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苏玉徽在月宫长大,也知道在大倾长命锁的寓意非凡。

    在一个生命降临之初,长命锁的存在象征着长辈对于这个生命最美好的期盼与向往。

    长命百岁,平安一生。

    可是当二十多年前,就连出生都是一场罪孽与错误,他带来的不是美好的希望,而是所有美好的破灭和欺骗。

    二十六年后,当徽宗竟将这长命锁当做生辰礼物送给赵肃的时候,是何等的讽刺与狠毒!

    “啪嗒”一声,苏玉徽将那锦盒狠狠的关上,一双手却在她之前夺过了她手中的锦盒,是赵肃!

    苏玉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赵肃的神情,却见他脸色倏忽之间沉了下来,在摇曳的烛火之下不复方才的温情脉脉,眉宇之间带着凛冽的杀意。

    她注意到,一别数十日,他神情依旧如初从容,没有丝毫狼狈之意。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他眉宇之间那戾气越来越重。

    如今的赵肃整个人如同困在剑鞘锋芒无比的剑,若待出鞘之日,一剑光寒十四州。

    眉宇之间化不开的阴鸷与戾气,如同当初第一次在苏家的时候见到他一样,甚至……更重!

    “咔擦”一声,那金丝楠木的锦盒、以及放在锦盒内的长命锁,在他的手中被碾得粉碎!苏玉徽一阵心惊,看向赵肃的时候却见他眼眸的猩红若隐若现!身上散发着的压迫力苏玉徽清晰的感觉到了。

    方才经历过一场杀戮,他体内的戾气被唤醒,方才与她说话他是故意在转移注意力,而那长命锁的出现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很有可能让赵肃方才的隐忍和可知功亏一篑!

    苏玉徽心中一凛,徽宗这是要逼疯他!

    此时苏玉徽已经顾不得去想徽宗为何命人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时期偏偏将长命锁送给赵肃,因为此时,那挂在床边已经与赵肃心意相通的龙吟剑似是已经感受到了即将有一场杀戮,正在轻微震颤着发出兴奋的轻鸣。

    不能让他拿剑!这是此时苏玉徽唯一的念头。

    “赵肃!”苏玉徽不安的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很显然赵肃并没有反应,神情阴鸷,眼中有猩红色在浮动着,俨然是旧疾复发的前兆,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龙吟剑的剑身之上!

    她知道若是赵肃方才经历过一场杀戮后,此时旧疾复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平复的,就算不能见血起码也要高手与他过招平息他体内的汹涌的内力,如若不慎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离宫傍晚的时候出现那批刺客被赵肃丝毫不留情面的解决了,若晚间赵肃旧疾复发再有打斗或者杀戮,岂不是映证了那些有心人故意散发关于夔王性情暴毙,被赵砾怨灵附身的流言!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浮现了许些个念头,她顾不得其它,焦急的唤道:“夙寒!”

    他那原本暗沉的眼眸浮现过了一丝清明,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带焦急之色苏玉徽,似是不解她怎么了。

    苏玉徽将心中忐忑之意按压下,圆乎乎的桃花眼在灯火下看起来无比温顺乖巧,她笑眯眯道:“我……我有些口渴。”

    原来是渴了……

    赵肃搭在剑身上的手十分自然的松开了,目光落在了房间捏唯一的茶壶上。

    他斟了杯茶。

    茶水已经凉了,他用内力催热之后,才将茶水递给了苏玉徽,动作一气呵成。若让追痕等人看见定然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他们平日里鬼神莫近,旧疾复发之时更是连惹都不敢惹的主子么!

    苏玉徽本是一试,没想到竟然这般管用。见他素日里冷冽的目光如今暗沉沉的难得带了几分朦胧的神色,她神情微动。

    她看着递到面前的白瓷茶盏,没去接,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盯着他看,软声道:“你喂我好不好。”

    如同当年在岭南山洞时,她不会剃鱼骨头,她就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他,下一刻递到她面前的就是一条鱼刺都被剃干净的烤鱼。

    赵肃眉梢微微动了动,当真生疏的将茶盏喂到了她的嘴边。喂的太急,茶水溢出了一半,在喝完一盏之后赵肃还想喂第二盏的时候,被苏玉徽心有余悸的阻止了,她可不想被呛死!

    连喝了两盏温热的茶水之后苏玉徽方才觉得冻僵的手脚回暖了些。

    这是她在汴梁过的第二个冬天,依旧是不习惯如此寒冷的季节,平日里霁月居的炭火就没断过,就算是出门也裹的严严实实的和粽子一样。

    今日为了方便行事她只穿的单薄,这离宫临水而建又比别处更加寒冷,是以她到现在手脚冻得还是冰凉的,也不知他衣裳如此单薄这十来天在离宫怎么过的。

    等暖和了些后,她目光看向了拎着茶壶屈膝坐在她身边的赵肃,这下子他暗沉的目光看起来并非是那么的骇人,神情朦胧,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某人心中暗戳戳的想到,眼中流露出几分狡黠之意,尝试着用软乎乎的声音继续道:“石头,我饿了。”

    他神情微微顿了顿,吩咐程武安备了饭菜来。

    未曾想到这个时候的赵肃竟然这般好说话,她得寸进尺道:“我不要吃厨房做的菜,想吃你的烤鱼……”

    这离国天寒地冻的,哪里去给她抓烤鱼。

    未曾想到……下一刻赵肃竟然真的起身,伸手去拿挂在屏风上的披风。

    苏玉徽眼中微微流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心道这次赵肃犯病怎么和喝醉酒了一样,这么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眼见着赵肃推开西边的窗户——此处水阁临水而建,窗外便就是汴河,眼见着赵肃当真要跳下去抓鱼的意思,苏玉徽当即吓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若今天真的让他跳下去了明日汴梁城的酒楼茶思流传的是夔王被怨灵附体,夜半发疯到汴河抓鱼的流言了。

    苏玉徽吓得不行连忙抱住了赵肃的腰阻止他跳下去,一面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一声愉悦的轻笑让苏玉徽微微愣了愣,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转身抱在了怀中,却见他眼神清明流露着些微的笑,哪还有方才的朦胧茫然。

    方才他是装的!看着那明朗的眼神,这是此时苏玉徽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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