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这倒也不必!责任不在他们。”

    “明白了,那就是有人想要针对您,因为您耀眼的成绩,视您为需要除去的威胁。”助理沉着地颔首,“既然如此,待我回禀容先生,掘地三尺,也要把犯人挖出来,杀一儆百。”

    易真:“麻烦不要用那么冷静的口气说那么可怕的话,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请把我送回容……送回家就行了,谢谢!”

    “……对了,还有就是,啊,那什么……”

    易真的心情实在纠结的很。

    说提醒一下容鸿雪注意安全,可能有不怕死的玩家会来搞他吧,那疯子又实在强的过分;不说,容鸿雪都为一架飞行器兴师动众了,不表示点什么好像又有违自己恩怨必究的性格;可是说,要怎么说?一旦有人来暗杀你,你反杀之后发现他们的尸体消失不见了也不要惊讶?这是什么自爆式发言,未免太蠢了!

    看出了他的踌躇,助理推一推眼镜,善解人意地笑道:“您不用觉得为难,容先生做这些,担心您不肯接受,花用的都是属于您名下的分红。”

    原来,花的是容怀宇的遗产啊。

    听了这话,易真心里确实没那么膈应了,死去老公的钱,即使他不肯用也罢,实际上还是会烂在他的主账户里的,拿出来做做公益也好。

    “而且,我说这话,很可能被同事看作是失职……”她语气犹豫,慢慢推了推眼镜。

    易真看着她,助理眉头微蹙,说:“因为容先生特意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告诉您这件事。他说,比起要强迫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他改观,还是让您一直认为他是独断专行的人比较好,反正也被您讨厌得够多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不料会听见这样的一番剖白,易真的目光闪烁,仿佛有所动容。

    助理望着他,露出期盼且鼓励的微笑,见他缓缓开口,然后说:

    “行吧那他爱死哪死哪去,反正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我就不在人间挽留他了。”

    助理:“……啊?!”

    易真居然被这招膈应得有点想笑,容鸿雪委实不要个批脸了,还“特地叮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易真”,我看他的原话压根是“把我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易真,再强调我特意叮嘱不要告诉他”才对吧!

    果真特意叮嘱的话,他这群见了他就跟见了鹰的小鸡仔一样的下属,敢往外说一个字?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幼稚手段,易真实在懒得理会。他低头往下看,刚好车队途经一个站台,他说:“就在这停车吧,我坐公车回去就行了,多谢你们送我一程。”

    助理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有些慌乱地劝说:“可是……”

    “没有可是。”易真转头看她,随意的语气,眼神却是不容忤逆的,“不用怕,容鸿雪不会找你麻烦的,因为他知道你们拖不住我,放心吧。”

    看着他,助理情不自禁地叫了停车。悬浮车一路下落,最终停在老旧的站台边。

    易真跳下车,同助理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休息了。漆黑的车队在空中凝滞片刻,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容鸿雪必然知道了什么,”易真抬头看着天空,说,“但他知道的东西……或者说自己瞎几把乱猜到的东西,也必然离真相差距十万八千里。”

    [毋须质疑男主角的智商。]太阿作为一个旁观者清的角色,立刻指正,[他在你面前连续吃瘪,不代表他对其它事物失去了猎食者的敏锐性,即便他揣测到的真相有所偏差,那也不会偏太多。]

    “但愿吧,”易真干笑了两声,“但愿。”

    公车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易真刷光脑,上车。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被这么连番打断下来,他心中的郁气确实散得差不多了。

    “打道回府,”他长叹一声,“初赛才是最难打的仗啊。”

    有一整个星球的舞台作为支撑,届时搅和进来的,可就不光只有两个人了。

    第37章

    容宅,老管家没想到易真会这么快回来,仓促间来不及为他接风洗尘,于是亲自下厨,给他做面吃。

    易真连汤带水,猛吃了一大碗热乎乎的阳春面,面上除了青翠葱花,还横卧着一个雪白的流心荷包蛋,排满一圈鲜甜弹牙的大虾仁。

    易真吃的满头是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他对老管家道了声谢,就急忙哒哒哒跑去厨房,顶着佣人诧异的眼神卷了一整只羊腿,接着狂奔跑去查看蚀骨灵蝎的情况。

    系统曾经奖励了八十八只花翅大蟋蟀给易真,这么多蟋蟀,自然不能任由蚀骨灵蝎坐吃山空,于是易真又上星网查询“怎么养蟋蟀”,然后在训练室的角落搭了个简易的棚,叫星网卖家寄来许多小陶罐——卖家还以为他是旅游景点做批发的小贩,因为这年头早就没有家用陶罐了,只有景区还在卖这种花里胡哨的彩绘小陶罐,美其名曰“原生态风土人情”。

    现在那些拿陶罐养起来的蟋蟀就跟蚀骨灵蝎关在同一个训练室里,易真想想就头皮发麻,这无异于把一群嫩嫩的小羊羔跟一头成年恶狼放在同一间屋子。

    他现在只寄期望于蚀骨灵蝎足够懂事,能忍住一时的饥饿,参透他的一片苦心……

    门开了,易真提着一只羊腿,站在原地。

    离开之前,他特地叫太阿改了一下训练室的密码,其实密码很好破解,主要是警告的意味大于防守的意味。容鸿雪会不会派人来探查他的训练室,探查之后,又会不会破开更改之后的密码进去?

    容鸿雪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容鸿雪的态度。

    事实证明,容鸿雪确实没有派人进来。

    易真木然看着眼前这狼藉的一幕,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一个雄浑的播音员男音:

    ——惊悉噩耗,深感悲痛,我们对小陶罐的去世表示沉痛的哀悼,并向葬身蝎腹的蛐蛐儿们表示深切的慰问……

    玻璃罩空空的,蚀骨灵蝎不知所踪,自己留下的生骨肉纹丝未动,已经发烂发臭了。而角落里的小棚完全坍塌,像废墟的一角,那破碎的小陶罐上,鲜艳的彩绘犹存,使得场面凄惨如殉葬品的考古现场。

    这狗蝎子居然用陶罐和泥土的残骸垒了个窝!一个窝!

    易真好悬没吐出血来,他差点仰天长啸一声“逆子啊!逆子!”,然后手动大义灭亲。

    啪嗒啪嗒,蚀骨灵蝎从碎陶的缝隙间悄悄探头,幽幽地望着易真。

    易真捡起一块石头,嗖一声精准弹进缝隙,“看,看你妹啊看,有时间看我,不如看看你做的好事!”

    蚀骨灵蝎的脑门被打个正着,顿时发怒,它张牙舞爪地扑出来,意欲跟饲养员真刀真枪地碰一下,不料刚扑到半中央,它便停住了。

    易真腰间的芥子豹囊里,突然飞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乍看之下漆黑无光,在空中翻卷蹁跹时,却一闪一闪地折射出绚烂的虹彩,分外引人注目。

    空气中已经弥漫起凄艳的冷香……那事物飞到跟前,才能叫人看出真身。

    这是一只巴掌大小,形貌奇异的纯黑色凤尾蝴蝶。

    ——剧毒榜排行第四十七,夜蝶三笑。

    即便是在千姿百态,充斥奇葩异卉的剧毒榜上,三笑蝶也是个绝对特殊的存在。

    它的名字风雅,姿态婀娜,更重要的是它的毒,充满了落樱般决然宁静的美感。

    三笑蝶又名美人三笑。

    第一笑,是因为美人见其通体漆黑而发出的惊异之笑。它虽然是蝴蝶,却完全没有蝴蝶那美丽灿烂的特性。

    第二笑,是因为美人见它飞舞起来的时候,翅间鳞粉闪烁灿烂的虹光而发出的惊喜之笑。它虽然颜色黯淡,却能反射出耀人眼目的华彩。

    第三笑,是因为美人同时闻到了那如雪凄清的馥郁寒香,所发出的惊魂之笑。它虽然纤细轻灵,脆弱得仿佛能单手捻死,却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如此短暂的三笑,美人已是芳魂杳杳,魂归九天。

    毒经有载,数千年前的江湖中,制毒大家壇雪公子一生为流言所扰,世人皆传,他的家族怀揣重宝。在一场人为的大火之后,他失去了双亲,半生流离失所,本以为隐姓埋名就能甩脱纠缠他的追兵,结果又相继失去妻子和儿女。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他在寒声谷种下满谷盛开的夜雪幽昙,又用了六年时间,培养出满谷翩飞的美人三笑,然后放出风声,引得仇家来寻找。结果显而易见,来的人全部死在寒声谷中,烂成了花肥。壇雪公子最后也终老此地,将最后的解药及其配方带进了坟墓。

    直至二十年之后,还有贪心之徒不断寻找着壇雪公子留下的所谓武林至宝,待到亲朋好友发现去的人无一生还,这座山谷才被世人所知。走到近前,哪怕人们只敢站得远远地观望,也能看到其中骸骨堆积成河,多得足以从山谷里流溢出来。没人敢踏足其中,最后是在三百步之外,用霹雳火弹绑在长弩上,连射两千发,方才炸毁了整个寒声谷,美人三笑和夜雪幽昙也从此绝迹,被武林视作禁物。

    ——背后隐藏着这等渊源的毒物,即便形单影只,也能在众多凶残的杀神中排进第四十七,仅仅比蚀骨灵蝎低五位。

    而它若是成群结队,那么毒经剧毒榜第二十五的位置,还有它的一席之地。

    蚀骨灵蝎:愣住。

    饲养员一走就是四个白天三个晚上,把好吃的用一堆破烂围起来,妄图阻拦自己觅食,这会居然还带回来一只……一只别的蝴蝶!

    “等……!”易真阻拦不及,天知道三笑蝶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这不是坑爹吗!蚀骨灵蝎的领地意识强得就像脱发人士对毛囊的执念,这不打起来才有鬼了!

    但是拦,怎么拦?

    蚀骨灵蝎的尾钩闪出了星星点点的厉芒,八足并用,它的速度几乎快到肉眼难以看清。响尾蝎的进攻已经十分凶猛,易真不久前才领教过,但是比起眼前的小毒蝎子,响尾蝎笨拙得宛如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它高高跳起,扑向美人三笑。

    余下的花翅大蟋蟀全部进了蚀骨灵蝎的肚子,此刻还没消化干净,正是那股饱足的懒洋洋劲头过去,而身体充满动力的最佳时期。因此这一下又狠又快,仿佛一道由地面打向天上的雷霆。

    三笑蝶错落有致地飞舞,丝毫不见惊慌,它就像一张轻飘飘、软绵绵的纸。雷霆击中森林,会燃起火海,击中生灵,连骨灰也能烧干,但如果要击中一张纸,一片柔软的棉絮呢?

    很难说结果会如何,因为就易真目前所见,在雷霆降临之前,它带起的风便吹开了纸张,或者棉絮。

    易真看得出神,忘记要阻拦这两个小祖宗。他从未想过,“以柔克刚”这个传统武术中被人用烂了的概念,竟然会在两只毒物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蚀骨灵蝎行动如电,常言道“物似主人形”,它的攻击方式也跟易真一模一样——先凭借高速压制对手,再将极大的力量集中至一个点,以点破面,便能用最快的速度击溃对手。

    而美人三笑则恰恰相反,它有耐心,有十二万分的耐心。犹如醉酒的舞姬在花树下婆娑摇曳,每一个动作都那么随意而婉转,仿佛下一秒就会伴随舞姿和月光高声清唱起来,但正是这随意的姿态,辅助它避开了所有要命的攻击。

    它在以蚀骨灵蝎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动作,蚀骨灵蝎意图搏命,它的意图,却在于如何跳好一场贴面的双人舞。

    冥冥中,易真似乎想到了一些东西。他盯着三笑蝶的飞舞轨迹,甚至情不自禁地开始在脑海中演示,这场战斗假如换算成人类的身体,又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来呈现?

    他想到了摩罗幻身。

    摩罗幻身已经是最上乘的轻功,不仅能以身化雾,还能掩藏自己的行踪,它划分出的四个等级同样玄妙难言,蕴涵佛家哲理。

    身见生,意为烦恼陡生,当人意识到,类似于钱财、名利、美丑这样的外物会使自己心神困扰的时候,身见便随之生出,如同无所不在的烟雾,萦绕人的心间。

    身见集,随着年岁的增加,阅历的变化,烦恼也同时累积增多,人妄念缠身,情孽难消,摩罗幻身修炼到这一阶段,足可以将身体的任意部位化作无形的烟气。

    到了身见转,人勘破世情,化雾的色泽也从漆黑转为淡白,隐蔽性更强,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修习至不见身见,易真可以直接在空中变成透明无痕的波纹,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的踪迹。

    易真学到身见生,已然体会到这门轻功带来的诸多好处,但身见生到底如何方能升级为身见集呢?

    直到他看见了三笑蝶。

    “摩罗”在梵语里同时有蔓藤的意思,象征一种纠缠的、环绕的情态,然而从身见生晋级为不见身见的过程,却是需要勘破的、躲避的。

    如何从纠缠环绕中,参悟躲避与勘破?

    ——无需以命相搏,只需要卸下必胜的执念与杀机,轻松与对手跳一场盈盈飞旋的舞,这就足够了。

    这一刻灵窍顿开,易真向前掠步,他的指尖到手心画出一个完满的半圆,周身盘旋,外袍飞散如盛放的花。

    黑雾腾腾,三笑蝶忽然就被风声吹到了两米之外,蚀骨灵蝎只觉眼前一暗,再一亮,什么都没看清,便扑的一声,被打进了一盏小陶罐的残片,在其间滴溜溜地撞成一团。

    “不许再打了,你们这两个小混球!”易真吐出一口淤积的浊气,“再打就都给我出去罚站!”

    心境的提升,使摩罗幻身终于进阶,之前的易真只能让一只手臂化作完全的雾气,那么现在,他可以尝试将四分之一的身体分解为流动的烟雾了。

    所以易真的心情非常之好,好到他愿意抬手放过蚀骨灵蝎做的混账事。

    蚀骨灵蝎不情不愿地“嘶”一声,从碎陶片中蹦哒出来,几下爬上易真的肩膀,把蝎尾团在身前,紧紧盯住三笑蝶。

    易真伸出食指,三笑蝶优美地翻飞而至,轻轻停在他的指尖。

    精神触须与三笑蝶稍微碰了一下,室内氤氲着白雪般的冷香。易真可以感觉到,三笑蝶此刻也有些奇怪,它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为什么还不像它之前见过的许多人那样倒在地下,再也不动。

    易真留神观察着它的身体,和夺魂玉蜂有点像,三笑蝶的胸部也有簇起来的绒毛,看起来绒绒可爱,腹部则藏着它的香腺。它的伴生花夜雪幽昙既是解毒圣药,也是集天下剧毒的大成者。

    昔日,壇雪公子以毒瘴、毒水和毒土培育夜雪幽昙,它生产的花蜜带有酷烈的剧毒,花瓣却是能解千毒的圣品。三笑蝶以食用昙花蜜而生,自然也吸收了那股经过夜雪幽昙精炼提纯后的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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