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茗透过那一线的门缝,正能看见玉衡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一步走入屋中后向后抬脚一勾,便将门闩已然损坏的房门虚掩起来。

    “自然不会如此天真。”苏敬则言语之间依旧是从容淡定,不露任何破绽,“长秋宫果然不会作壁上观。”

    尽管风茗全然不曾明白,他若是不打算与来者周旋,又有何后手?

    “我却不打算如此尽心呢。”玉衡亦是如往常一般玩世不恭似的笑着,目光一转隐隐地似是朝着风茗的方向看了过来,“苏公子未免太不小心,这里……似乎还隔墙有耳。”

    接触到玉衡微冷目光的一瞬,风茗冷不防地已经,向后缩了缩。虽然早知玉衡绝非以往表现出的游戏人间的模样,此刻风茗也仍旧不觉暗叹自己很可能还是低估了对方临危时的敏锐与杀意。

    “隔墙有耳?”苏敬则却是轻声笑了起来,“看来玉衡姑娘误会了什么——那是一位贵客,而我素来不会将贵客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看来是玉衡还不足以做一位‘贵客’了。”玉衡一面笑吟吟地接了一句戏谑之语,一面向着风茗的藏身之所走过来,“如此一来,我倒想领教一二……”

    只不过既然来者是玉衡,风茗也便放下了心来,不待她走近便先行推开了柜门躬身而出:“……玉衡。”

    “原来是风姑娘……倒真是贵客。”玉衡的身形顿了一瞬,而后略微躬身,伸手扶住风茗助她起身,也就是在这时低了声音附耳笑道,“沈先生还真是放心让你这样乱跑。”

    “他怎么样了?”风茗听得她提及沈砚卿,不觉愣怔了片刻,她亦是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反问。

    “有些胶着,今晚的不速之客很有些缠人。”玉衡敛去了几分笑意,挽着风茗的小臂缓缓直起身来,仍是低声疾速问道,“附近的枕山楼之人还有多少?”

    “铜雀街暗巷里尚有不少。”风茗站定下来,向着玉衡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而后语声归于寻常,问道,“眼下玉衡姑娘可有什么高见?”

    “那些人在搜后院,不过好在人数分散,就我方才所见,仍有脱身之法。”玉衡有意无意地与苏敬则交换了片刻的眼神,又道,“风姑娘想要帮上沈先生的忙么?”

    风茗不假思索:”自然。”

    “那么,你且记好……”

    苏敬则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旁,看着玉衡对风茗耳语了许久,而后者虽神色有几分迟疑,也仍旧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待得这二人不再言语,他才再次开口道:“看来风姑娘有了脱身之法。”

    “……确实如此。”风茗依旧是拿不准他的言下之意。

    “能将这里的消息送出去,倒也不错。”苏敬则微笑着轻轻颔首,又看向了玉衡,问道,“玉衡姑娘有把握?”

    “十之八九的把握,能救风姑娘,或许也能解廷尉寺之围。”

    “看来枕山楼在附近布下的人手不算薄弱。”

    风茗心下讶然,正想着方才她二人的低语似乎也并不算大声,玉衡已然再次向她确认道:“风姑娘,方才我所说的路线,你可记牢了?”

    风茗抿了抿唇:“不敢遗忘。”

    “那好,我且助你避开门外的耳目。”玉衡听得此言,微笑着轻握住风茗的手腕,而后微微侧目看向苏敬则,“苏公子,看来你还需稍待片刻。”

    “自当奉陪。”苏敬则微微一笑,“不过依如今后院的状况听来,两位恐怕还需稍待片刻。”

    风茗不觉蹙眉,尚不知发生何事时,侧目只见玉衡已然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噤声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良久才轻轻挑眉笑道:“今晚可真是热闹。”

    风茗便也侧耳细细听了一番,只觉门外竟是隐隐地有兵戈交锋之声,不似先前脚步声的有序:“……又有其他人前来?”

    另外两人相视一眼,默认了她的试探。

    “眼下这两方无暇他顾,但若是待到他们分出了胜负,便不好说了。”

    “苏公子想不想看一看,今晚来凑热闹的都是哪些人?”

    风茗心知苏敬则言下之意在于劝她借此机会离开此处,却不料玉衡的应答好似与此全无关联。

    “玉衡姑娘好兴致。”

    玉衡笑了起来,抬手握住了屋门的门闩:“不过如你所言,还是先以风姑娘脱身为上。”

    风茗听罢摇了摇头:“两位若有为难之处,大可不必顾及于我。”

    说话之间,屋外的兵戈之声似是弱了一些。

    “风姑娘,这并非顾及,而是自救。”苏敬则笑了笑,没有对风茗再多做解释,转而看向了玉衡,“趁着现在,快去快回。”

    ……

    门外的后院并不如风茗所设想的那般混乱,正相反,除却一眼望去不可探知的各处厢房,后院之中竟连寥寥的探查之人也不见,只能远远地听见厮杀之声,这令她难免觉得惊诧。难道……他们根本意不在此?

    正思索之间,风茗已被玉衡拉着一路循着各色建筑投下的阴影,蹑手蹑脚地跑入了厢房之间的隐秘夹道之中。她轻轻地喘息着,微微回首看向身后并不能窥见全貌的后院:“你……怎么发现的……”

    “来路上大致看了看而已,”玉衡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沿着这里跑到尽头再翻墙出去,便是廷尉寺官署后方的小巷。出去之后,你需得立刻寻到枕山楼的接应人前往旧书房。”

    “那里出事了?”风茗心道不妙,“接应人虽说距离不远,但今晚我们的计划……并非是以商会的名义进行……”

    “现在没有,你再犹豫下去可就有了。”玉衡很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不是商会的名义又如何?想让他们正当地出手再简单不过。”

    风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甚赞同:“这是谎报——”

    “现在不是了。”玉衡完全不给她再解释什么的机会,一把将手中细小是筒状物放在了风茗的掌心。

    风茗低眸看向了手中似有金属质感的物体:看起来应是一支用于存放密信信笺的信筒,观其形状大小,似乎也只足够放下一两张小心卷起的信笺。

    她拧开信筒,借着月光隐约又看见了信筒外壁上一线不易察觉的罅隙。风茗蓦地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沿着那道缝隙将外壁小心地拆开,紧接着便看见了外壁的内侧印着一个繁复的纹饰。

    她心下一阵惊骇。

    这是风氏族徽。

    玉衡却还是面不改色,语调仍旧是快而轻:“是来路上不得已处理掉的一个人,我见他先前放出了信鸽,可惜的是那时我也只来得及以暗器击落此物。”

    风城中各家族之中常常不免需要传递一些密信,将徽记留在此处,

    至于玉衡……她既是绣衣使,加之素来行事毫无常理,只怕对这些早有防备吧?

    实际上,风茗也只是被惊到了一瞬,她转而便冷静了下来:“知道了,我这便动身——你快回去吧。”

    “这是自然,保重。”

    玉衡轻轻地一拍风茗的肩膀,扯了扯嘴角,而后便向着来路点足纵身而去。

    风茗又转眼眺望着身前幽邃得仿佛通往某处未知将来的夹道,忽而明白过来——

    这或许是第一次,她可以如此真切地与沈砚卿并肩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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