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德妃的丧礼上,数安国公家的女眷哭得最伤心,尤其是那位嫡小姐,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尤其是等秦瑄来过一趟后,哭到了最高、潮,最后竟然哭晕了过去,不得不被抬到偏殿休息,到了晚上宫中落锁,也没办法出宫,惹得一向没什么脾气的三皇子秦珏都满腔怒火——他虽然单纯了些,可不代表没脑子,看不出来这其中蹊跷。

    这下子,便是素来不关注这类事情的容昭,也明白了这位嫡小姐的心思,可把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皇上真是魅力无边,瞧瞧人家,连名声都顾不得了,一心一意要代替她表姐伺候皇上呢!”

    这晚上,秦瑄留在了容昭这里,听着容昭打趣的话,伸手把这个小没良心的拉进怀里,在容昭瞠目结舌中,狠狠揍了几下屁、股!

    “你这个小白眼狼,枉费了朕对你的一片心意!人家觊觎你夫君,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一点也不难受?”

    容昭被揍得脸都扭曲了,震惊了——就这轻轻几下,疼是不疼,可太伤自尊了,也太令人羞耻了!

    她皱着鼻子嘟囔道,“这有什么好难受的?臣妾相信皇上呗,那女人又不可能入宫!再说了,臣妾要是难受,皇上那有一后宫的女人摆着呢,臣妾难受得过来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瑄听了这句无心之言,桃花眼一动,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容昭,却见容昭正低着头别扭地揉了揉屁、股,似乎是不经意间说出刚才的话,他怔忡半晌,品味着这句话里包含的深意,忽然觉得心头又酸又软,又冒出丝丝的甜,真是百般滋味交织,一时间难以言述。

    无心之言,有时候才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一直以来昭昭都表现得漫不经心,对后宫的那些女人何止不妒不怨,甚至从不曾看在眼里,他也不觉得这种状态不对,却没想到,昭昭其实是介怀的!

    他有些不太明白,这不是世间常态么?便是民间百姓的后院,有几个女人也正常,何况是后宫,他的女人,与历代先帝想比已经算是最少的了,可是,昭昭心中居然介怀这个?

    为什么呢?

    隐隐约约地,秦瑄感到,只要弄清了这个问题,他便能真正触摸到被容昭裹在最深处从来不曾泄露出分毫的柔软内心!

    第七十七章 早产

    最终,安国公家的嫡小姐在停灵七日结束后,被贤妃命人送回了家,她忍容昭是因为没有底气,谁叫人家位分只比她低一点,圣宠却远非她可比,而一个心存妄想的闺阁女子怎么可能叫她堂堂正二品贤妃忍气吞声?

    皇上如今独宠璟淑仪还宠不过来,岂会分心给这种不知羞耻的丫头?她可不会如那等皇贵妃那点小心思——居然琢磨着反正自己怀着孕没办法伺候皇上,干脆接人进宫分璟淑仪的宠——可笑,瞅着那丫头就是心大的,居然敢在德妃丧礼上耍心机,明明白白一白眼狼,她可不做引狼入室的蠢事!

    可以想见,就这么灰溜溜给送回了家,这位嫡小姐的前程算是毁了,听说那姑娘被送回家的第二天就被送去了乡下的庄子,可以预料此生大约不会再有回京的机会了,不过就她的出格行事,也不值得同情便是。

    安国公家嫡小姐的事情在京都不过是水面的一朵小浪花,很快便过去了,了无痕迹,年关却越发逼近了。

    年前几日,皇上封了朱笔,表示从这天起便正式放假了,朝堂上一片欢欣,皇上拿出一些自个寻常使用的东西,比如一方旧砚台,用了半支的墨,或者是自己捧过的手炉,读过的书,俱不是贵重的东西,然后赏给他认为这一整年都表现突出的官员,或者心腹红人,这样的赏赐虽然不及那些金银珠宝贵重,却更能表达君主对受赏者的亲近态度。

    对于在京城为官或扎根的权贵们而言,金银财宝固然重要,是他们得以过上舒适生活的基础,可一旦家族地位到达某个高度后,区区财富就不能再满足他们了,他们所看重的,想得到的,却是圣上的心意!

    收到的人固然是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脑涂地,发誓在来年要更呕心沥血报效君恩,而那些等着看今年哪些人家入得皇上青眼的,一边羡慕嫉妒恨自家为啥得不到这份给家族增光添彩的殊荣,一边也晓得这些人家是在皇上那里挂了号的,叮嘱自家人轻易不要去招惹对方。

    腊月二十七,天气本已经有些回暖,前段时间流行的冰灯都化了几盏,谁知突然天降一场瑞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到二十八早上整个皇城便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棉被。

    敬和殿门口十分宽阔,秦瑄让把那棵石榴树移栽了过来,其余树木着实不多,凌晨时分,雪停了后,几个粗使小太监便忙碌了起来,伸出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双手,将那青石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撒上盐,防止上冻,扫出去的雪都平平整整地堆在墙根处,宫里没有泥泞,雪也不脏。

    其余庭院里的雪,却有容昭前晚的交代,放在了那里,几个小太监扫完后,回到了自个儿低矮的屋檐下,哈气跺脚,冻得直哆嗦,其中一个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嘀咕道,“这鬼天气……”

    “还是文哥哥他们舒服……”另一个悄声羡慕地接口。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待身上暖和些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就见张明提着一个大食盒进来了,这群小太监慌忙迎上去,点头哈腰笑得谄媚,这个说,“张哥哥怎么起来了?您放心,活儿我们都干得利索,绝对不让主子挑眼——”那个说,“张哥哥当心冻着了,到屋里去吧!”七嘴八舌的“张哥哥”长“张哥哥”短,张明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道,“都别说话了,这半夜三更的,当心吵醒了主子!”

    这群粗使小太监顿时仿佛被掐了嗓子,不敢作声了。

    张明顺手把食盒递给离他最近的小太监,挥挥手道,“行了,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点姜汤。主子早就交代过了,知道你们辛苦,这几日你们要随时扫雪,这活计容易受凉,所以每人赏你们一碗热姜汤,喝完了好好去睡一觉。以后我就不亲自送了,熬好的姜汤放在角房里,你们干完了活,自己去热一碗,好歹别大过年的过了病气,到时候被挪了出去,就没可能再回来,丢了这份好差事,别怪哥哥我事先没提醒你们!”

    这群小太监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待遇,一个个眉开眼笑,姜汤虽然不好喝,可抗寒啊,在这种寒冷的冬夜里,对于他们这群平日里脏活累活一把抓、一生病就意味着等死的最底层奴才来说,真是不亚于救命良药!

    “咱们这位主子,是个心善的。”一个小太监一口喝完了姜汤,只觉得心口热乎乎的,原本冻僵的四肢也慢慢恢复了知觉,不由得感激地道。

    “谁说不是,我一个跟我一起进来的同乡,被分到了景仁宫当粗使,那位娘娘据说也是个慈悲人,可我那同乡进去没三个月就死了,听说是扫院子时没扫干净,那位娘娘溜达时差点滑倒了,我同乡被罚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人就冻硬邦了,唉,谁叫咱们命贱……”

    这群小太监听了都心里发沉,不敢再吭声,喝完了,往被窝里一躺,身上有热乎气,心底也暖呼呼的,就能早点睡着了。

    容昭吩咐备下姜汤,倒不是去收买人心,她也用不着使这种粗制滥造的手段,只是受过的教育令她下意识地去照顾一下在她手底下生存的人,哪怕不是她忠心的下属,但只要一天奉她为主,她给点福利也是应该的,就算在现代,每到过年时,她还得给手底下的员工发下去大批福利呢,如今不过是几碗姜汤,不打眼但实惠,这就够了,实在不值得一提。

    到了第二天,容昭起身后,果然看到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条通往宫门口的青石路扫得干干净净,其余地方的雪一点也未动,阳光反射在雪上,一片白晃晃,十分刺眼。

    容昭前世是南方人,这辈子十年也待在西南,很少见过这般厚实的大雪,很是兴奋,仗着一身已经颇具深度的内功,只穿着一身棉袄便出去了,指挥紫竹和小七两人搭手,很快便搭起了一间外形似城堡的雪屋,有她整个人高,十分结实,也算是童心未泯吧。

    等到秦瑄过来陪她用午膳时,容昭已经开始做雪屋的房顶了,秦瑄见了她这件杰作,十分惊奇好笑,虚点她道,“过了年又长了一岁,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容昭笑嘻嘻地道,“皇上难道没玩过雪吗?”

    秦瑄咳了一声,他生来尊贵,行动都是前呼后拥,还真没机会玩这种幼稚游戏,不过这不妨碍他对用雪造的屋子感兴趣,兴致一来,干脆七手八脚地在一边帮倒忙,紫竹和小七两人可不敢嫌弃皇上,两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帮助容昭弄好了屋顶,便飞快地遁了。

    这天,秦瑄在这里消磨了一个最无聊也是简单快活的下午,用完晚膳才回了养心殿,他最近倒是不常留宿敬和殿,只在白天过来,但他也从未去其他妃嫔那里,所以并没有人觉得容昭失宠了。

    容昭自个儿隐隐觉得他似乎在有意回避和自己同榻,还以为他已经腻烦了,但看他宠溺包容的态度依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便放开了。

    其实秦瑄却是有苦难言,每次离开敬和殿时,他心头都极度不舍,却还强迫自己挪动脚步——不是他不想留在敬和殿,而是太渴望了,反倒不敢过分靠近,只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做下让自己事后后悔的事情。

    当初他怎么就那么自信,同意什么“两年之约”,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是换个人就罢了,他有的是手段不着痕迹地化解这种语言束缚,但面对容昭时,他下意识地约束了自己,总觉得他若是轻易毁诺,等待他的结果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腊月二十八,天空放晴,腊月二十九,容昭已经将来日的宫宴安排得妥妥当当。

    宫宴其实说复杂也不复杂,最重要的便是所用器皿归置、所呈膳食要求、以及宗室贵妇的排位罢了。

    容昭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有安嬷嬷这样的宫中老人在一旁为她掠阵,时不时联络联络一些老姐妹,就连可能有的一些刁难小绊子也不存在了。

    除夕宫宴,没有那些朝臣命妇,主要就是皇室一家亲,皇帝在前头带着儿子们一起招呼叔伯兄弟等一批宗亲,联络感情,皇后在后面招呼这些宗亲的女眷。

    后宫没有皇后,皇贵妃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又不能操劳,便由贤妃和容昭安排好宫宴,这次皇贵妃再不说什么“去偏殿更轻松自在些”的话了——容昭给所有的嫔妃都在大殿上安排了座位,只这一样,便让人对她嫉妒也不是,感激也不是,感觉十分复杂。

    前面秦瑄只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不过他本身年富力强,更境界高深,大权在握,真正是唯我独尊,没有人胆敢因为他子嗣稀少而动不该有的心思。

    何况,与他血缘较近的叔伯如今只剩一位只比他大几岁的信王,信王精明干练,忠心耿耿,虽然颇受信重,唯子嗣上比皇上还要艰难,一妃两侧妃以及数不清的庶妃侍妾,居然只得了一位体弱多病的安怡郡主,只愁得信王多年来不间断地寻医问药,以至于信王求子之心在整个京城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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