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后半夜了,大雪覆盖满了整个宫城,九重宫阙,在那千盏灯辉之下,银装素裹。

    上清宫中,叶兮清站在窗户前看着宫城的某一个方向,慕容芷推开了书房的门。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极其浅淡的笑,那笑在摇曳的烛火下看起来分外的诡谲,她道:“师傅,含元殿的灯火到现在都还亮着呢,难道您就在此处袖手旁观?”

    叶兮清关上了窗户,平静淡漠的声音道:“自有人会帮她。”

    “倒真被师傅算对了呢。”慕容芷将烛台放在了桌子上,缓缓道:“夔王调遣兵马于汴梁城百里之外,形成围困之势,若苏玉徽在宫中有一点闪失他必会和整个皇城玉石俱焚。”

    闻言,叶兮清眉心动了动,却也什么都没说,直到慕容芷那带着三分怅惘的语气道:“有那么多人爱她、关心她、维护她,真叫人羡慕啊。”

    他闻言方才回头深深的看了慕容芷一眼道:“何须羡慕,这些年曾都拥有过,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推开这些人的。”

    “我从来都没有过!”慕容芷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癫狂道:“你们所有人都在欺骗我、利用我。我想要的永远都是错的,永远都无法得到。所以……你们都该下地狱,下地狱……”

    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叶兮清顷刻之间觉得这个自小由他悉心教导的弟子,变得十分陌生。

    究竟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内心究竟是怎样的脆弱敏感,将她逼成如今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

    一瞬间,就连机敏睿智如他,也不由茫然起来。

    里面争吵的声音太大,玄生凝破门而入,见慕容芷在哭脸色瞬间就变了,冰冷的面容变得杀气腾腾,剑锋直指叶兮清。

    被玄生家的人用剑指着总归不是一件愉悦的事,叶兮清下意思的蓄气防备,但丹田内空空如也。

    玄生家的人不仅是剑法变态,就连点穴的功夫也是一绝,在上清宫不久之后玄生凝便封住了他的内力,如今的叶兮清等同于是一个废人。

    “雪落。”还好慕容芷并没有真的疯到失去理智想杀叶兮清,她制止了玄生凝,道:“我和师傅说会儿话,你在外面等我可好。”

    玄生凝听话的将九玄剑收回了剑鞘,素来听话的他第一次有些迟疑的看着叶兮清,戒备的眼神太过于明显,让叶兮清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慕容芷低声的哄道:“我没事,不会再哭了。”

    玄生凝才将信将疑的退了出去,顺带将门给带上。

    等玄生凝走之后,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僵凝,叶兮清道:“他对你一片真心,你何必因为以及执念负了他。”

    凝视着叶兮清清澈的眼眸,慕容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以一种无比冷漠的语气道:“他的真心,不是我想要的。”

    叶兮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温和的目光生平第一次冷到渗人的看着慕容芷,“阿芷,这就是你这些年同我所学的东西?欺师灭祖,将真心随意践踏,当做报仇的手段。”

    “不管手段如何,只要有用就够了。”慕容芷浑不在意的说道,“师傅,您这个时候有时间担心别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苏玉徽吧,毕竟——皇上可是将安长筠请到宫中了。”

    听到安长筠的名字,叶兮清的手心下意识的捏紧,嘴角绷的很紧。

    虽然只不过是微末的变化,但依旧逃脱不了慕容芷的眼,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道:“安长筠那样厌恶她,定然会在御前揭露她的身世。一旦苏玉徽的身世被揭露,皇上容不下她,赵肃为了保护她,必定会出兵血洗汴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一天……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快呢。”

    她猩红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师傅,您脸色为什么难看,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兵变?还是因为听到了安长筠的名字?”

    这一刻,她猩红的眼眸忽然变得迷离起来,似是一声长长的喟叹:“十几年过去了,是否提到安长筠你就想到了她?让我真的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此时的含元殿中,苏玉徽的颈后泛起了阵阵的凉意——那些或是好奇、或是怨恨、或是夹杂着隐秘快意的目光都在盯着她,在醉醺醺的吐出了“羡玉”两个字之后。

    整个内殿寂静无声,周蘅芜和江清流看着杀意必显的徽宗已经暗自戒备,准备鱼死网破。

    浓华夫人和安敏母女二人已经迫不及待道:“皇上,这个贱人就是安羡玉,如今证据确凿她已经无从狡辩!”

    她们的目光看向鎏金九龙盘中拖着的白绫、毒酒,迫切的希望苏玉徽去死。

    未曾想到下一刻,安长筠一脸惊恐的以手撑地,一面向后爬一面挥舞着手臂道:“别……别过来,你不是安羡玉,安羡玉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周蘅芜等人暗自松了口气,浓华夫人却忍不住了,上前扶住了疯疯癫癫的安长筠,细长的眉间微皱,努力用温和的语气道:“侯爷您再看看她,她分明就是安羡玉啊。当日在城楼上死的那个只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她们到如今也不知道本该死透了的安羡玉为何还活的好好的,最终归根结底是当日城楼上她用了障眼法,将所有人都骗了。

    未曾想到,素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安长筠忽然甩开了她的手,道:“你骗人,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说着,他蹲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道:“是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湘儿,我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御前他衣冠不整,无比狼狈的掩面大哭,哪里还有半分仪态。

    就算是知道他德行的徽宗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嫌弃之意,有这样的国主,这昭国不亡才怪。

    眼见着安长筠如同孩子一样哭着喊着安羡玉已经死了,安敏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扳开安长筠掩脸的手,指着苏玉徽道:“父亲,你再好好看看,安羡玉没死,她在那呢。”

    谁知他一碰到安长筠,却被他狠狠的甩开了,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恐道:“她已经死了,是被你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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