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饶县城并未因为宁王世子的到来而闹出一些风浪来,除了城防继续戒严外,一切都照旧,就好像一粒石子丢进了湖中,荡漾了几圈涟漪便重归于平静。

    徐晋继续兢兢业业地备考,随着府试的日子临近,上饶县城开始变得热闹了,广信府下辖七个县的考生都陆续赶到,准备参加四月中旬举行的府试。

    所以,大小酒楼都被各县的书生给占领了,每日大小文会不断,书生们以切磋的名义互相刷名气,有门路的,没门路的都削尖脑袋去拜访各级官员,其中要数知府陆康的门前最热闹了,毕竟陆知府是府试的主考官。

    徐晋作为这次上饶县县试案首,名声在外,自然成为其他县考生刷名气的对象,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某某文会,某某诗会的邀请,不过徐晋根本不予理会,继续潜心读书备考。

    以徐晋现在在县城的名气,再加上县试案首的光环,自然不用再参加这些所谓的文会刷名气,更何况上次元宵节与玉山书院的比试,府台大人就在现场,对他可谓是印象深刻,所以也不犯不着削尖脑袋跑到陆康跟前刷脸。

    四月初十,上饶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皇上派出的钦差终于乘船抵达了上饶县,以费阁老为首的费家主要成员,还有全县的大小官员都出城迎接,让人意外的是,宁王世子竟也到场了,气氛十分微妙!

    官场圈子中的人都很清楚,这次钦差是奉旨前来调查费家大爷被害一案的,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事与宁王脱不了关系,而偏偏这次皇上派来的钦差却是宁王一伙的,所以此事最终的结果只能不了了之,宁王世子的到来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费家的人接了钦差回城便径自离开,对钦差的态度不冷不热,反倒是宁王世子陪着钦差到临江楼三楼开宴接风洗尘,以知府陆康为首的一些官员全程陪同。

    ……

    今天是四月十二日,距离府试还有三天时间。正是由于四月十五日举行府试,所以信江书院把四月份的例考特意提前到四月初十,今天例考的成绩刚出炉。

    此刻,徐晋正在亦乐堂内挨训,因为这次例考徐晋得了二十九名,比三月份的例考后退步了一名。

    “徐晋,你虽然是县试案首,必过府试,但也不能有丝毫松懈,须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考卷拿回去好好总结,再重新写一遍文章交上来!”赵教习把这次例考的卷子递给徐晋。

    “学生省得,谨记赵师教诲!”徐晋接过试卷道。

    赵教习神色稍松,别看他说得严厉,但对徐晋这名弟子还是非常满意的,从去年十二月初入学,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不仅拿下了县试案首,近两次例考都考进了书院的前三十名,水平都快赶超上舍的师兄了,要知道上舍的师兄大部份都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就等着参加乡试考举人。

    正是对徐晋的期望极高,赵梦阳对徐晋的要求也特别严格,平时训练量要远超其他学生。

    “你且去吧,继续努力,为师希望你能摘下府试的案首!”赵教习捋着胡子轻飘飘地道。

    徐晋不禁无语,府试案首又岂是那么好拿的,要知道参加府试的都是各县厮杀出来的精英,总共七个县近五百人,其中县试案首就有七个,自己这半路出家的干得过人家吗?

    当然,徐晋也不会当面给赵梦阳泼冷水,恭谨地道:“弟子自当尽力!”

    邻桌的方教习看着徐晋从容地离开,心中五味陈杂,还有一点点后悔,当初自己要不是那么冲动,听信了郭文才的挑唆,徐晋便会是自己的弟子,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唉!

    徐晋离开了亦乐堂,回到讲堂时发现费家兄弟已经在候着。

    这段时间徐晋依旧定时到费府,向费宏请教学问,有时也和费家兄弟切磋讨论,今天正是徐晋习惯到费府拜访的日子。所以下学后,费家兄弟便主动跑来等徐晋,也好一起回家。

    虽然三人中徐晋的年纪最小,但他有着超前五百多年的知识,丰富的人生阅历,根本不是费家兄弟可比的,有时随便一句话都能让费家兄弟思索琢磨半天,所以费家兄弟都喜欢与徐晋交往聊天,久而久之,徐晋便成了三人之首,费家兄弟都对他心悦诚服。

    当然,费家兄弟有些优势也是徐晋没有的,譬如优良深厚的世家底蕴、古代官场上层圈子中的事情、府试院试的经验等。

    这就是所谓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徐晋很擅长从别人身上学习,取别人之长,补自己之短。

    三人离开了书院,结伴回城,小厮茗烟和大宝随行,自从宁王世子出现在上饶县城,为了安全着想,现在费家兄弟出入都会带着两名以上的下人,以防不测!

    众人刚回到费府门前,便见一顶软轿由两名轿夫抬着来到跟前停下。

    “大人,费府到了!”轿旁一名随行的仆从恭敬地道。

    随即轿帘掀起,一名体胖的中年男子弯着腰钻出来,赫然正是知府陆康。

    徐晋三人对视一眼,连忙上前行礼道:“拜见府台大人!”

    陆康眼下穿着一身便服,头戴四方平定巾,虽然长衫宽大,但仍旧遮不住腹部隆起的肚腩。

    陆康自然认得费家两位公子,而对徐晋也是印象很深,微笑道:“不必多礼,倒是巧了,本官正想到贵府拜访,麻烦费公子着人通传一声!”

    陆康旁边的随从连忙把拜帖递上来!

    虽然陆康是广信府的一把手,但也只是地方的从四品官,而费宏尽管已致仕,但好歹曾经是内阁大学士,朝廷中枢的大佬,所以陆康上门也得老实地投拜帖等候接见。

    费懋贤连忙让门房把拜帖送进去,然后客气地把陆知府迎进了客厅。

    以往徐晋来了,都是直入书房见老费的,但这时倒不好进去,告辞离开也不合适,于是便只好也在客厅中候着,与费家兄弟一道陪陆康闲聊!

    陆康微笑着问:“本府如果没记错,你应该叫徐晋吧?今天是来拜访费阁老的吗?”

    徐晋点了点头:“学生正是徐晋,今晚是特来向费师请教学问的!”

    陆康心中一动,他是广信府的一把手,自然早有耳闻,费阁老对这个徐晋十分赏识,已经当成门生来培养,如今徐晋直呼费师,看来确实不假。

    费家兄弟陪着陆知府坐了一会,费宏便从后宅走了进来。

    费宏今年五十许岁,头束方巾,一身文士打扮,气质儒雅而不失威仪。陆康站起来拱手道:“下官见过费阁老!”

    费宏拱手还礼:“府台大人客气,费某不敢当!”

    费宏与陆康没什么交情,而前几天迎接钦差时,陆康明显与宁王世子走得更近。

    “费师与府台大人有事相商,学生先行告辞!”徐晋待费宏和陆知府坐落,连忙见机告辞。

    费宏微笑道:“无妨,府台大人估计也没什么紧要事,小徐便一起坐下聊聊,也好让府台大人指点一二!”

    陆康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有费阁老在,下官何德何能!”

    徐晋敏感地察觉到费宏和陆康之间似乎有点不和谐,于是不动声色地重新坐下。

    “府台大人过谦了,不知这次上门拜访所来何事?”费宏端起茶杯,一边用杯盖轻掠去表面的泡沫。

    费宏毕竟曾官至内阁大学士,气势上完全压住陆康。

    陆康犹豫了一下,陪着笑道:“既然费阁老问起,那下官便直言了,得闻费家三姑娘秀外慧中,品貌俱佳,世子殿下甚是仰慕,欲与费家亲上加亲,下官受世子所托,特意上门来提亲!”

    此言一出,费宏勃然色变,费家两兄弟更是怒容满面,徐晋亦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

    掘了别人家祖坟,烧了别人的宅子,杀了别人的父亲,这时竟然还有脸托人上门提亲,还有更不要脸的吗?

    陆康说完也是心中发苦,他又何尝不知道费家与宁王的恩怨,替宁王世子上门提亲,注定是件自讨苦吃的差事,但他敢不来吗?宁王他得罪不起啊,连江西都指挥使,布政使都被宁王整了,他陆康一个知府算啥!

    正因为如此,陆知府明知是自讨苦吃,依旧腆着面上门提亲,这也算是他交给宁王的一份投名状了。

    费宏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道:“麻烦府台大人转告宁王,吾费家好女儿不配宁王犬子,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费家与宁王势成水火,血海深仇,费宏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把侄女嫁到宁王府这座火坑里,这时他已经算是和宁王府公开撕破脸。

    陆康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讪道:“费阁老,冤家宜解不宜结……”

    费宏冷冷地打断道:“陆府台若无其他事,且去吧,在此老夫规劝一句,与贼为伍,他日事发必祸延九族,遗臭万年,好自为之!”

    陆康面色数变,拱了拱手起身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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