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便道:“你怕是不晓得,奋勇侯府的那个三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去侯府找襟怀兄的时候,恰好遇见过她几次。她素日里,可是高傲跋扈得很,全因你是公主,她才不敢在你面前太过放肆。你傻里傻气的,先前大约以为,她是个好相与的了罢?”

    云嫤怒目瞪他:“胡说,我哪里傻了?”

    方随笑了一声,接着道:“叶煦一直都是不知你身份的。在他心里,大约是觉得,你一个洛府的小小女子,又傻乎乎的,怕是不愿你被她们这些人欺侮,自然是要替你挡在前头的。”

    云嫤听着听着,心中不由越加百转千回起来。

    “哎!”方随对她笑道:“我说,既然,他对你这样情深义厚,不如,你便告诉了他,你到底是谁,然后,便招了他做驸马罢?”

    云嫤听了,拎起裙摆踢了他一脚,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方随哈哈大笑,灵活地闪躲着。

    “他……”云嫤红着脸,道:“……他那是因为,好歹与我同窗一场,才出手相助的,那是他仗义,你明白吗?”

    方随笑着,不语。

    云嫤便道:“你不是一向最讨厌他吗?怎么倒是替他说起话来了?”

    方随嗤笑了一声,道:“没错,我的确是看他十分不顺眼!不过嘛——”

    他拉长了声,道:“这偌大个京城,能配得上你的,也就他算一个罢。”

    “再说了……”他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可一向是颇为仰慕的。在书院里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我没说错罢?”

    云嫤立即不说话了,假作没有听到他后面这句。

    方随见状,狐疑地看了看她,心道: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阿嫤真的对那厮……

    云嫤瞪了他一眼。

    方随忙见好就收,打了个哈哈,道:“好了,好了。出来有一阵了,我得回映辉殿去了,不然,怕是又得挨我爹的揍。”

    云嫤现在巴不得他赶紧走,嫌弃地挥了挥手:“快走,快走!”

    方随大笑着离开。

    ****

    方随回了映辉殿,到了方府的席上,挨着他兄长坐下。

    此时,映辉殿的宫宴已近尾声,宾主尽欢。

    唯独宁昀,自从听云嫤弹奏了一曲,又见到了云嫤之后,便神思不属起来,连身边有人敬酒寒暄之时,都有些敷衍。

    因今日这场大宴,皇帝也多饮了几杯,目下有些乏了,正想宣布散了,忽见,南轩使团的席上,宁昀越众而出,快步行至大殿中央。

    他长揖为礼,道:“陛下,吾有一事相求。”

    皇帝有些诧异,便温和笑道:“太子所为何事?尽管道来。”

    宁昀沉默了一下,随即,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便立于殿内,扬声道:“陛下,大景公主高贵娴雅,令我向往不已。南轩宁昀不才,欲求娶公主,望陛下允准。”

    他话音方落,大殿之内,顿时激起了一阵喧哗。

    方随亦是大吃一惊。

    他想了一下,赶忙回头,对他的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从应下,转身出殿去了。

    那厢,席上的太子一见眼前这情景,便立即想到当日,他问他那小姑姑,愿不愿意与南轩太子联姻时,他小姑姑同他说的话。

    太子忙也火速派人,往仁明宫给他小姑姑递消息去了。

    ****

    不过一会的工夫,云嫤便带着绿芍,匆匆赶到了映辉殿。

    方才,她一得了太子与方随派来的两拨人的通风报信,立即便往映辉殿赶。

    谁能想到,南轩太子竟会在此时,当众向她求亲。

    虽说先前,皇兄对她说了,会替她做主,可如今,南轩太子是当着所有王公大臣的面求娶她,只怕皇兄一时也不好相拒。

    她一面想着,一面借着映辉殿殿前的廊柱挡住身形,与绿芍一道,探头往殿内瞧。

    大殿中央,一名俊俏的锦衣青年正长身而立,正是那当众求亲的南轩太子宁昀。

    云嫤又往御座之上的皇帝看,见皇帝不动声色,面上看不出什么。

    她尚不知她皇兄对此事会如何决断,心中一时七上八下,忐忑极了。

    此时,南轩太子正对着上首的皇帝,目光诚挚,道:“陛下,宁昀是真心求娶公主。若得公主下嫁,我必会全心爱护她,绝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这番话叫殿外的绿芍听了,倒是受了不小的感动。

    云嫤也能察觉到,南轩太子确是真心求娶。

    可是,便是南轩太子待她再好,此刻在她的心里,又哪里及得上那人。

    一念及那人,她忍不住,便朝他望了过去。

    叶煦正斜倚于席案前,手中执了酒杯,俊美无匹,若春山之姿。

    他的面上,却是无波无澜,似乎对殿内刚刚发生的大事丝毫不在意。

    云嫤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她虽明白,这才该是他最正常的反应,可是,心中却仍是没来由地,觉出一丝酸涩。

    这时,殿内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南轩太子喜爱大景皇女,当众求娶,这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喜事。

    若是成了,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于是,众人的目光便皆向御座之上的皇帝望去。

    皇帝此时心里,也是着实为难。

    他没有料到,南轩的太子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娶云嫤。

    这实在是,叫他很有几分措手不及。

    宁昀的言辞恳切,令他很有触动。

    真要说起来,这其实也是万分不错的姻缘。

    可皇帝到底不曾忘记,当日,在太后宫中,他曾亲自问过云嫤,愿不愿意与南轩太子结亲。

    那时,云嫤说得明明白白,她并不愿意。

    如此,皇帝便觉得,既然,先前已经答允了云嫤,他便不能对皇妹食言。

    可是,若是当众拒绝南轩太子的求娶,却也是绝计不行的。

    众人只见,他们的陛下一时沉吟不语,陷入了沉默。

    这时,北楚使团的席上,北楚的六皇子突然起身,开口道:“陛下,小王也有一言。小王来大景前,便听说了,大景公主才貌无双。今日,公主亲自抚琴,果是令人折服。陛下有妹如此,想来,必是要仔细替她择选驸马的。”

    说着,他便朝宁昀笑了笑,对他道:“太子殿下虽是一番赤忱,却怕是,要难过了。”

    宁昀面色一变。

    云嫤心中亦是猛地一跳。

    御座上的皇帝眉头紧皱。

    北楚素有野心,曾多次侵扰大景北境,与大景连年征战。数年前,北楚在鸣州大败,这才偃旗息鼓。

    虽不敢与大景征战,却在席上这样聒噪,皇帝心中冷笑。

    只是,北楚六皇子如此挑拨,他若要拒绝南轩太子的求亲,便越加必须给南轩太子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说服在座众人的理由。

    而最好的理由,便是称公主已经许了人。

    皇帝心中想定,便笑着,对宁昀道:“太子殿下人中龙凤,求娶公主,朕亦十分欣喜。只是,公主已然有了要婚配的人家,便无法同南轩结亲了。”

    宁昀闻言,大失所望。

    云嫤却是一怔。

    只听殿上的宁昀沉默了一会,却仍是不死心,道:“陛下,却不知,公主殿下许嫁的,是何人?”

    皇帝又是一阵无言。

    看来,南轩太子今日,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该如何宣于众人才可呢?

    他先前,才与太后当面说了,云嫤自小在宫中已经受了许多冷遇,往后,要让她好好过她身为公主的日子。

    这话才刚说出去不久,便遇上了今日之事。

    他身为云嫤的皇长兄,又比她年长不少,所谓长兄如父,他绝不能叫她在自己的姻缘大事上受委屈。

    皇帝不由在这个时候,当真思量起来。

    到底是谁,才堪做公主的驸马?

    首先,此人必须是他看重,亦甚为了解之人,他才放心皇妹出嫁。

    再者,此人也必得是惊才绝艳,才堪配公主,也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的心中,很快浮现出了一个人选。

    皇帝越想,便越觉得此人十分合适,简直是非他不可!

    于是,他沉着地一笑,对众人道:“未来的驸马自然是绝好的。”

    “他便是,大景的探花郎,叶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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