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段时日,崔府接到了欧阳府的请帖。

    再过五日,便是欧阳将军的四十岁大寿。欧阳将军喜爱热闹,欧阳府上下都是晓得的,是以,欧阳府决意大办此次寿宴。

    崔府的一家子都收到了请帖,包括崔元一家。方氏仔细告诉了林氏各种注意事项。林氏心存感激,回了梧桐苑后与崔锦说:“堂嫂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崔锦笑了笑,心想布庄的两成收入送得果真没有白费。

    寿宴那一日,正值秋高气爽。数不清的马车渐渐涌向了欧阳府。此回寿宴,除了欧阳府重视之外,其余前来赴宴的人也极其重视。

    欧阳将军名声在外,受邀而来的都是权贵之家,正好可以为自己的子女提前打探,兴许便能在里头寻得一个佳婿佳妇哩。

    方氏自然也不会错过此次机会。

    欧阳将军的寿宴,欧阳小郎必定会出席。不过她晓得自己女儿劲敌众多,她这一次是来看看自己女儿究竟又多少劲敌。

    若是太多,还是算了。

    方氏想起小女儿的性子,嫁给欧阳小郎未必会幸福。若是得不到欧阳家的青睐,退而求其之也是好的。

    于是乎,在众人心思各异之中,欧阳将军的寿宴开始了。

    女眷与男人是分开的。

    女眷的宴席在簪花园,与男人的宴席只有一院之隔。崔锦这段时日风头正盛,自然是为众人所瞩目的。不过崔锦落落大方的模样,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林氏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席,心里头紧张得很。

    崔锦在母亲身旁低声地说着话,片刻后,林氏方安心了不少。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崔锦喝的茶水有些多,便唤了欧阳府的一个侍婢带路。

    她离开了簪花园。

    侍婢带着她去了最近的茅厕。崔锦出来后,侍婢却是不见了。她也不以为意,横竖回去簪花园的路她还记着。

    然而此时却有一小童倏然从草丛里冒出,险些吓了崔锦一跳。

    小童上前,说道:“崔姑娘,有人想见你。这边请。”

    崔锦狐疑地道:“是谁想见我?”

    小童说道:“崔姑娘见后便晓得了。”此话一出,崔锦心中登时冒出了一抹人影。她犹豫了一小会,仍是跟上了小童的脚步。

    小童穿过小径,来到了梅林之中。

    之后,小童侧过身子,不再前行。只听他道:“我家主人便在里面。”

    崔锦一听,默默地叹息一声。约摸走了百来步,她便在一株枯树之下见到了一道墨绿的背影。果真如她所料,是闵恭。

    “郎君安好。”

    “阿锦心中可曾有挂念我?”

    崔锦的嘴角微微一抖,答道:“听闻郎君去了军营,郎君在军营中训练,为的是保家卫国,如此忠勇之士,阿锦与千千万万百姓都会心心念念。”

    闵恭顿时低笑了一声。

    “两月未见,阿锦依旧伶牙俐齿。这次便放过你。”

    他缓缓转身。

    此时,崔锦方真真正正看清了闵恭。她不由愣了下。之前在欧阳府养得肤色微白的他黑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壮实了不少。

    不过短短两月,闵恭竟是变化如此大。

    闵恭笑道:“怎么?看傻了?”

    崔锦摇摇头,说道:“郎君在军营想必是极其努力的。”她还发现他脖子有道伤痕,约有手指长,极浅。

    注意到了崔绩的视线,闵恭眼中笑意加深。

    他走上前,索性了稍微拉开了衣袍,让崔锦看得更清楚。他指着脖子上的伤痕,说道:“这是训练时不小心被人伤着了,我本来可以避过的,但是当时分了心,”他顿了下,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到了你。”

    刀横过来的时候,他无意间就想起了崔锦。

    那个在一群凶神恶煞的歹徒之中仍旧冷静自如的她,还有初见时她狡黠的模样,便是如此分了神,受了点小伤。

    他收拢好衣袍,又说:“我如今在欧阳将军麾下办事,虽然很小,但是我也有官职了。军营里的欧阳大郎和二郎对我都很是赏识,假以时日定能升官加爵。”

    他又说:“我之前应承你的事情,每一样都没有忘记。军营中自是不能与欧阳府相比,可是一想到你,我便能坚持下去,想着有个人等着我护她周全。”

    崔锦没有想到闵恭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闵恭蹙下眉头。

    “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我说了这么多竟是连一丝感动的表情都没有。”

    崔锦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了,她说道:“郎君将阿锦看得这么高,阿锦……委实受宠若惊。”惊,确确实实是有的,只不过这些话崔锦都不信,男人的油嘴滑舌,她已经在赵家三郎身上尝试过了。

    男人说甜言蜜语时,未必都是真的,即便现在是真的,以后也难说。

    更何况闵恭是个心有大业的人,她不过区区一女子,又何德何能成为他的所有支柱?这些话,听后一笑而过便算了,当不得真。

    闵恭问:“当真受宠若惊?”

    崔锦点头。

    闵恭轻哼了声,“罢了,饶过你。”

    崔锦说:“郎君,阿锦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了。”说罢,她欠身一礼便退了数步,随后转身离去。闵恭没有阻拦,他瞅着她的背影,眸色变得幽深。

    崔锦这两个月来做了什么,他亦有所听闻。

    时人信鬼神,可他却不是特别崇敬鬼神。他一直认为世间并无鬼神,他能走到今日,靠的是自己和机遇,与鬼神半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崔锦却借着鬼神,一次又一次。

    尤其是这一回。

    他也不曾想到她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重新站起!他不信这是鬼神所庇佑的,他相信崔锦背后定有一高人,或是……崔锦本身便藏有本事。

    只不过无论是前者亦或后者,崔锦此女,他必要得之。

    .

    洛丰离燕阳足足有一个月的行程。

    谢五郎的马车走得不快,一路上几乎是在游山玩水,是以行程便更慢了。王四郎每到一个地方,马车停下后总要去一趟茶肆。

    这一日,他买了茶回来。

    谢五郎坐在马车前弹奏五弦琴,琴音悠悠,看得出来心情不差。

    王四郎凑了前去,问:“阿墨,今日你家郎主为何如此高兴?”

    阿墨道:“想来是燕阳城将近,郎主将要归家,所以心里头高兴着。”王四郎瞥了阿墨一眼,说:“你骗得了其他人,可骗不了我。你家郎主从来都不是念家的人,若是念家,这回早已到了燕阳城了。”

    阿墨摸摸鼻子。

    “郎君心知肚明,又何必来为难阿墨?”

    琴声止,谢五郎道:“今日秋高气爽,我心情好。”王四郎低声说:“今日的确秋高气爽,五郎是因为太子赈灾一事而高兴吧。我方才从茶肆里回来时,恰好听到有人在说。陛下如此看重太子,太子却……”

    谢五郎说:“的确是这段时日以来较为值得高兴的事情。”

    此时,阿墨忽然道:“郎主,阿白过来了。”

    谢五郎神色微变。

    若无他的吩咐,阿白向来不会主动前来的,除非是发生了意外之事。他问:“发生何事?”

    “禀报郎主,阳城流传出了一幅画像。”他双手递上画像,阿墨正想接过,却被王四郎捷足先登。王四郎惊愕地道:“咦,这……这不是阳城的海上奇景么?”

    阿墨探头一望,呼吸瞬间变了,眼珠子也瞪得老大。

    “郎……郎主,崔氏竟是在画里头。”

    谢五郎的眉头紧皱,他问道:“阿白,还查到了何事?”阿白立即将这段时日以来阳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自然也没有遗漏崔锦虔诚拜鬼神一事。

    谢五郎听罢,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片刻后,他冷道:“立即发动人手,崔氏的画像不能流传到燕阳城,截断任何机会。”

    王四郎一听,却是笑出声。

    “五郎这是在保护崔氏呀。”

    画中姑娘容貌妍妍,又是出现在海上奇景中,若是流传到了燕阳城,宫里的那一位必然晓得。陛下向来好美色,崔氏这般姿色,若是被陛下见着了,必定是宫妃的命。

    只不过宫里妃嫔数不胜数,陛下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估摸没个几年,崔氏便要与冷宫为伍了。

    谢五郎没有搭理王四郎的话。

    他的眉头依旧是紧皱着的,同时的,他还有一丝不解。

    他年少时曾预言过海上奇景,其中便有这一回,只是地方是对了,时间也对得上,然而现在却出了纰漏,竟多了个崔锦。

    而上一次洺山古玉也因崔锦而乱套了……

    蓦地,谢五郎出声。

    “调头,去洛丰。”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我预感有麻烦来啦!

    男主:我是来求阴阳调和,顺带恢复技能的!

    闵恭:→_→现在明显是我优势大一点好么!

    男主:没看到我今天匿名么?不叫谢五郎了,叫男主。你有个毛优势!

    ☆、第五十八章

    中秋将至。

    每逢中秋,洛丰必有花灯节。花灯节那一日,洛丰的宵禁会停歇一天。家家户户的闺女带着侍婢小厮阿嬷,在满是花灯的大街上游玩,芙河上船舫林立,尽是大户人家华贵的私船。

    这是崔锦头一回在洛丰过中秋节。

    以往在樊城时,可没这般热闹。

    虽是团圆佳节,但也仅仅由林氏省吃俭用买了半斤的猪肉,绞尽脑汁做了几道荤菜,再买上一壶崔元喜爱的美酒,珍嬷摘了宅里的甜枣,碾碎了做成枣糕,一家人在庭院里赏月吃饭。每逢此时,崔元便会起了雅兴,对月赋诗一首,由崔湛与崔锦点评。谁点评的好,能让崔元大为满意的,便能得到一张完好的纸。

    彼时家穷,能用于书写的纸,崔元往往是单月给崔锦买,双月则轮到崔湛。兄妹俩都很是珍惜,一张纸正反两面往往写得连指甲尖都插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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