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娘娘,您干嘛对文妃娘娘那么好?他在冷宫里,不就少个人跟您争宠了么。”桃红抱不平道。

    “并非本宫对文妃好,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贾婉茹向来明白该如何去讨好李暮景,“皇上拉不下脸面去做,那本宫就顺水推个人情罢了。”

    桃红想了想道:“可文妃娘娘已经在冷宫了,后宫妃嫔多得是,皇上惦念不了他多久,娘娘您还是别管他为妙。”

    “你别管那么多,本宫自有打算。”贾婉茹也不多说,重新坐在轿辇里。

    有了贾婉茹的关照,何文柳在冷宫里的生活档次提高了好几层,冷宫里的掌事嬷嬷,和为数不多的内监们每次都朝他笑脸相迎,不再怠慢。

    几日之后,冷宫里总算来了两个何文柳熟悉的人,新月和小绿子。

    小绿子好不容易见着自家娘娘,立刻趴在其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娘娘,奴才来陪您了。”而新月却是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

    可以说,新月是何文柳在宫里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人,可新月都做了些什么,将他出卖给李暮景?!

    对于新月的做法,何文柳无法接受,却能够理解,李暮景是皇帝,他要求新月为自己办事,要是新月不从,那只有死路一条!平心而论,这些年来,新月帮了他很多,青鸾殿的大小事务也是新月一手操办,如果不是李暮景挑明了新月的身份,怕是何文柳会将她一直信任下去。

    新月在何文柳的寝室门口不吃不喝,跪了五天五夜,命都快没了。最终何文柳原谅了新月,毕竟新月由始至终没有真正伤害过他些什么,身份败露的棋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自己再不收留新月,新月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有了新月和小绿子的陪伴,何文柳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倚柳殿的时光,那个没有恩宠,没有算计,被人遗忘的时光,也是何文柳最平静,对李暮景感情最纯真的时光。

    何文柳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是变得更加沉默,有时候十来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静静的发呆,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亏得小绿子在后宫的人缘不错,他见不得何文柳这么消沉下去,就偷偷的跑出冷宫,找到御花园里感情较好的花匠,想要些牡丹花的种子来,可宫里能出现牡丹花的地方只有青鸾殿,御花园的花匠自然是没有的,花匠就给了小绿子其他花的花种,什么月季,海棠,蔷薇的。

    小绿子拿到花种后,就将它交给了何文柳。让何文柳种种花,养养草,也总比一天到晚失神发呆的好。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直到那日,冷宫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新晋小主想渐渐昔日宠妃的落魄样。那两位小主的下场可想而知,最后直接被李暮景以打扰文妃清静为由,直接杖毙。这算是给宫里所有妃嫔们提个醒,有事没事都别去找文妃的麻烦,人家皇上心里还是有文妃的位置的。

    算算日子,何文柳在冷宫里呆了快两年了,李暮景说过,只要何文柳愿意认错,他既往不咎。可每次都首先低头的何文柳,这次却死死不肯让步,并非不爱了,而是无法面对,找不到当年坚持下去的理由。

    何文柳知道,错不在任何人,没有发泄对象的他只能将一切埋怨在李暮景身上,以来寻求自己的心理安慰,他何文柳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

    当初在青鸾殿,何文柳抓着李暮景的衣袖,脱口而出的那句“我好像不喜欢您了”后,下一刻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他看着李暮景受伤的表情,真的想道歉,想解释的,但李暮景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让他去冷宫里好好反省。

    是啊,反省,在冷宫里反省一番后,被李霁之死冲昏头脑的何文柳也清醒了,他这次不会低头,不会解释了,既然无法面对,永不相见是最好的选择。

    ******

    今年宫里的中秋节气氛实在惨淡,据说中秋节前几日,皇上在慈宁宫里跟太后大吵一架,虽不知所谓何事,但很明显,皇上的气还没消,中秋节宫宴当晚,皇上压根就没出席,太后老人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没呆多久也离开了。

    众妃嫔见宫里两大人物都不在了,没什么意思在待下去,也就纷纷离席而去。

    端木晨与其一席内监们绕人工湖回莱仪殿,走在半路上,听见小花园里一阵嘈杂声。出于好奇,端木晨便折路过去瞧瞧。

    小花园内,只见三五个内监围着一个小女孩转,那小女孩大致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缎宫服,梳着公主髻,鹅蛋脸,看着娇憨可爱。

    小女孩红着眼睛的说道:“大皇兄不在,苏卓也不在,都没有人陪我玩,你们都是坏人!”说着说着,小女孩就哭了。

    三五个内监赶紧哄着,解释道:“大皇子殿下因为礼部的事没做完,在晚宴刚开始就告退了,至于苏公子,今儿个是中秋,苏公子自然是要回家跟家人一家团圆吃月饼了,小祖宗,明儿个他们就全都来陪您玩了,您就别哭了……,今儿个我们陪您玩,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红红的,嫌弃的说道:“你们不如大皇兄漂亮。”

    “……”内监们无语了,这世上相貌能比得过大皇子的人应该还没出生吧。

    “而且……”小女孩继续嫌弃道:“苏卓会给本宫带松子糖,你们有松子糖吗?!”

    “……”内监们又被问住了,松子糖乃是民间之物,宫里怎么会有?!一小内监连忙机灵的说道:“那除了松子糖呢?除了松子糖,您想要什么宝贝,奴才们都能为您找到。”

    小女孩想了想道:“那你给本宫弄朵牡丹花来,本宫要看牡丹花。”

    “……”内监们这下可真是没法子了,牡丹花可是宫里的禁物,更何况现在的季节,就算不是禁物也早该凋谢了吧。

    小女孩见内监们一个个为难的样子,又开始掉眼泪了,“你们就是坏人,说要陪我玩,却什么东西都拿不出,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端木晨见到眼前的景象有些皱眉,跟在身边的小蓝子连忙在他耳边说道:“前面那位是五公主,韵儿。”

    “本宫当然知道她是公主了。”端木晨丢给小蓝子一个白眼,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个公主居然会无理取闹到这个地步。端木晨记得自己的女儿馨儿,被端木峰接入宫中没三个月,就被教养嬷嬷们训练的一举一动散发着公主风范了。

    小蓝子看出主子心中疑虑,便出言解释道:“韵儿公主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在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所以心智不全,才会得如此。”

    “倒也是个可怜的人。”端木晨叹了口气,朝着韵儿他们的方向走去。

    哄着韵儿的几个内监看见了端木晨,便请安道:“奴才参见晨妃娘娘。”

    “起来吧。”端木晨来到韵儿身边,看着这个小女孩,不由的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了,馨儿比这个公主小个三四岁吧,却要懂事得多了。端木晨从怀里掏出锦帕,蹲下身子给韵儿擦了擦,“别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

    “霁儿……”韵儿听见有人这么说,这是李霁当年离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韵儿连忙抬起头,她以为李霁回来了,却看见一个陌生的人,一直怕生的她立刻躲在伺候自己内监们的身后,怯怯的问道:“你是谁?”

    “初次见面,本宫是晨妃。”端木晨友好的笑了笑。

    “我……我不认识你……”韵儿十分的防备。

    “韵儿公主不是想要牡丹花吗?本宫可以送你一朵。”端木晨站起身笑道。

    “真的吗?”韵儿喜出望外,从内监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没有骗我?”

    “本宫不会骗你的,”端木晨想了想问道:“韵儿公主喜欢什么颜色的牡丹?”

    “白色。”韵儿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因为她母妃也最喜欢白色的牡丹。

    端木晨得到答案后,转头向小篮子吩咐道:“去给本宫找三张白纸,一张绿纸,一把剪刀,一根蜡烛,还有一些浆糊来。”

    “是。”小蓝子虽不知主子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却也很快取了来。

    端木晨带着韵儿来到附近的一座宫殿,那里有光,端木晨也能方便些。端木晨先将一张白纸折了好几下,动作十分娴熟,再将纸打开,用剪刀随着上面的花纹开始裁剪,紧接着又用笔在另外两张白纸上勾画类似花瓣的图案,然后再用剪刀减下来,在花瓣的底部抹上浆糊,一片一片的粘在一起,接着再折叠那张绿色的纸,弄成绿叶的花座,最后再将那个粘好的牡丹花固定在绿叶花座上,一朵纸质的白色牡丹花就做好了。

    本来还躲在内监身后的韵儿看着端木晨手里的动作后,眼睛都直了,被端木晨的巧手吸引着,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看,直到牡丹花做好,韵儿兴奋的拍手道:“晨妃娘娘,你好厉害!着朵牡丹花跟真的一样。”

    “这是河灯,”端木晨笑着介绍道:“韵儿公主既然喜欢牡丹,本宫就做个牡丹花的河灯送给韵儿公主,韵儿公主就别哭闹着为难您的内监了。”

    “河灯?”韵儿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什么是河灯?”

    端木晨笑道:“就是可以放在河上,任其漂流的灯。”

    “刚才不就有条人工湖么,放在湖上也可以漂的吧?”韵儿现在是一点都不害怕端木晨了,拉起他的袖子说道:“晨妃娘娘,咱们去放河灯吧。”

    于是乎,在韵儿的强烈要求下,一行人又来到了人工湖旁,端木晨将一根小蜡烛固定在牡丹花灯的花芯之中,然后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着,整个花灯亮了起来。

    “好漂亮。”韵儿看着这朵牡丹花,眼睛都直了。

    端木晨把河灯捧在韵儿面前,让她接过,然后指着人工湖道:“把河灯放在水里就好了。”

    韵儿听话的俯下身,把河灯轻轻的放在水中,河灯浮在水面上,一阵微风吹过,河灯逐渐向湖心漂去。

    “韵儿公主,许个愿吧。”端木晨建议道,他小时候放河灯玩,都是会许愿的。

    “能许两个吗?一个有些少。”韵儿为难的说道。

    “当然可以了。”端木晨心里很明白,向河灯许愿就能实现之类的话都是假的,不过哄哄小孩也是可以的。

    韵儿双手合十,闭上眼,十分虔诚的许下心里所想的愿望。

    愿许好了,韵儿心满意足,他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端木晨一番后,立刻黏了上去,“晨妃娘娘,你真好,如果你不是我父皇的妃子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端木晨笑着拍了拍韵儿的小脑袋。

    “这样我就可以招你为驸马了。”韵儿天真的说道。

    这时,伺候韵儿的内监们有些忍俊不禁了,打趣道:“韵儿公主,您不是还想着嫁给大皇子殿下当王妃的么,怎么又想招驸马了?”

    “大皇兄都不陪我玩,还是晨妃娘娘好。”韵儿决定以后心里喜欢人的第一位要换人了。

    “那本宫多谢韵儿公主的厚爱。”童言无忌,更何况韵儿心智不全,端木晨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说道:“不过韵儿公主还真贪心,一盏河灯许两个愿望,能告诉本宫韵儿公主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可以呀,”韵儿兴高采烈数着手指比划道:“我希望我的弟弟可以回来陪我玩,我还希望能够跟母妃见面。”

    端木晨这才发现,自己跟这位韵儿公主聊了那么久,还不知她是哪位妃嫔所生,“那你的母妃和弟弟是谁呀?”

    端木晨的话一问出,全场跟随的内监们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是怕被波及到什么似的。端木晨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错愕,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可韵儿对此熟视无睹,反而笑得无比灿烂的回答道:“我母妃是文妃娘娘,我的弟弟是六皇子,李霁。”

    ******

    小绿子泄气的回到冷宫中,坐在何文柳寝室的门前,准备守夜。

    何文柳本是要上床睡觉了,他上了床,打算将窗子关好,却见小绿子坐在窗下,不免有些诧异:“小绿子,本宫不是准了你出去玩的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往年的中秋节一直热闹非凡,又是从宫外请戏班子了,又是才艺表演了,小绿子一大早就跑来给自己请假了,说想去凑凑热闹。

    小绿子见自家主子还没睡,赶紧起身行礼,然后郁闷的解释道:“今年的中秋节可无聊了,据说皇上跟太后娘娘怄气,连晚宴都没来,宫里人自然是不敢大肆庆祝的。”

    何文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忽然见小绿子手里捧着个东西,定睛一看,“你手里拿的是……牡丹?”这个季节还有牡丹花?

    小绿子闻言,立刻笑道:“文妃娘娘您也看错了吧?奴才当时也以为这是朵真牡丹呢,见它漂到人工湖的湖边上,就打捞了起来,谁知手一摸,原来是假的,是纸糊的。”说着,小绿子上前来,双手将这朵牡丹花奉上,“奴才就捡来了,不知娘娘您是否喜欢。”

    何文柳看着这朵牡丹花,如果不仔细看,的确会让人误以为真,他伸手将这朵花接过,恍惚之间,这个场景,这个动作,让人倍感熟悉,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床上,透过一扇窗子,从那人的手里接过一朵白色的牡丹花。

    当晚,何文柳将这个纸质的牡丹花放在枕边,盯着那朵花发呆,他怕,他怕自己睡去后,一觉醒来,这朵花会没了踪影,就像当年一样。

    第184章 桃青

    中秋节一过,秋老虎也随之而去,气温明显的降了下来。又很快的,秋去冬来,到了年末,今年瑞王像往常一样递了折子想请奏进京朝拜,我知道他这次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以为我会像往年一样,扣下请奏,让他留在封地。

    自从我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瑞王后,就开始慢慢的向他的封地里投入我的探子,甚至有些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成为了他的心腹。说实在的,要不是我重活一世,我怎么都看不出来,瑞王有造反之心,自认为做事很小心的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早已躺在我编织的网格里。

    我在等,一直都在等,等时机成熟,拿下瑞王。就在今年,瑞王封地淮南那边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动手。恰巧这时,我也想借瑞王之手收拾掉刘家,所以今年瑞王的请奏,我批准了,批准他春天进京朝拜,好让我目睹一场他手刃亲外公的好戏。

    今年不知为何,一场雪都没有下,现如今已是腊月中旬,由于没有瑞雪,天气十分寒冷干燥。几乎每个宫里都加了好几个暖炉。

    批改完奏折,从御书房里数来,明明已经披着厚厚的虎皮大氅,可我打了个寒战,真的好冷。我记得何文柳是很怕冷的,不知这个冬天他能在冷宫里熬得住。

    我不会去找何文柳,只会站在原地等他过来,可何文柳那个倔脾气丝毫没有跟我低头的意思,所以私心里,我很希望何文柳在冷宫过得不好,要是他受不了冷宫里的日子,说不定会乖乖的来跟我认错,可我又见不得他受那个苦,不喜欢他病态的样子。总而言之,我发现何文柳在冷宫的这两年,我变得矛盾了许多。

    “皇上,”万福跟在我的身后,报告道:“奴才已经吩咐过内务府,冷宫那边煤炭,暖炉,锦被都不会少,文妃娘娘那边您不用担心了。”

    “你倒是挺勤快啊,”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我还蛮希望何文柳因为熬不了这个冬天,而乖乖跟我低头,现在万福都把过冬用的东西吩咐人送去了,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没了,“朕有让你这么做吗?”

    “奴才该死!”万福先是错愕,然后立刻跪在地上请罪道:“奴才不该胡乱揣摩圣意,请皇上饶了奴才,奴才这就命人去冷宫里把东西拿回来。”说着转头就要叫人。

    “行了,送都送出去了,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我也懒得跟万福计较这些,他做的也没错,就何文柳那破身子,这个时候要是病了,估计得病一个冬天,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我,我摆摆手道:“朕也没怪罪你,你起来吧。”

    万福这才挺着他那臃肿的身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继续跟在我身后,瞧着这天太冷了,劝导:“皇上,您这是打算去哪?不管去哪儿,还是坐皇辇吧,辇车里有暖炉,您可别受冻了。”

    “朕的身子不至于那么弱,”我无所谓的说道:“朕只是想四处走走。”

    大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我隐隐约约的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那声音我还挺耳熟,我那宝贝女儿韵儿。

    自从两年多前何文柳入住冷宫,我故意将韵儿与他隔开后,韵儿就再也没有理过我,更别说给我好脸色看了。

    我的子女中也就韵儿敢跟我摆谱,也是因为她心智不全才会这么做,我也不会迁怒与她,毕竟我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能宠就尽量宠着些。这些年,我没将韵儿交给其他妃嫔抚养,而是让她跟李沉一样,自己一人住在宫殿里,我多派一些内监们照顾她,陪她玩便是。

    我顺着声音走去,见前面小花园的榆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人是韵儿,另一个人居然是端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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