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个追求,跟宦官是无缘的,所以古往今来许多宦官都爱弄权,追求的就是那种大权在握的快感。

    但其他人揽权,一般都是在内宫里揽权,像比如说大明十二监里,司礼监和御马监,一个有批红权,专门充当皇帝和大臣之间的中间人和皇帝的代笔,一个跟兵权有关,就是最让人眼红,抢破头的两个部门。

    每个部门里头,又有讲究,掌印第一,秉笔第二。

    目前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怀恩,御马监则由梁芳坐镇,尚铭和汪直虽然分别提督东西厂,但他们因为资历不如以上二人,所以只能当个秉笔太监,做不了掌印。

    东厂提督尚铭,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拓展东厂业务,一边跟汪直互掐,一边积极向上,希望有一天能接掌怀恩或梁芳的位置。

    但汪直觉得他格局太小,要干就干票大的,成天窝在内宫这块小地方,憋屈不憋屈?

    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了外面的广阔天地。

    大明军队打仗,有个传统,一般都会派个内官当监军,以便充当皇帝的耳目,免得外面的将领沆瀣一气,把皇帝当傻子耍。

    自土木堡之变后,曾经对大明造成极大威胁的瓦剌逐渐势弱,那片草原的势力经常分分合合,改换统治者,中原王朝对此知之不详,总而言之,瓦剌人不行了,另外一个叫鞑靼的部落兴起了,但内部还是继续混乱着,反正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大家互相内斗,各立其主。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骚扰明朝边境,大家阶级立场不同,明朝人觉得鞑靼是蛮子,经常过来烧杀抢掠,鞑靼人觉得大明是肥羊,不抢白不抢。

    此时的黄河南岸,从宁夏到山西之间,有块很广阔的区域,叫河套,这里水草肥美,物产丰饶,但是易攻难守,如果要镇守这块地方,大明需要花费很多精力,而那些瓦剌人或鞑靼人,却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侵入,所以当时永乐帝朱棣就将东胜卫内迁,等于被迫放弃这块地方的防守。

    但是问题来了,没了缓冲地带,鞑靼人长驱直入,占据了河套地区,直接就可以攻击大明的边疆重镇,他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经常抢掠大明边镇。

    这事要是发生在太祖皇帝或者永乐帝时期,那好办,陛下乾纲独断,大手一挥,直接挥师北上,怎么都要把鞑靼人给打出去,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不敢再来。

    但现在是成化年间了,经历了土木堡之变的大明军队懂得了什么叫惧怕,军队也不像开国初期那样军心如山,战无不胜了,再加上朝廷里的大臣……

    好吧,就那些不想干活的大臣们,都不用指望他们会有攻打鞑靼,夺回河套的雄心。

    再说南边,南边现在倒是没有什么边乱,不过江南富庶地区,匪贼横行,官商勾结,贪官污吏也是不少的,上行下效,上边的领导不干活,下边的人自然也就跟着随便混日子,明朝官员的俸禄还是出了名的低,要指望大家都像开国之初那样不要命地干活,那想都别想。

    还有,西南那边,一年多前,因不堪当地官员欺压,松潘苗民起事,虽然后来被镇压了,也砍了很多人的脑袋,不过那一带仍然不算十分太平,像汪太监此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自然蠢蠢欲动,恨不得那里再能起一场叛乱,好让他也过去挣挣功劳。

    汪直想要立功,他不屑跟尚铭在那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抢得你死我活,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这两处地方。

    唐泛之前通过潘宾之口,给汪直提了“军功、东宫”的建议,让他可以将眼光往外放一放,顺便跟太子那边发展好关系,也正是因为看准了汪直这种不安分的性格。

    现在汪直问起,唐泛自然不能再卖关子,直接就道:“北边。”

    汪直问:“为何?”

    唐泛道:“南方如今并无大乱,那些个贪官污吏,若无大案出现,朝廷是不会重视的,即便厂公过去,抓了几个立威,杀鸡儆猴,陛下也不会认为你立了多大的功劳。”

    而且唐泛没有说的是,像汪直这样有权有势的宦官去了地方,肯定是鸡飞狗跳,大伙儿上赶着来巴结,还不如去祸害外族人,如果能给大明再挣回点土地来,那就更好了。

    汪直颜色一展:“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要玩就玩大点,光抓点小鱼小虾,那还不如不做,如今鞑靼时常扰边,若能收复河套,那倒是功勋彪炳了。”

    唐泛忙道:“收复河套非一日之功,还请汪公三思,此去若能给鞑靼一些教训,让他们不敢轻易犯边,就算是为我大明立一大功了!”

    汪直不耐听他啰嗦:“行了,你又不是武将,对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不必多说了。”

    唐泛:“……”

    那你刚才问我干嘛,敢情只是想来寻求认同感的?

    汪直道:“择日我会上疏请求收复河套。”

    唐泛一个没忍住,嘴贱道:“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汪直:“什么赌?”

    唐泛道:“你这个收复河套的提议肯定是不会被通过的。”

    汪直不信:“朝廷那帮人自然胆小不敢出兵,但我在陛下跟前还算说得上话,如果我自请领兵,陛下应该会同意。”

    唐泛老神在在:“那我就与汪公打个赌罢。”

    汪直年纪比他还轻,自然被激起了好胜心,闻言就道:“行,彩头是什么?”

    唐泛道:“若我赢了,你就请我到仙云馆吃一顿罢,上回的蟹黄豆腐羹很好吃呢!”

    汪直:“……你自己不会去吗?”还要打赌?

    唐泛无辜道:“我俸禄不够啊!”

    汪直:“……”

    他心想,这特么还真是个吃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放这章的时候,我一直在文艺范和二逼范的内容提要之间左右摇摆。

    最后终于还是放了二逼范的……

    文艺范的内容提要就是小太子给唐大人带的那句话啦~

    人竞春兰笑秋菊,天教明月伴长庚。

    非常温暖而光明,没有前两章的沉重了吧?

    来,笑一个~(*^__^*) y

    对了,之前忘了说,成祖朱棣是等到嘉靖皇帝(就是现在这个成化帝的孙子)才改的,在那之前朱棣的庙号是太宗,但是因为大家都习惯了叫明成祖,叫太宗的话会有人不明白,所以就统一提前喊他成祖皇帝哦~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了,今天开始就是喜闻乐见的日常了!

    预告一下,明天将会有温馨的日常以及威武霸气的家属(终于从茅坑捞出来了……)!

    谁捏我脸,放家属咬你们!

    【第四卷:入刑部】

    第42章

    且不说两人的赌约如何,唐泛从汪直那里出来,眼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直接就往家里走去。

    近来因为要查东宫案,在皇宫和西厂两头跑,有时候还要去韩家,顺天府那边也没法正常上班了,潘大人很痛快地就放了他的假,让他这段时间不必天天到衙门去报到,可以等案子结束了再回去。

    虽然同样是查案,但每天按时去那里坐衙,和上班时间自由,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唐大人虽然不是那种混日子的官员,但是偶尔能偷偷懒还是挺高兴的。

    眼看案子作结,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也要跟着告一段落了,唐大人心底难免还是有点惆怅的,也没有特地绕到那个熟悉的馄饨摊子去吃馄饨了,而是直接回家——

    当然,如果阿冬今天在家做饭就最好了,像上次那样空腹吃了糯米糍然后肚子痛的经历,唐大人是绝对不想再体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唐泛就依稀瞧见家里厨房的方向有缕缕灶烟冒起,顿时仿佛连饭香都能闻见了,这使得他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嘴里哼着小曲,步履也跟着轻快不少。

    不管到了哪里,还是回家最好啊!

    院门没关,半阖着,他刚走进去,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说笑声,似乎其中隐约还夹杂着熟悉的男人声音。

    隋州回来了?

    唐泛先是一愣,脸上继而泛起笑容。

    只是还没等他往里走几步,就瞧见连着正厅的饭厅门敞开着,里头安置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小阿冬正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做好的,嘴里还一边喊着:“隋大哥,周姐姐,饭菜都齐了,大哥肯定又不回来吃了,我们先开饭罢!”

    厅里的饭桌旁边则立着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多日不见的隋州,他看上去似乎瘦了一些,却显得更为精干,想是回来也有些时候了,他没有穿着那身人见人怕的锦衣卫袍服,而是换上了常服,不过更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常服下面包裹的,是饱饮鲜血的剑光。

    那样一个人,根本不必华服美饰,利刃护身,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无法忽视。

    另外一位女郎,却是唐泛前日里见过的周家表妹,当日她上门来隋州,无功而返,今日却正好撞上了。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隋州那张冷峻的脸上竟也微微可见笑意,她的笑声更是如同银铃一般传得老远,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恰到好处,手臂仿佛要挨上了,却又好像根本没碰着,落在唐泛眼里,便有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阿冬端着菜蹦蹦跳跳走入厅中,又跟那女郎说了什么,两人便都一起笑了起来,状似亲密。

    这都还认识了多久啊,马上就如胶似漆了,对她比我对我这大哥还亲热呢!

    唐大人心想,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头有点酸溜溜的。

    他站的角度正好有棵树挡着,天色又暗,一时半会也没人发现他在那里。

    唐泛见三人分头落座,似乎真的准备不等他就开饭的样子,就没有再往里走,反而神使鬼差地,转身悄悄退了出来。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正是团圆时分,唐大人平时绝不是这样磨磨唧唧,婆婆妈妈之人,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里头那三人言笑晏晏的场面,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仿佛对方才是一家人似的,自己现在贸然进去,反而是打搅了人家。

    最可恶的是阿冬,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大呢,就急着讨好起外人来了!

    唐泛嘀嘀咕咕,也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语病,跟老头儿似的背着手绕着隋家绕起圈子来,不一会儿就绕到了隋家的后院小门。

    闻着里头传来的阵阵饭香,他摸摸肚子,觉得更饿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出去找点吃的再回来,又觉着这几天来回奔波,虽说也有坐轿子的时候,总归不能跟经常需要赶路的人比,这一松懈下来,腿就酸软得厉害,便也懒得动弹了,直接坐在后门的门槛上,看着满天星辰发呆。

    此时将近初秋,入夜之后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了。

    不一会儿,唐大人就打了个喷嚏,结果睡意也涌上来了。

    他的脑袋倚着门框,不知不觉,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人事不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感觉自己身上仿佛一重,唐泛这才睁开眼睛。

    外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从院子里透出来的光线让他依然马上看出了眼前的人。

    “广川?”唐大人迷迷糊糊道,又看见他旁边的人。“阿冬,你们怎么在这儿呐?”

    他这才发觉刚才觉得身上一沉,是因为隋州拿了件大氅往他身上盖的缘故。

    阿冬叉着腰,叽叽喳喳:“大哥,你还好说呢,我们等来等去,等不到你回来,心里急得要命,隋大哥都要出门去找了呢,谁知道你躲在这里,怎么不进屋呢!”

    唐泛刚醒,两眼茫然,表情空白,还处于半清醒状态。

    见阿冬还想再说,隋州阻止了她,将唐泛搀扶起来。

    坐久了之后双腿发麻,唐泛表情一个扭曲,差点往前栽倒。

    幸好隋州眼明手快,直接将他拦腰扶住。

    “能走吗?”隋州蹙眉,表情大有如果唐泛不能走就要将他抱起来的意思。

    为了男人尊严,唐大人自然赶紧道:“没事,就是坐久了,站一会儿就好了。”

    隋州问:“怎么不进屋?”

    他重复的是刚刚阿冬问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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