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赵嬷嬷满心悲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从什么时候起,主子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如今,她的话,主子也听不进去了。

    赵嬷嬷并不觉得主子的变化是好的,没入宫之前,主子是世家贵女的典范,美丽,骄傲,才华横溢,出身高贵,在京中这一代女孩儿中,无疑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那时候,主子虽然有心计却还抱有良知,

    但如今呢?赵嬷嬷看着脸孔都微微有些扭曲的主子,忽然不敢再想下去——皇宫从来都是一个大染缸,进去了就别想清白着出来,端看能把你染成什么颜色!

    宁嫔才不管身边老嬷嬷的心思,她几乎是哼着歌儿用了晚餐,洗漱完毕换上寝衣准备睡觉了,她想,她一定能做一个好梦!

    然而,当她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她宁愿不曾做梦!

    梦里,宁嫔看着狼狈地向她磕头的容昭咯咯直笑,那感觉不要太美,她柔若无骨地依偎在皇上怀里,享受着皇上的温柔体贴,看着跪在下面的贱婢,眼神睥睨而高傲,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臭虫,可随即,那人居然嘴巴一张,喷出一股满是乌粟子味道的冰水,向她迎头射了过来,“啊——”

    她尖叫一声,一下子醒了!眼前哪里还是她那装饰精致富贵的蕴华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的气味,仿佛是鲜血的铁锈味,又仿佛是*的腐烂味,或是阴冷角落里的霉味,交织在一起,熏得宁嫔几欲作呕。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从美梦变成了噩梦,睁开一双美眸厌烦而无所畏惧地打量,慢慢地,才察觉到了一点不对,这里,仿佛是一间刑室,她虽然没亲眼见过,可是却听说过,那墙上挂着暗红色的长鞭,角落的火盆里埋着炮烙的凶器,中央还有一条血迹斑斑的长凳。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悬空的,她被悬空吊在了这里,双臂酸痛得快失去了知觉!

    “不——”

    没有梦会如此真实!

    她一个机灵,那双眼睛一瞬间睁大得仿佛到了极致,她没有在做梦,她现在正身处一间恐怖的刑室中,周围都是沾满鲜血的刑具,她头上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冰水,几乎寒透了她的骨髓!

    “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放开我,放开我——”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却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吓得一叠声大叫,猛烈挣扎起来,眼泪鼻涕横流,情绪都快崩溃了,完全看不出丝毫京都名媛之首的风采了。

    “哼,梦醒了?”一道尖细诡异的声音蓦然响起,在这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的斗室中带出了令人战栗的回音。

    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站在两个人,穿着黑衣,仿佛融在了黑暗的阴影中,她才没有注意到。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不可抑制的恐惧从四肢百骸中窜起,她瞳孔蓦然放大,害怕到了极点!

    那尖细声音的主人哼笑了一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露出一张干瘦宛若鬼魅般的老脸。

    “啊——”宁嫔猝不及防间看到,顿时吓得尖叫,拼命挣扎,绑缚她的链条顿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那干瘦老者显然很不耐烦,右手微微一抖,一道暗红的影子灵蛇般射了出去,“啪”地一声,与此同时,宁嫔充满恐惧的尖叫一下子扭曲成了凄厉的惨叫!

    那穿着光鲜寝衣的身体上瞬间多了一道刺眼的血痕,破碎的伤口随之翻起,血肉模糊!

    “老实点,我问你答,或许还可以保住一条命,否则……”老者威胁道。

    宁嫔这样的女子,再心狠,再视人命如草芥,也不过是闺阁女子,何曾见识过这种真实残酷的阵仗?又何曾见过这等鲜血弥漫宛若人间地狱的地方,一身骨气和骄傲早就被这一鞭子扇飞了,恐惧加剧痛,一下子就摧毁了她的精神,她惊恐地连连点头。

    “你从何处得来的乌粟子?”干瘦老者也不废话,直捣黄龙。

    宁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乌粟子三个字入耳,让她找回了一丝丝理智——原来,自己不是不明不白被人掳走了,而是事出有因,她这才明白,自己所有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高明举动,都被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对方甚至连乌粟子都知道!

    可是,能在皇宫中悄无声息地将她带走的人是谁——不,不可能是那个人——她不敢再想下去。

    “啪——”又是一道鞭影甩过,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宁嫔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腹部穿过,仿佛将整个腹部都划成了两半,痛得她几欲昏死!

    她甚至都顾不得再去胡思乱想,嘶哑着嗓子吼道,“是我娘给我的,是我娘!”

    干瘦老者眉宇间划过一道遗憾,他还有很多手段都没有使出来,怎么就招了?这女人看着挺有骨气啊,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过,想到站在墙后的主子,算了招了就招了吧,也省得主子在这个肮脏地儿多待,他咧嘴一笑,明明是正常的笑容,愣是让他笑出了阴测测的味道。

    “把你们的计划都说清楚!”

    ……

    刑室外,秦瑄携着容昭透过狭小的窗户,将里面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都披着薄而暖的黑色貂皮领口大氅,织锦的面子,金碧辉煌,与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十分不搭。

    容昭并不意外秦瑄将宁嫔秘密逮捕,毕竟乌粟子可是比罂粟还恐怖的玩意儿,要是没有她带来的外挂,沾上一点就毁定了,秦瑄就是个宗师,也是防不胜防。

    一旦威胁到他一个堂堂帝王的生命安全,指望他放过宁嫔,怎么可能?整个薛家都完了!

    秦瑄现在没有发落薛家,只怕还是顾忌到南疆之战在所难免,此事朝堂不易有大的动荡,若那薛文知趣,忙过这一阵自动请辞,薛家全族退出上流贵族圈子,兴许还能保住全族性命,不过宁嫔和她母亲,都不可能活下去了。

    “薛尚书真够倒霉的。”容昭听到宁嫔二话不说招出她母亲,不由得叹了口气,“臣妾原先觉得这宁嫔还有可取之处,只是今儿一见,却是满心失望,她能毫不犹豫地招出她的母亲,可见品性也就那样了。”

    秦瑄笑道,“你以为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她们这种女人,朕见得多了,装模作样有一套,写诗作赋时动不动就拿兰花,莲花,冬梅之类的比喻自己,我都替这些花草可惜,偏被她们糟蹋了,真论起道德人品,她们大约也只配做那兰花下的一捧泥,冬梅脚下的一堆脏雪。”

    容昭瞠目道,“皇上,您可够一针见血的啊!”

    容昭想说刻薄毒舌,不过在秦瑄挑眉等着她的情况下,还是识趣改成了一针见血!

    刑室里,宁嫔正交代着她母亲和她商量的计划,容昭听在耳中,不由得觉得不对劲,“皇上,这乌粟子的药性那么霸道,染上的人不是不能有子嗣了么?这宁嫔还抱着做那个的美梦,怎么可能?”

    容昭没将“太后”两个字说出来,秦瑄难道就听不出来,当下冷冷一笑,“这宁嫔也是被她母亲当成了弃子,还想着争宠,殊不知她母亲已经将她送上了绝路,乌粟子本就没有解药,和乌苏香一混合,更是无药可解,她提前服用的那根本不是解药!”

    容昭也觉得事态发展的十分诡异,“那宁嫔的母亲干嘛要害她?”

    秦瑄抿了抿嘴,原先他根据调查来的消息猜测宁嫔是薛夫人和那缇的孩子,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对,难道,这宁嫔甚至不是薛夫人生的?

    薛府里,薛文同样问了薛夫人这个问题,乌粟子毁的不只是薛家,连宫里的宁嫔也定然活不成了,可世上哪有一个母亲,会亲手送女儿去死?

    薛夫人却哈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问的问题当真可笑,那孽种又不是我的女儿,她的死活管我什么事?我的女儿,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岂能屈尊降贵做大乾皇帝的嫔妃?那个贱种,不过是我从平民家抱来的丫头,她替我女儿享了十六年荣华富贵,天伦之乐,最后为我们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薛文简直呆了,掌上明珠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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