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郡主什么时候成了雍王妃?”裴珣的话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自身后传来。暮贞回头而视,只见他微眯着眸子,脸色酡红,周身萦着酒气。他看上去喝了不少的酒,所以才会借着醉意发出这样的询问。

    “堂兄应该去敬太子殿下一杯了……”她这样对骨咄禄说道,希望他不要冷落太子,也希望支开他和裴珣单独聊几句。

    骨咄禄识趣的离开后,她注意到裴珣的脸越发阴沉了。

    “少瑾……”她颇有些为难的开口。

    “王妃还是称呼我裴珣吧!”他神色冷冷的,愤怒和失望全写在了俊秀的眉间。

    “我不该骗你,是我的错!”索性直接面对好了,她这样想。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么?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永宁郡主,你为何要欺瞒我?你以为我提亲了之后就不能退亲么?”他的眼睛是她不能直视的,她确实卑鄙的欺骗了他,这样的欺骗纵使受到再多惩罚也是应该的。事后她便后悔了,但是她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去成全阿姊。

    “裴公子仁善,自然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退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比夫妻和离更叫世人无法接受。她知道裴珣素日的为人,赌他不会退亲。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眸子,好像想从中看清楚什么深藏的奥秘。微风过处,他的眼睛像是结了早秋的霜花,那样的萧索,那样的清冷。叫她本能的想躲。

    “你……你的确看对了,我不会退亲……可是,我不能保证我会待她好……”他嘲讽而无奈地着说道,直接宣判了这桩婚事的死刑,“不知道令姊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难以忽视的冷意直窜心底。暮贞失神的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愚蠢的人,做了一件世界上最恶毒最愚蠢的事情。本以为可以成全阿姊的一片痴心,成全父亲的爱女之情,成全这么多年冷漠的姐妹情谊,现在看来都是弄巧成拙罢了,自己伤害的不仅是裴珣一人,阿姊一生的幸福都可能葬送在了自己不成熟的计谋之中。成为罪人,原来仅仅就是一念之间啊!

    “裴公子为什么不肯给阿姊一个机会?一定要因为我的原因武断的决定阿姊的未来吗?”说这句话,她已经决定不去计较那些所谓的尊严和脸面,她只想抓住最后的机会,让事情稍稍有所回旋。

    “你说对了……全都是因为你……”裴珣的眼里有泪光在闪动,可是脸上显出的却是无奈而苦涩的笑意,“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你知不知道,即使你没有骗我,即使娶的那个人不是你的阿姊,我依然不得快活……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雨中,为什么要坐在塌旁,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暮贞怔楞的看着这个红肿着眼睛对着她嘶吼的男人,他丝毫没有顾忌宫宴这个场合,不知是喝醉了,还是那份情已到了不得不说的程度。

    “我不知道……”暮贞喃喃,“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若是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主意!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你要是不知道,又怎么会笃定我会上门提亲?”裴珣像是被抽干了精神,颓然的站在原地,声音也低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为了娶你,我费了多少功夫才说服了父亲,父亲为了成全我又费了多少心去争取裴氏族长的同意……你以为裴氏这样的大士族就这么轻易的允诺娶一个异族进门吗?”

    “裴公子……”暮贞咬着下唇,叫了声喃喃自语,满脸泪痕的裴珣。

    “直到你父亲允婚的那天,我都恍惚着不敢相信。我无数次的想着你嫁过来后的情景,想着带你去城南踏青,去西市玩逛,去荐福寺赏梅花,去终南避暑……我以为这一生总算出现了一个人被我视若珍宝,愿意捧在手里一辈子待她好……可是,我错了,我心里已视若妻子的那个人,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永宁郡主,她早就成了雍王妃,我要娶的是她的阿姊!你说……我又该怎么办?”

    暮贞的泪一次又一次的模糊着眼睛,她没有理由为自己再去开脱,她自作聪明的利用了裴珣的感情,以为那只是寻常的见色起意,却没有想到是这样深沉,这样真挚。裴珣描绘的日子也是她曾经最深的向往,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如今的她早已陪着丈夫深陷在了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她曾经最恐惧最厌恶的生活,现在已然成为了她生命的主旋律,而她心甘情愿的陪着丈夫,没有任何怨言和遗憾。

    裴珣忽然抓起她面前的酒壶,仰头将整壶酒灌入口中,烈酒潺潺地顺着他白皙的脖颈留下,其中不知夹杂了多少浑浊的泪水。她伸手去夺,却生生被裴珣推倒,婢子慌忙赶来相扶,她却甩开了她们的搀扶,也顾不上小腹的隐痛,踉跄着扶起了同样重重倒地的裴珣。

    醉酒的裴珣此时脆弱的像个孩子,他的眼睛迷离的半睁着,睫毛上犹自挂着泪珠,薄唇颤抖的翕张着,说了这样一句话:“以后不要着绯色了……那样艳丽的颜色,真的会灼伤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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