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看了看他,果真长得不错,面如傅粉,美如冠玉,但气质有如温室娇花,少了些英气。她暗地里又看了眼黛玉,黛玉此时安静地端坐到一旁,倒是她对面的宝玉急的抓耳挠腮。

    他们多久没见了,林妹妹怎么分外客套,想说些什么,碍于屋内人多,加上——宝玉也不是不长眼神的,毕竟黛玉是跟着继母来的,他又不好靠上前去或者直接去搭话。

    卢氏毕竟是客人,面对人家把十几岁的孙子辈的公子叫进来,她话到嘴边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着了。

    这一屋子的人好像对宝玉进出满是女眷的屋子,感到很正常似的,卢氏眉头略皱,眼神飘到正紧盯着黛玉看不放松一刻的宝玉,她不由就想找个理由告辞。

    话也客客气气的对贾母说了,贾母挽留了一下,倒没阻拦,只是想留黛玉住下。

    黛玉神色迟疑了下,却并没有应和外祖母的话,她毕竟是最想和父亲住在一起的,林家新搬入,贾府又是情况和以往不同……

    紫鹃早就跟她说了,贾府的荣禧堂那边现在是大房居住,二舅妈一房则便到原来大舅舅住的东边花园打的隔断院子里去了。

    她若是留下,住在哪里?!听说宝玉时常也赖在贾母这里住下,并不去二房自己的院子里去住。

    黛玉仰头看了一眼卢氏,卢氏身材比黛玉高出大半个头呢,她低头瞅了一眼黛玉,见她眼中有恳求之色,沉吟一下,决定还是带着黛玉家去。

    遂,卢氏对贾母说道:“家里还有些事,我们也是才到京城,尚需玉儿帮我管着一些事,倒是不能在老太太这里住了。不过往日里来这里也是方便,老太太别着急。”

    贾母闻言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宝玉急了,插言道:“你凭什么让林妹妹帮忙!可别累着妹妹!你这个恶——”……毒的后母。最后四个字他还是咽下去了,此时屋内静谧极了!

    宝玉他双目恨恨地瞪视着卢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说出不应该说的话来。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王夫人心里痛快,虽然宝玉这话说的忒直白,但最好是能搅黄和林家结亲的事情,老太太还是死了那条心罢!

    卢氏先是一怔,瞬时之后,心里就怒了!

    ——眼前的宝玉想说些什么,都写在他的脸上呢。

    这是什么家教?!

    卢氏差点儿气得哆嗦了,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来荣国府之前,夫君就欲言又止,她没当回事情,顶多荣国府和他们家习惯迥异些,但毕竟是大户人家,该有的脸面还是应该有的,却没想到应付完难缠的贾母,临了要回家的时候,杀出来一个奇葩!

    黛玉此时尴尬极了!

    她这继母对她算是极好的,性情也温柔和蔼,对待父亲更是恭敬贴心,家里里里外外打点的极好,虽然偶尔夜半时,她会想到母亲会不会被这个女人取代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但也只是一个念头,人心都是肉长的,卢氏对她尽心又好,黛玉也不是看不见。

    见宝玉这么说卢氏,黛玉脸色沉了下来,“表兄说的差了,我有自个儿的家,回去管着家里的事情,怎么还有不妥当之处吗?值当你说这些!?”

    这话委实不客气,王夫人先是不乐意了。

    这林家丫头就不是个好的,先头是身体不好,现在看着气色好了,脾气却变得更差了。宝玉脸上此时神色懊恼,想上前道歉又犹豫着,王夫人看了来气,心里更是郁郁。

    卢氏扯开了一抹笑容,冲着贾母再次告辞,带着黛玉很快地离开贾家。

    等她回到了林府,路上轿子抬进府内,她和黛玉下轿,却在花园里看见了夫君和一陌生年轻男子交谈。

    卢氏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是黛玉,忙着拉着黛玉要进内宅避讳。

    林如海此时看见了他们,却直接走过来,卢氏却是不好退避,心里略感奇怪。

    林如海看她神色,不由笑了笑,道:“这是玉儿的表兄,以往也见过几面的,也不用那么避讳。”这是花园,黛玉的父母亲也在,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林黛玉见过贾琏,好奇地再看他一眼。

    以往治病和探望父亲的时候,她倒是见过很多次这位表兄,但是和宝玉不一样。

    贾琏年岁大些,又没有宝玉身上的稚气和脂粉气,显得英武许多,可长相却是和宝玉一样出挑,令人望之不俗。

    贾琏嘴角勾略略弯起,淡淡地笑了下,黛玉抬眼看了他的双目,他眼里却无丝毫笑意,深邃幽深,黛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知怎么故意地装作不好意思,到底拽了拽卢氏的衣裳,脚步略微惊惶地跟着卢氏回房去了。

    唇边浅笑还没沉下去,贾琏刚刚也只是用精神力“看”了这表妹一眼,这林表妹可真不是凡夫俗子,看来红楼里真没瞎说,兴许她真是灵河河畔的一株绛珠草呢。

    贾琏是打算收几个有资质的人当徒弟的,有徒弟好啊。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傅收徒弟就是干这个的,当然修行的本领也是要顺便指点一下的……

    总之,当师傅并不吃亏。

    至于他现在手下的贾瑞一家,贾琏只当他们是个跑腿的,贾代儒老了,思想又守旧,不值得一提,贾瑞么,他资质不好,所幸事事按章办事,自己是说什么,贾瑞信什么,也照本宣科的去做,还算值得用一用。

    但,他真不是做徒弟的料。

    贾琏暂时就发现了黛玉和宝玉的资质好,哦,也许家里的几个姑娘身上还有些灵气,贾琏想到金陵十二钗,她们虽然不是如黛玉和宝玉来历非凡,但到底是从那警幻仙子看中的,比之凡俗之人好的太多。

    贾琏想着,等回家,看看迎春去。

    他还从没注意迎春是否有修炼的资质呢。

    想到迎春,就不得不提到雍亲王。

    这也是今日林如海从宫内出来,碰见贾琏,并让他跟着他来林府的原因。

    林如海虽然有心远着荣国府,但黛玉到底和贾家沾着学血缘,从前的爱妻贾敏也是贾家的人,他不想荣国府就那么覆灭。来京以后,林如海观察形势,今日里又见了皇上和诸皇子,他对贾琏现在靠近太子和雍亲王身边的做法,深感忧惧。

    刚刚贾琏听了他的话,只是面上带着笑,完全没有林如海意料之中的惶恐不安或者自大疏狂……

    林如海不知道贾琏打着什么心思。

    他是觉得太子此时形势不妙,反而是雍亲王隐忍不发,仿佛将有一鸣惊人的大作为的态势。

    林如海若不是之前身子不好,又深陷江南那一摊水深水混的盐政混乱之中,也不有心思琢磨这些。

    这次进京之后,他发觉宁国府已经得罪了太子那边,荣国府却也是看着不好,但一是宫内还有荣国府二房的女儿元春被封作嫔位,二是朝廷还有贾琏在,但劣势也很明显。

    贾琏仿佛在玩火!

    林如海一直想不明白,贾琏放着状元进士不去正经考科举,却做起了神棍的勾当,信什么光明神教不说,还真让皇上和太子、诸位王爷贝子的相信他的“本领”。

    林如海眼见为实,虽然他也信,可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他持有保留态度。能不沾惹就不沾惹,何况真正的世外高人都是避世的。

    摸不透贾琏,林如海和卢氏交谈了一番,卢氏发表了对贾府诸位太太女眷的看法,顺便还说起了宝玉。

    宝玉?!

    林如海沉吟,让卢氏细致的说说。

    他曾经是和岳母有过默契,如果他不行了,家产就都给黛玉,让荣国府保管,黛玉将来嫁给宝玉,都是他们的,林家族人那边他都有一份礼单计划,将来都会一一打点好,加上荣国府的威势,林家的远方族人也不好争些什么,想必黛玉会留下他们林家的大部分家财的。

    可现在林如海却不怎么想让黛玉嫁进贾家了。

    尤其是这宝玉……

    林如海这一两天内,从外面可是听到了不少“精彩”的内容。

    刚袭爵几年的简亲王雅尔江阿是有名的好男色的王爷,他路上听了几耳朵,却仿佛那家下人的嘴里出现了宝玉的名字。

    林如海也不好抓着人家王府的下人去问这等“杂事”,但到底留心了一些,刚刚见贾琏之前,他就查到了“琪官”其人,竟是简亲王相好的戏子,说是相好,实际上就是包养,不过是简亲王不拘着这人罢了,识趣的人家的子弟,一般也只是与之说笑罢了,但却都不敢太亲近。

    沾惹了琪官,可不就是动了铁帽子亲王心头的心头疙瘩嘛,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嘛!

    所以,等贾琏过来,看着这人,林如海就想到了他的好“弟弟”贾宝玉。加上先前给贾琏五十万两银子的治病钱,他没甚好脸色给贾琏,但还是尽心地说了贾琏几嘴,劝了劝他离开太子身边,别再去毓庆宫招眼了。

    可这贾琏太不知好歹,林如海瞧着,不知道毓庆宫什么吸引贾琏,贾琏居然没说什么,这就表示他不打算听自己的了。

    难道他真的以为帮助太子和太子妃生下嫡子,太子的位置就会稳如磐石吗?

    贾琏点点头,说道:“林姑父操心了!这事我心中有数。”太子当稳当不当稳当,于他关系不大,只是最近他还是要多出入几次毓庆宫,法师塔的阵法算是完善了,但初期这法师塔他还是要多多注意和观察。

    一定要让太子爷深信不疑!

    任可死人也不能动着新盖的法师塔!

    至于太子将来再次被废,说这风水不好……贾琏别有深意地笑了,他可是只说了,只管太子妃生子。

    何况,太子被废,自然就不能继续住在毓庆宫了,就是皇帝没法安置被废的太子,太子爷也没权利在宫里动土了!

    贾琏心里有好盘算,自然对雍亲王那边不太担心了,他从来都对太子是利用,太子对自己何尝是当心腹呢。

    他一个钦天监的监正,果真会有人“重视”他么,不过是看他有些奇人异事的本事罢了,但治理朝廷和国家,办事的心腹,从来他都是不被列入第一列的考虑的。

    贾琏正是因为很清楚,所以也并不在乎,甚至荣国府的“后事”,他也并不是很上心,倒是因为大哥儿从小在他身边,他看着他慢慢从一团子肉球变成懂事会说话的娃娃,贾琏心里倒是微微一软。

    因为他,自己也会王熙凤和两个孩子有个好下场的。

    总之,不会比书里的差了,那里的王熙凤可是先被“自己”休弃了,然后死在狱中,一卷破席子被扔在了乱葬岗,女儿巧姐很可能流落青楼,说不好被刘姥姥救了之后有何下场。王熙凤的结局可谓是凄惨!

    林如海和贾琏你来我往的交谈了几句,到后来林如海竟被贾琏“点”几句,对朝中和诸皇子多嫡的事情看得明朗起来。

    “竟然是这样,你这么看好雍亲王,为何还亲近太子?”林如海问。

    贾琏笑着,“不过就是帮着太子得一嫡子而已。”眯着眼睛,说到这里,贾琏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如海。

    林如海被看的不自在,微微蹙眉:“你这是何意?”

    “姑父往后说不准还有自己的子嗣传承呢,也未尝不可呢。”贾琏话说的轻飘飘。

    “你——你看——这,是什么意思?!”林如海被惊了一下,随即他心里大喜。

    他不是不喜爱黛玉,但女儿若是没个兄弟,将来嫁到谁家还真不好说,人家就能一辈子对待她好,这也是他之前同意贾母的提议,打算把黛玉和家产将来都留给宝玉,可惜那宝玉是块顽石,不说家里的那些个丫鬟们不值得他去生气,就说外边的,他居然会和其他人家的纨绔浪荡的子弟一样,好起男色来。

    林如海其实心里憋股气,他是真不想把黛玉嫁给宝玉了,甚至贾琏这话之前他还存了招上门女婿的心里。

    虽然他新娶了妻子,但到底他自己年岁大了,又生病中毒过,对子嗣已经绝了心思。

    贾琏的话仿佛在一湖平静的水中,投了一粒石子,瞬时就荡漾起了波纹,越散越大,大的林如海呼吸紧促几息,但他到底是久经风浪,何况孩子还是没影子的事情呢,贾琏就是这么一说,他平静了一下心情。

    这贾琏治病解毒就讹了自己五十万两银子,要是个孩子,他林家留给孩子的请奶妈的钱估计都要没了。

    贾琏笑了笑,心情甚好的离开了林家,只留下“心有烦忧”的林如海,犹犹豫豫地去了卢氏那里……

    回荣国府的路上,贾琏发现有一列人马和自己同路。

    离家越近,贾琏越是肯定对方肯定是照荣宁二府中的。

    就是不知道是回家的,气势汹汹,但又不像主子出门,领头的像是一位管事的太监。

    走到荣宁二府的那条街上,贾琏和他们几乎并成了一路,对方骑马的那个人终于睨了贾琏一眼,又看了看他的年岁。

    没好声气的问他:“你干嘛呢?找荣国府的?他们今日恐怕没空见你了!”

    闻言贾琏诧异:“这是为何?”

    “哼,他们荣国府的‘二公子’可得罪了我们简亲王!胆子肥了!王爷的人他也敢沾手!?”那粗眉三十许来岁的太监说道。

    今日贾琏身后跟着是隆儿,他一听是自家的“二公子”先是担忧,后来想着也没听兴儿说起,二爷和简亲王府有过节啊!

    想了想,他觉得这说的是宝二爷呢!

    肯定是!

    贾琏“哦”了一声,打算直接走角门进府,他就不和这帮人争侧门了,绕一圈回院子里。可这中年太监走了两步,眯起了眼睛,忽然像是醒悟了什么,喊道:“你站住——”

    贾琏没打算理会,当做没听见,隆儿更是以主子马首是瞻,可那太监好像是练过的,马头一转,直接立在了贾琏身前,他下了马,身后跟着几位侍卫和两位小太监。

    一行人围绕着贾琏。

    中年太监仔细打量贾琏面容身形,粗眉时而紧促时而放松,嘴里念叨:“看年纪你应该不是这荣国府的二公子吧?”

    “二公子?!”贾琏扬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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