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半晌,他吐了口气,“行,朕就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连海,你准备一下,朕立刻动身回宫。……梁松,你去浮香坞,跟璟主子说一声,让她和朕一起回去,”秦瑄说这些话时,表情十分耐人寻味,“省得回头还得再跑一趟。”

    梁松来传讯时,容昭正在和小元泰玩耍,小胖子被她颠来倒去简直是个大玩具,偏偏人家还乐得很,一点也没有察觉无良妈妈的险恶用心,还以为是和他玩游戏,笑声又清脆又响亮。

    容昭听完梁松的话,不解地道,“我回去干什么?三皇子看到我,只怕病不会好,还会加重!”

    看到梁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情绪,容昭是何等知机,在微微一怔后,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露出了嘲讽的意味,“不是吧,这是怀疑我对他下手?我这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怎么,皇上也认为我有嫌疑?”

    梁松慌忙摇头,这个他可以保证,皇上绝对没有一点怀疑这位娘娘的意思,“娘娘言重了,皇上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您哪,皇上的意思是……回头万一攀扯到您了,您在场,怎么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容昭也不是真的不相信秦瑄,只是心中有那么一些不舒服就是了,她善于布局,那也是在感觉对自己有危险的情况下,三皇子那个豆丁小子那里,她还真什么都没安排,若是被牵连进去了,岂不是冤枉?

    “行,你回去吧,我让明嬷嬷带人收拾收拾,估计回去又得住一阵子。”容昭无所谓地道。

    梁松挠了挠头皮,尴尬地道,“回璟主子,皇上让奴才就留在您身边,护送您回皇宫,小文子他们太小了,皇上不放心。”

    方才就站在门口给梁松打帘子的文城顿时瞪起了眼,好家伙,当着他面儿就要抢他饭碗啊,他小什么小,都快二十了,混到五品内侍一宫主管的位置容易么?你梁松梁爷爷好好当你的副总管不挺好,干嘛跟他抢伺候娘娘的活儿?

    文城好在是稳重的性子,不然当场就得急眼儿,内侍之间,因为人多事少,闲着的内侍就意味着没收入没活路,所以能分到一个露脸的活儿简直是烧高香了,哪怕是刷马桶的活儿,这些内侍们得了,也轻易不舍得让出去,他们最烦的就是越界捞事儿做,这种人在太监内部简直是公敌,也难怪梁松要尴尬了!

    梁松也是内侍,对内侍之间的忌讳自然是门清。

    好在容昭是个靠谱的,和手下处了这些年,对各自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看到文城虽然八风不动,却已经顶出一双红彤彤的耳朵,心中暗笑,知道人家已经憋火在心里了,她毕竟用着文城顺手,也可怜他们拼命往上爬的那份心,当下笑笑道,“那你就护送我进宫,进了宫后你就回皇上身边吧,你到底身手不错,留在皇上身边我才放心,我身边有紫竹,这些年被小七调教得很不错了,叫皇上放心吧!”

    梁松也松了口气,他倒不是舍不得皇上,不肯到贵妃这里来伺候,主要是贵妃这里人虽然不多,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是顶事儿的,他来了,必然就要引起一番新的职权划分,说不定就成了满院子人的公敌了,还未必能得到贵妃的信任,这何苦呢?

    就这样两边跑跑腿儿,两边都露脸混熟了,皇上那里他受重视,贵妃这里的奴才也挺尊敬巴结他,前程必然不会错的,他又不像李连海那小子那么有上进心,如今日子滋润着呢,何必轻易改变?

    “那奴才就听娘娘的,奴才先去回禀皇上,告退!”

    梁松退出来时,就没有之前的好运了,文城仿佛没看到他,袖着手站在门边,动也不动,梁松倒退时,一下子屁股就碰到帘子了,在容昭揶揄的眼神中,他脸色通红,飞一般地掀开门帘跑了出去,路过文城时,咬牙切齿地在文城耳边悄悄放下一句狠话,“你小子不厚道,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文城不屑地看着梁松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浮香坞大门处,心里呸了一声,“老子怕你?老子主子是贵妃娘娘,皇上还要让我们主子三分,你算哪根葱?敢抢老子的饭碗?”

    容昭忍俊不禁,笑道,“行了小文子,人家也未必就舍得来我这,你是个能干的,你主子这里,没人敢抢你的位子。你去告诉明嬷嬷一声,我这里简单收拾一些东西就行了,主要是小殿下的东西,要带齐全了,咱们能不用就不用宫里的。”

    文城得了主子另类的保证,喜滋滋地下去找明嬷嬷了,找到明嬷嬷时,平时稳重的脸上挂着大大的傻笑。

    明嬷嬷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文城在年轻内侍一档算是佼佼者了,可再明嬷嬷这个年纪的老嬷嬷看来,还是嫌他年轻轻浮了些,要是能再稳重些,城府再深些,本事再大些就好了。

    等浮香坞的众人收拾好,马车已经在园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了。

    容昭抱着元泰坐进软轿中,被抬到园门口,再上了马车,随口问了一声皇上的行踪。

    明嬷嬷悄声道,“听说皇宫那边催的急,皇上只能先过去了,吩咐让娘娘慢点儿,咱们不赶时间,如今这风也冷了,可不能吹着小殿下。”

    容昭点了点头,心中有数,恐怕皇宫那边确实有些扯皮,三皇子的“病”也不是意外。

    皇宫中,气氛诡异安静,十几名内侍宫女被捆得严严实实送进了慎刑司,却没有用刑,只是关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阿哥所,三皇子包子脸瘦得尖尖的,额上覆着冷汗,颧骨赤红,嘴唇干得起皮,歪在床上,头朝床边的痰盂咳得是撕心裂肺,山崩地裂,足足咳了小半个时刻。

    好容易,三皇子才停了下来,脱力般往后一躺,瘦瘦的胸脯一涨一落,急促地起伏着,整个人已经虚弱无力了。

    他的贴身内侍小喜子年纪也不大,不过十来岁,含着两泡眼泪,送上了一杯温水,一勺一勺地喂给秦钰,面上透出心疼的神色,“主子,您这是何苦?”

    三皇子秦钰平复了一下呼吸,张口将水喝了,语气却淡淡的,仿佛生重病的不是他一般,“我不这样还能如何?自从母妃去了,这宫里就没人能护着我,我不自己想法子,难道还要等到人家亲自来废我?”

    小喜子急道,“就算这样,主子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万一伤着了根本……”

    秦钰打断了他的话,“放心吧,我有分寸。”

    小喜子毕竟是奴才,心疼主子,却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呐呐无语。

    半晌,秦钰忽然问道,“宫里,可有人给那边去信了?”

    小喜子精神一震,忙道,“皇贵妃娘娘已经让人来交代过,说是给园子那边去信了,皇上回话马上就过来。主子,皇上心中也是疼您的,不然不会听说您病了,就急匆匆过来了。”

    秦钰的小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淡笑,仿佛风中的烛光,摇曳飘忽,早熟得令人心酸,“自然,我毕竟是他仅有的三个儿子之一,我知道他心中也有我,只是跟那个人生的相比,是赝品和珍品的差距罢了,在我回绝了他的提议后,他心中更该对我失望了!”

    小喜子安慰道,“那主子以后就好好表现,毕竟是父子,皇上会看到您的努力的。”

    秦钰笑了笑,不再说话,父子,皇家的父子,和平民家的父子,又岂是一回事?

    皇宫中,景仁宫。

    皇贵妃坐在主位上,左右分别坐着贤妃和温嫔,虽然在温嫔之上还有安贵嫔,但安贵嫔如今深居简出,并不愿意搀和宫里的事务,更是极少出现在人前。

    皇贵妃面上愠怒,“本宫已经让太医去给三皇子诊断了,十三位太医,异口同声说三皇子是中毒了,可见是真的了。三皇子虽然不得宠,但毕竟是皇上仅存的三子之一,决不可怠慢。这不是小事,本宫有失察之虞,你们两人也逃不过,尤其是管理阿哥所公主所的温嫔。如今为了避嫌,本宫只将相关人等抓了起来,且等皇上回来亲自审问。”

    温嫔赵云袖心中不安,她虽然没有做过亏心事,但她从宅斗里出来的,如何不知“无中生有”这个词的意思,如今只觉得情况十分不妙,三皇子好好地中了毒,好容易才救了过来,根基也有所损伤,而被抓的十几个人中就有四人是她安排在阿哥所的,她岂会想不到,这次的事件,显而易见是冲她来的,或者说,是冲她背后的贵妃来的。

    可无论如何,她也想破头也想不到,到底是谁冲着她而来,贤妃和她应结成隐晦的盟友,不可能会自毁长城,皇贵妃,她是想让三皇子和四皇子两败俱伤?可皇贵妃直接叫回了皇上,也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除此之外,宫里其他人都被她们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出手,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听到皇贵妃隐隐有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的意思,温嫔倒不惧怕,稳稳地道,“嫔妾自问一直兢兢业业,并未对皇子公主们有丝毫怠慢,如今发生了此事,确实是嫔妾失职了,嫔妾心中虽然十分痛恨那出手之人,但嫔妾也相信皇上明察秋毫,定会还嫔妾一个公道。”

    皇贵妃嘴角掠过一丝讽笑,“你也不用在本宫面前耍嘴皮子,本宫也没说就是你干的,你便是辩才无双,只管去皇上面前申诉去。”

    “申诉什么?”

    一道低沉威严的男悦耳中音响起,打破了景仁宫正殿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秦瑄一身玄色绣金纹祥云的常服,气势深沉锐利地站定在门口,桃花眼中殊无笑意,宛若静默的深海,潜藏着可怕的暗涌,逐一看向殿内的三个女人,皇贵妃等人摄于秦瑄眼神的威力,一时间居然没有回过神来。

    到底还是赵云袖胆子大些,率先回过神,忙屈膝蹲了下来,“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贵妃和贤妃也反应过来,也急忙行礼,秦瑄也无意与她们寒暄,摆摆手让她们起来,道,“怎么回事?皇贵妃你与朕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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