经家徒四壁,板儿也到了要念书的时候,可家里根本付不起束修,连吃饭都成问题呢。

    想了想刘姥姥就想到了那日来刘家村的贾琏,再听女婿说跟那荣国府的王氏沾着亲,不由就厚着脸皮上门去了。

    王夫人失意连连,虽然最近女儿封嫔让她感觉好些,府里的下人和贾母也改了态度对她,但她现在已经不居住在荣禧堂,心里很是失意,原来琏二那小子不争气又没有嫡子出生,她心里指望着他一辈子生不出来,等到了贾琏三四十还没子嗣的时候,这荣国府还不是由着她生的宝玉继承。

    可现在一切盘算落空了,贾琏有了长子,日渐健康长大,他本人也出息了,得了皇上青眼,就算是王夫人瞧不起钦天监,但也不能不承认荣国府除了自家丈夫贾政,就只有贾琏在外有脸面了。

    可贾政的官声也只是清廉而已,可不是么,家里不需要他挣银子,贾政自然能做到两袖清风,平常人送的银子贾政还真没瞧上眼,有这种不开眼的人上门来,还会被他不留情面的训斥一顿,连同事和下属官吏都有些避讳着他。

    王夫人不好对自己男人指手画脚,但她心底真是有些瞧不上贾政的迂腐,官场就好比后宅,水至清则无鱼,从贾母到她,再到凤丫头和李纨,很少有铁面无私的,合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事才好。

    贾琏回府后没赶上见刘姥姥,倒是王熙凤说了一嘴,语气中略带嘲笑,但贾琏还是从平儿口中得知,还是奶奶心软,刀子嘴豆腐心,见那稽古老人家穿着实在是落魄,满脸风霜的,着实是有点不像样子,到底是沾了那一星儿半点儿亲戚,还是命她给了那老人家一大锭银子,足额的五十两,够普通百姓两年间富富有余的生活所需了。

    “你家奶奶倒是难得做一回好事。”贾琏想到“将来”自己女儿的下场,本就对朴实善心、知恩图报的刘姥姥有那么几丝好感。

    人也不能看表面,刘姥姥来贾府听平儿描述,说的话来是显得很谄媚,甚至连平儿等丫头们都瞧她不起,人人嬉笑逗弄于她,所幸这刘姥姥“人老眼花耳聋”仿佛听不见不知道似的,与每个人都说说笑笑,别人打趣她,她也不生气,走后得了个和善又谄媚的矛盾名声,成了贾府许多人口中的“趣事”。

    贾琏想着给大姐儿取名,想了想这缘分还是给了那刘姥姥罢,将来就叫巧姐,下次来王熙凤因此也能对刘姥姥另眼相看一下。

    按理说贾琏是不怎么在意的,可毕竟人家给女儿取了个现成的名字,大哥儿的名字他还没想好,“苒”字好,还是“英”字好呢?

    贾琏想着他这父亲好像不太尽责,尽把这名字的事情给忘记了,贾赦不用提,万事不上心,贾母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有意再等等,要知道兰儿一落地没多久,就上了族谱。大哥儿今年都两岁了,也该上族谱了。

    找了贾赦收了此事,贾赦现在是荣国府的当家人,毕竟他们荣国府和宁国府那边分宗了,开族谱还不是他自己说的算。

    他捻了捻胡须,想了好几个字都被贾琏否决了。

    “你小子早就取好了罢,还来问我?!”贾赦不满,一看贾琏就是找茬来着。

    给大哥儿取名叫贾苓、贾芝、贾荀、贾蔚不是挺好的吗?

    “我看还是‘苒’字和‘英’字好些,‘苒’字好像更出挑些。”

    “勉强凑合罢。”贾赦哼道,“不过为父还是认为那我起的那几个名字更雅致一些,你是怎么得的解元呐?”

    别的贾赦不敢说,可草字头字的含义,还真是蔚字含义和读音都好,这儿子脑袋在取名方面好像不太灵光啊。

    贾琏只是淡淡说道:“老爷忘记了,你说的那几个名字没一个可用的了,都被咱家后街住的其他族人用掉了。”

    “都被用了?!”贾赦一惊,真是大胆,居然不给他们荣国府把那最好的名字留下一两个!太不像话了!

    “明年的供给给我停掉!”贾赦气得乱转,孙子的名字只能挑他们捡剩下的,这帮人拿着他们家的银子,没事还来打打秋风,就是这么对待荣国府的?!“下次这几个再来寻差事或求接济,让你媳妇别理会他们。美得慌!”

    贾赦气性大了。

    对于自己没捞到孙子的取名权,间接又被儿子嘲笑记性,他心头记恨上了,回头见了邢夫人还说了几嘴。

    他委委屈屈的只能在族谱记下了“贾苒”这个名字。

    王夫人是没资格参加这个仪式和反对的,只是和周福家的私底下说话,小孩子家家的养不养得活还是另说呢,着急上族谱折了福分干什么。

    周福家的喏喏称是,心里却想着大奶奶李纨的儿子兰小爷,不也一周岁就上了族谱么,记载了贾珠这一支。

    王夫人跪坐在佛像面前,闭上眼睛,默默地数着念珠。

    自从她犯了几回错误后,贾政一次也没再来过她房里,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还勉强给她做个脸面,厢房的赵姨娘嚣张很久了,连那个一支当自己是块石头的周姨娘最近都往老爷面前凑了几回。

    “那边又要水了?”王夫人淡淡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周福家的虽然没从前的周瑞家的机灵,但她也深知王夫人的大敌一是大房,尤其是那琏二爷,二就是老爷房中最没眼色,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赵姨娘了,主要是她膝下生下一子一女,虽然三姑娘探春养在太太名下,但环儿可是老爷唯二的儿子之一,虽然只是个不上台面的蠢笨庶子。

    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太,……那边是要了。”

    “嗯。”王夫人再次闭上眼。

    时间过了很久,周福家的眼神也跟着太太的手指移动,默默数着那念珠手串,约莫一百多下,王夫人撂下它。

    “你明早去唤环儿过来抄佛经,明天不是学堂休沐么。”

    “哎。”周福家的应道,心里想着还是太太的主意“高”,这样环儿那小子就不能做作业了,等来天先生查问作业,岂不是……

    她悄悄看了眼王夫人,见太太脸上不悲不喜,心里冷了下,竟有些替那“张牙舞爪”,成日里说着环儿最近用功看书的赵姨娘悲哀了一下。

    任她一个姨娘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

    周福家的早就听说最近学堂的代儒先生身体渐好,他孙子贾瑞也慢慢上进了,竟十分卖力地帮着祖父好好管着学堂,因此贾家的族学现在景象为之一新,据说连续三次小考总是倒数的,要劝退呢。

    那些不好好读书的,只为了去学堂混一顿午餐点心,或者巴结荣宁二府的小主子们的哈巴狗们,想必现在难过得很,周福家的已经听说了那金荣已经回家了,他那书读得连三字经和千字文都才勉强记下,诗经什么的也只记住了“关关雉鸠……”那首“表白心意”的诗。

    周福家的心里很是嘲笑,她的小孙子现在千字文都记住了,要知道他才五岁呢。可惜命不好,是个奴才秧子,也只能学几个字,将来指望着太太开恩,能当个账房和掌柜的就了不得了。

    ……

    贾环第二天自然愤愤然,抄写了半天佛经,趁着丫鬟不注意,他溜达出来,怕人找见,他直接奔向大房荣禧堂这边来顽,没成想竟碰上了正要穿过荣禧堂夹道出府的贾琏。

    “琏二哥哥。”贾环想当自己没瞧见,对方也没瞧见自己,可他们两人是迎面碰上的,现在扭头藏起来肯定是来不及了。

    “环儿。”贾琏看了他一眼。

    贾环衣着打扮倒是还可以,可这人萎靡不振,面色愤愤,竟生生的将赵姨娘和贾政给他的一副好面容降低了几个档次,人看着竟是有些猥琐。

    贾琏皱了皱眉,他还没那么好心调教他,何况大房的贾琮他都没怎么理会,平日里都甚少见面,不过他还是问了问他来此的原因,因为见贾琏周围没别人,何况他们其实是属于一个辈分的,有时贾赦给他不少好脸色,竟显得比生父贾政和蔼可亲,他对贾琏的态度好过于对宝玉的,不由话里带出了几份对王夫人的怨怼。

    “二太太竟是如此对待庶子。”贾琏只说了这一句话在贾环心里便胜过了千言万语,一时他还真挺委屈的。

    明日里他又不能背下来代儒先生的功课了,好不容易最近先生开始“一视同仁”,不再专门提问宝玉的功课,只捎带着他们,净是十分的用心教导他们其余坐在学堂里的学生了,贾环也被提问了几次,除了一开始受宠若惊,没好好去学,答不上来问题后,其余他还是认真的提前背过了,这才被先生这两天另眼相看,老爷也听说了,前晚还表扬了他一次,昨晚更是带了一方上好的砚台给他。

    贾环还是第一次因为学业得了贾政的温言温语的勉力,那时心里的滋味一时真是复杂难辨,有时看着宝玉挨打,他心里幸灾乐祸的同时,也隐隐地感觉到了,老爷是对宝玉期待大,这才失望大,对自己竟是不怎么瞧上一眼的,教育都懒得教育几下。

    贾琏见贾环突然眼圈红了,还真是莫名其妙,他转即一想,便明白了眼前这小子的心思了。他扬扬眉,对他道:“你去和琮哥儿一起读书去,做完功课书房里还有果子吃。”

    大房这里倒是没亏待过贾琮,自从邢夫人养了迎春在膝下,她得了养儿的乐趣,竟起了些心思,对庶子贾琮也略微关照起来,至少贾琮的待遇是蹭蹭的上升,再也不见乌眉黑眼的邋遢模样。

    贾环听说能去贾琮那里,神情变得乐呵起来,跑去了贾琮的小院。

    贾琏微微笑着,对身后的兴儿说道:“记得提醒回来,给环儿那里送些笔墨纸砚,再去市面上的书店里买上一套上好的四书五经还有各色注解给他……”

    兴儿应了。

    临出府门前,他又道:“把我读过的书和注解也送到琮儿那里,环儿可以抄一份过去,笔墨自然是咱们这边出。”他望向二房住的花园那边,想着若是贾环和贾琮出人头地,而宝玉那个凤凰蛋还吃着胭脂,就是不知那位好太太是什么想法了。

    贾琏心情美妙一瞬,这只是他生活中的小插曲,等他的法师塔盖了后,他会直接让王夫人吃一些好果子的,直接滚出贾府,还让贾母和世俗礼仪讲究“孝道”的人无话可说。

    至于其次的障碍贾赦,还是提前养老玩玩他的古董,他不介意给他一些“不限制”的银子花花,保管哄的贾赦不再想着这荣国府的大权和啰嗦事。

    贾琏这次出去也是得了太子那边的帖子——帖子十分正式,竟不是太子从前的风格。

    这字还是胤礽亲自写的。

    贾琏看过太子胤礽的字便记住了,这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呐。贾琏瞟了一眼,决定还是会一会这太子爷。

    太子胤礽对贾家没有好感不出意外,每次见了他,胤礽都没什么好脸色,但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这次贾琏收到这个帖子倒是颇为意外。

    但贾琏想到了祭天那事,虽然祭坛只是直隶田间地头的村镇,但到底是有特别的意义,尤其是直隶今年还真不旱了,祭祀的时候居然在他的祈祷下“下雨”了,这位太子恐怕不由不多想些罢。

    贾琏玩味地看着太子爷,他此时在毓庆宫,太子见他倒没怎么避讳。

    想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皇帝也只是感到新鲜,用的时候用一用便罢了。毕竟他手中无甚实权和兵权,在朝廷上的各种事宜中插不上什么嘴,怪不得这钦天监的监正地位竟十分超然,就是皇帝多疑的人,也会喜欢和监正这个没实权,还能解疑答惑,时不时还能像朋友似的研究一下西洋术数,或者其他的格物知识。

    这南怀仁便是此中翘楚,深得康熙帝的喜欢。

    贾琏想起戴梓,四阿哥知道这事后,已经着人照料好他,毕竟他做火枪火炮有一手,可毕竟是康熙下的旨意,不好直接再上折子,说陛下您犯错了,误听小人南怀仁的诬告,居然把咱大清的俊才给撵到了苦寒之地,老命差点儿都给折腾没了。

    “直隶的雨果然是你祈祷来的?”胤礽见了贾琏抛问一句。

    他神情明显不信。

    贾琏想着太子恐怕一是对自己不满,二是再试探他……地动那事瞒不了太子爷,加上这场祈雨,太子只要不是傻子,应该看出一些苗头。

    何况,京中在贾琏的纵容下,已经对贾琏信奉的光明法神有了种种“神迹”传说,最实在的说法,是信了这法神,读了那从荣国府后街贾代儒老先生家里传出的法神的咒语,竟然疾病全消,最次也会睡一场好觉。

    疾病全消这话夸张了,但病弱的人睡眠好,自然身体就好多了,例如当初的黛玉。

    “怎么,还有难言之忍?”胤礽嘲讽的笑着,责问贾琏。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小臣本来就会些‘法术’,这都是光明法神的恩赐。”贾琏一脸圣洁的微笑,看的胤礽直皱眉头。

    这难道就是个神棍骗子?!

    他知道老大和老八那儿有个张道士,甚至还知道那张道士私下里对着大阿哥说了一句“贵不可言”,转头去了八阿哥那里,也说了同样的话,只是这些话没实证,若是巴巴的跑到汗阿玛跟前打小报告,还真讨不了好。

    哼,反正最大的劲敌大阿哥胤褆也被圈禁了,活该!让他和自己作对!

    竟然真敢用巫蛊之术镇魇自己!

    他疯魔了不成——

    哼,胤礽知道自己是没疯,更没被老大那个蠢货镇魇过。只不过汗阿玛说了,又摆出证据,朝臣和百姓信了就成,或是汗阿玛他呢,还需要自己这个挡箭牌,大阿哥只能背负这个冤屈了。

    胤礽冷笑,心里戾气溢出了些。

    贾琏对气息敏感,深深看了眼太子。

    胤礽在他的眼神下倒是怔了怔,心想着这贾琏倒是有双幽深的漂亮眸子,可惜年岁大了些。

    胤礽已经罢休了从前“荒淫”的生活好久,毕竟康熙帝极为厌恶皇子和宗亲沉溺于南风之中,他复立之后,便收敛了性子,一心一意在宫里过活。

    关于贾琏的“才华”,胤礽更注重,他从小最得康熙的宠爱,皇子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要不大阿哥胤褆也不会从小就和他较着劲儿,事事和他对着干,着实惹人生厌。

    现在大阿哥倒下了,可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倒是站起来了,还有老四那家伙,表面上对自己恭谨,实则对太子的位置也起了窥觑之心。

    别以为他没长眼睛看不见!

    胤礽心中冷笑,老四对眼前的这个人如此青睐有加,想必也有着原因。

    荣宁二府的子弟是什么样子,他能不知道?!

    他现在没对贾琏过于冷落,好言相待,还叫宫人给他侍奉茶水,已经是尽了他面子了。

    “既然你在本宫面前说有神通,想必是真的。”胤礽深深地看了贾琏一眼,“你看天气厉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算命?你说本太子将来如何?”

    “启禀太子,我只是会法术,和道家、佛家的神通确是不一样,算命是不会的。”贾琏眯起眼睛道。

    太子这事诚心为难自己。

    一个太子问将来如何,不就是再问自己将来能不能当上皇帝吗?

    这个问题自己怎么答都“有罪”。

    冷哼了一声,胤礽的表情不屑,换了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宁国府的事情,还有你家的二房太太和他兄长王子腾——贾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提到王子腾这个墙头草,太子就来气。

    别以为他不会报复,敢动手杀他的意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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