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徽自幼在月宫长大,是月宫宫主嫡传弟子,上有宫主澹月宠着下有两位师兄护着,行事素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惯了。

    十几年来,对于她而言唯一不痛快的就是在昭国王宫的那段岁月,和昭国那些有关的人、那些事!

    无论一个人变得如何强大,心胸如何宽阔,耿耿于怀割舍不断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血缘羁绊,对于赵肃来说是如此,对于她来说……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这些年过去了,她永远无法忘记在王宫中母妃那怅惘的眼神,夫妻离心、骨肉分离,困在昭国王宫的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自她出生伊始,便被迫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纵然之后几年每年她都会回昭国王宫小住一些时日,可母女之间那一种疏离是不言而喻的。

    不知曾几何时,她很多次看到暗地里母妃曾用着歆羡的目光看着浓华夫人和安敏,那时她尚且不明白母妃眼神中的意义,后来她知道了——她在羡慕她们母女团聚,从未分离。

    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可笑,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人锦衣玉食、纵享天伦之乐;无辜的人郁郁而终,骨肉分离。

    如今,当那母女二人所谓温情脉脉的假象被割开,为了各自的利益撕打在一起,将人性利己的丑陋与罪恶暴露无遗,真的是让人作呕啊……

    姗姗来迟的宫娥方才将安敏和浓华夫人拉开,被拉开的安敏依旧是一副恨不得扑上咬死浓华夫人的样子,让周蘅芜都不由好奇到底苏玉徽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苏玉徽对周蘅芜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苏玉徽嫌弃的瞪了周蘅芜一眼,莫名怀念起赵肃——关键时刻,还是他最靠谱,无奈默默用手指了指安敏。

    被嫌弃的周大人十分无辜,心中诽谤道你当我是赵肃那厮,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你想做什么么。

    虽心中这般想着,但面上不敢耽误正事,拱手问徽宗道:“皇上,如今这太子已经认罪,安良娣该如何处置?”

    这一场闹剧已经将近持续了一晚上,徽宗的脑袋被气的抽疼,可是却又拿他们没办法,语气不善道:“依照周爱卿之间呢?”

    周蘅芜道:“诚如方才浓华夫人所说,这安良娣乃是昔年昭国公主,看在昭国献城投降的份上,贸然责罚怕是会寒了那些降臣的心。不如,将她先关押进大理寺,等大理寺将她谋逆的证据呈上来,再一一公布天下如何?”

    想到那围困住汴梁的兵马,徽宗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被周蘅芜牵着鼻子走!他面色阴沉道:“那就依爱卿所言,将安敏夺去良娣封号,关进大理寺……”

    “不,我没错,我不去大理寺……”安敏听到“大理寺”三个字反应了过来。

    大理寺都是苏玉徽的人,她落在苏玉徽的手上必定生不如死!

    她看向坐在最末端,依旧醉醺醺的安长筠,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拉着他的衣摆道:“父王,父王求求您救救我。”

    安长筠那双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凭侍卫将她拖了出去——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他微闪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另外一个与他纠缠了半生,毁了他一生的女人。

    浓华夫人脸上不敌年轻愤怒的安敏,脸上被抓花了好几道血痕,衣裳凌乱,哪里还有之前雍容华贵的样子。

    想来,这是她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刻吧!

    她以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苏玉徽,若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苏玉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咬牙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苏玉徽回以她的是浅淡一笑——昔日昭国高傲的荣乐王后啊,这些痛苦,不及你加诸在我母妃、还有那些枉死将士身上的半分。

    既然要算账报仇,就要痛痛快快,一并算清!

    她的目光落在了隐匿在人群之中,最末端不起眼的安长筠身上。

    摇曳的烛火下,那双眼眸是那般的相似,只是在记忆最深处,这样一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是无尽的温柔缱绻,而并非是像现在这般带着冰冷的讥诮与嘲讽……

    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冰做的利刃狠狠的戳了下去,痛苦和寒冷在心尖蔓延……

    他按压住那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缓缓起身,跪拜在徽宗面前道:“罪臣安长筠,于御前,自请与荣乐和离!”

    一席话,惊起了千层浪,谁也不知道这整日糊里糊涂的东昏侯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和离——你和离就和离吧,一封休书就是,怎么偏偏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在御前说这事,也不看这都什么场合,皇上哪里有闲心管你家破事。

    不管其他人表情是多么的复杂,他的话相等于是压垮浓华夫人最后一根稻草,她拎住安长筠的衣领,道:“安长筠,当年你在宗庙神灵前起誓,这一生都不能休妻,否则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现在的浓华夫人哪里还有之前那样的进退有度,得体的风仪,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婆子。

    安长筠被她拎着衣领,脸上表情依旧木木道:“不能休妻,但可和离。”

    “不可能!”浓华夫人不知哪里的力气狠狠的推了安长筠一把,安长筠一个男人竟被他连人带椅子的推翻在了地上,好不狼狈,但他脸上表情依旧是木木的。

    “安长筠,你生是我荣乐的人,死是我荣乐的鬼,生生世世你都没办法摆脱我!”她疯疯癫癫的说道,尖利的声音听得周蘅芜都不由觉得心尖一颤——今天疯的人也太多了吧。

    先是赵泓煦,后是安敏,现在又是浓华夫人。

    苏玉徽见浓华夫人如此失态模样眉心轻拢,鼻翼微煽在空气中似是轻嗅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但是下一刻,疯癫的浓华夫人却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还好周蘅芜眼疾手快将苏玉徽护在了身后,迟来的侍卫终于控制住了浓华夫人。

    她赤红着眼睛,恨恨的盯着苏玉徽道:“是你这个妖女做的手脚控制住了安长筠!你方才……你方才泼给他的那盏茶有问题!”

    她一直奇怪为什么今日紧要的关头安长筠会忽然不受她控制,直到最后这一刻她才想起了一开始苏玉徽泼给安长筠的那盏茶——只是,已经迟了……

    尘埃落定,因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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