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司邦毅听到鞋柜那里传来的电话铃声,这是第四个。

    他被绑在洗手间的水管上,右臂大动脉正在放血。秦风问了他的银行卡密码,还在他的右上臂伤口处绑了一道半紧的绳子,这可以延长他的时间,不然十五分钟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他的嘴没有被堵住,这就是说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放声呼救。

    但秦风把刀比在他脸上说:“你可以叫,但只要你叫一声,我就杀了你,然后我可以从容离开,你来试试在你咽气前能不能被邻居发现吧。”

    司邦毅知道这不可能,上次楼下有一对夫妻打架,男的把女的打得哭叫到半夜都没有人去看看。当时他想的是反正与他无关,但现在他才感觉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

    他很清楚,就算秦风能让他多叫几声也未必会有人愿意出来看看。就算他喊救火,大家也只会争先恐后往楼下跑,不会费心来敲邻居的门。

    司邦毅凝聚所有的真诚,真心的对秦风说:“以前都是我不是东西,我是混蛋,你要钱我可以给你,我还可以让我父母再给我打点来,他们会用网银,你……你不要杀我……”他哭得脸上都是泪。

    让他恐惧的是秦风就那么盯着他看,让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害怕了,他知道秦风真的会杀了他,毫不在乎的杀了他。

    所以他现在不敢叫人,也不敢动。他想用他的配合来让秦风放心,最后能放了他。

    秦风在上网,他旁边有一碗血,正是司邦毅的血。暗红的血有些出乎意料的粘稠,散发着生血的腥气。

    让秦风不解的是,他并不想喝这个血。但他死而复生,他在网上查了半天,觉得他这样应该是变成僵尸了。网上的东西有些乱,但都是说人死后成僵尸要天时、地利加人和,几百年才能出一个。他现在算是刚刚变成僵尸,应该要小心一点。

    僵尸的身体关节僵直,这点他没有,可能是他刚刚变成的缘故?还有僵尸怕阳光,所以他打算在司邦毅这里多躲几天。而僵尸的食物就是人和家禽、家畜的血。

    僵尸要修炼就要晒月亮,吸阴气。

    秦风端着血坐到阳台上,今晚月亮不圆,而且因为空气原因,月亮几乎看不见。不过他打算试一试,他把血强咽下去,照着手机上的图盘腿坐下,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

    坐了一会儿,他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想,可能这个还是需要时间。

    但他确实变得不同了,至少他现在对杀了司邦毅没有半点问题。

    就连现在,他的心里都在不停的翻涌着要杀掉司邦毅的恶念。他在打座时就不停的想起司邦毅当初是怎么为难他,排挤他的,让他心中升起越来越多的杀意。杀了他就像踩死一只虫子,轻而易举。

    他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呢?杀了他,轻轻松松的杀了他,让他知道杀他是多简单的一件事,他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待他,让他知道他的命全掌握在他的手心里。

    这些念头不停的涌出来,当初他被司邦毅排挤时就想过要报复他,不过那时他也只是想抢走司邦毅的成果一类的事,让他白忙一场,如果能把他从农大赶出去就更好了,让他灰溜溜的走。

    但现在他发现杀了他更简单,更利索,更痛快。

    司邦毅有些困了,他知道他快休克了,从刚才流出的血已经有快一千毫升了,他不敢动,不敢做大动作,怕血流得更快。这时他听到了秦风的脚步声,他正慢慢的走过来。

    司邦毅的心恐惧的狂跳起来,他想躲,想逃,他能感觉到顺着手臂流到手指尖的血从一开始就是凉的,但到手指尖会变热。那是因为他的胳膊因为被绳子绑着在发热,而手指尖因失血在发冷,像冰一样冷。

    但秦风还是走过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他,似乎正在考虑怎么处理他。

    “放了我,我一定不说,谁也不说,要不你切了我的舌头?再剁了我的手,两只都剁了!我一定谁都不告诉,我发誓!你别杀我!求你了,求你了!”司邦毅哆嗦着哭起来,眼泪不停的停,可他却不敢停下,他一直在求饶。

    秦风走进来,踩到他的血上,他捂住他的口鼻,司邦毅哀求的摇头,就算他无法出声,鼻子被捂住而无法呼吸,脸都憋红了,他也不在乎,他只能不停的用目光去哀求,眼泪顺着秦风的手背往下流。

    ——别杀我,别杀我,我一定谁都不说……救我……救我……妈妈……

    第二天,下午六点,司妈妈特意过来找司邦毅。他说中午去吃饭的,但中午给他打电话没打通,她就想把中午做的菜给他拿过来,晚上让他自己热热吃。她想等她进去后,先给他打个电话,他要是今晚没应酬呢,她就先帮他把菜热好放在锅里,还可以给他煮一锅粥放着。

    走到门口,司妈妈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有一股熟悉的腥味,像家里杀了鸡没冲干净一样。她先把保温饭盒提到厨房,腾到盘子里,再看看垃圾筒,没见有鸡毛鱼鳃一类的生鲜垃圾,她闻着这个味,想可能是楼下或隔壁的。她看到地上有很多不知在哪里踩的泥脚印,“这孩子……”她摇摇头去洗手间拿拖把,一眼就看到司邦毅喝醉一样倒在马桶后面。

    “呀!”她立刻慌手慌脚去扶,一边说:“你这孩子!怎么喝的这么醉啊!”

    司邦毅很沉,非常沉,像灌满泥沙的袋子,稀软,无处着力,他冰凉的手让司妈妈急的说:“你小心再冻坏了!”可她一个人扶不动儿子,只好先出去抱了个被子回来盖他身上,想想又抱来一床,费力把他挪到被子上。

    他的裤子和毛衣右侧全是湿的,还有些发硬。

    “你不会在哪儿摔了一跤吧?滚的一身是泥?”司妈妈扶正他的脸,突然发现她的手指甲里沾上了黑色的东西,“小毅?”她发现儿子没有反应,平时给他翻身,他都会哼哼一声的,那是不高兴了,嫌烦。

    “小毅?”

    快要过年了,各处都忙得脚不沾地,警察们尤其如此。年关难过,小偷小摸的也要回家过年啊,还要是个肥年。所以小偷、抢劫、深夜入室的事也越来越多了。

    刘鲜累得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回来,他刚去过现场,又去了医院,回来还要写报告录口供。而他连午饭都没吃呢,眼看晚饭也吃不成了。不然他今晚就要住这儿了,报告不能拖到明天,明天事一多更没时间写了。

    他去食堂要两个馒头盛了一勺猪肉炖粉条,还没吃上,电话催命般响起来了,他把馒头往盘子里一拍,旁边的警察就笑了。

    “喂?说。”他要抓紧时间吃饭,把馒头掰开,把菜里的猪肉白菜夹进去,把粉条吸溜吸溜全吃了,那边刚介绍完案情:“哪个小区?救护车报的案?行,我这就去。”

    旁边的警察兄弟问:“死人了?”

    “死了一个,家属叫了救护车,非说人是喝醉了,救护车一去一看,死了已经超过八小时了,尸僵都快过了。”刘鲜拿着手机翻人名,这种活不能他一个人去啊,肯定要找个人一块。

    警察一看他还在找人:“怎么?死的不对?”

    刘鲜悄声做了个口型:“刀伤。”

    警察点头,吃完连刘鲜的盘子一块收拾了,拍拍他说:“加油吧。”

    刘鲜看自己这一队的几乎不是在值勤就是已经回家了,想了想试探的给居朝东打了一个,“居哥?哪儿呢?不是吃饭,有人报案,人命案,对,我一个人去不了啊,没人,这个点都跑了,没跑的也在外头呢,叫不着人……行,行,那我在哪儿等你?”

    居朝东和刘鲜赶到案发现场时发现楼下已经挤满了人,还有一辆救护车。警车开进来时,外面围观的人都哗的一声让开了一条路。

    两人上楼,连楼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不用问几层,几个绿色救护服的人正在那里跟人解释,“阿姨,不是不救,人真的已经死了,不是,我们已经报警了……不能拉走,人真的不能拉走……”

    能依稀听见屋里一个女人翻来覆去的说:“你们就是不救,我儿子就是喝醉了,摔倒划了一下,什么刀伤?那是划的,洗手间那么小,可能他在哪儿磕了一下,你们就救救吧,啊,救救吧。”

    看到居朝东和刘鲜上来,救护人员跟见了救星一样,立刻让开让他们进去,一边介绍情况,还有个护士拿出诊记录给他们看:“六点三十八接到的电话,说是喝醉摔了一跤休克了,胳膊上划了一道有出血,我们就来了……”

    居朝东和刘鲜进来一看,就知道现场已经被破坏完了。屋里到处是脚印,而尸体被人抬到了床上,还盖了被子,正在吸氧。

    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年约五旬,她头发染得很黑,过肩半长,烫成小卷,现在已经乱了,露出下面花白的发根。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像看闯进她家的坏人一样瞪着居朝东和刘鲜,“你们走!我儿子没死!”她说完又过来拉救护人员。

    救护人员赶紧往后躲,问刘鲜:“我们能走了吗?”

    居朝东拦住司妈妈,他的镇定似乎把司妈妈的疯狂给打破了,把理智重新塞进她的脑袋,让她明白再拦人,她的儿子也救不回来了。

    瞬间,她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居朝东险些被她带倒,把她扶到椅子上后,看刘鲜已经登记过后把救护人员给送走了,正在满屋查看。居朝东就专心对付司妈妈,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先缓一缓,看她似乎回过神了才说:“你好,我是居朝东。”说着掏出警察证,“说说你是几点来的吧。”

    冬夜九点,街上车流如织,司邦毅的租屋内挤满了人。居朝东陪着司妈妈和司爸爸坐着,鉴证科的人在采集证据。司妈妈和司爸爸坚持要等司邦毅被送走后才离开。

    氧气瓶被拿下来了,司邦毅换下来的湿衣服被装进证物袋,他也被放进尸袋中,两个警察小心翼翼,提着前后的提手,提起司邦毅准备下楼。

    “小毅。”司妈妈走过来,司爸爸扶着她。“小毅……”她要拉开尸袋,警察想拦,但在居朝东的示意下没有拦。司妈妈拉开拉链,替里面的司邦毅理理头发,抚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像金鱼一样张着嘴无声的哭。

    最后还是司爸爸把她拽了回来,警察才能重新拉起拉链,把尸体送下了楼。

    居朝东看今天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特意让刘鲜开车送这两位家属回去,笔录可以改天。

    刘鲜悄悄过来说,“居哥,你看这个。”他拿着手机,翻到半年前的日志,在521案的相关人中,“司邦毅”三个字就在其中。

    居朝东眼皮都不动,看到就点了点头,悄悄说:“明天去所里,打报告把档案要回来。”

    ☆、第四十四章

    季笙突然从梦中惊醒,她就像准备起跑一样蓄势待发。床头柜上的仙人球正在狂怒的尖叫“刺他!”,它身上的每一根刺都竖起来了。

    她没有急着动,在刚醒来时太着急活动会伤害自己,而躺着未必不能发动攻击,她学的柔道超过八成都是近身博斗技巧,谁离她最近,谁就最倒霉。她的教练一直在说服她去参加比赛,说冠军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他说她神经迟钝,挨打就像没感觉一样。从后者来说,他说的也没错。

    她细细品味着空气中传递来的信息,它充满恶意、肆意妄为和狂喜。这个信息投入空气中就像在水里散开的血腥味一样,稀薄但非常醒目。

    但它同时也非常模糊,就像季爸爸屋里那盆君子兰,也很像早期的仙人球,它们只能传递出非常模糊,无法明确表达的信息,让季笙只能简单的分辨它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

    ——模糊,却能广泛传递?这太矛盾了。

    季笙从发现这个恶意的信息其实离她很远之后就放心了,不过它的古怪之处也让她不解。

    植物们传递信息是有限制的。季笙自己只能在摸到植物时跟它们交流,哪怕她就站在离它们十公分的地方,只要不碰到它们,她就什么也传递不出去。

    而树兄和小树林里的植物们是可以在不碰到她的前提下给她传信息的,但前提是它们在那一刻都想对她传递信息,就像一滴滴水汇成河流,这时她就能感觉到了。

    这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它的身上有着弱小和强大两个不同的特点。它是什么呢?

    早上七点,季笙去上学前,苏梦柳接了个电话,立刻叫住她:“笙笙别走。”

    季笙站住,苏梦柳拿着手机还在说,指着她说:“给你关老师打个电话请假。”再指着季秫,“你也请一个。”

    季秫放下包,走过去听苏梦柳在跟谁打电话。

    “行,那我们在家等你,行,谢谢,谢谢。”苏梦柳连声道谢,季秫小声问:“谁?”

    苏梦柳紧紧握着手机,神情紧张又愤怒,她拍拍季秫让他等等,去拿走季笙手上的书包,推她回餐厅:“去,再吃点,你刚才就喝了一碗稀饭,再吃个煮鸡蛋。”然后拉季秫去厨房了,等他们出来后,季秫也是一脸怒容,温柔的对季笙说:“我给你老师打电话请假,你别急,慢慢吃。”

    苏梦柳挨着季笙坐下,给她剥鸡蛋拿榨菜丝,“吃你的,想不想吃春卷?给你炸一盘春卷吧?”不等季笙说吃不吃,她就起身去厨房开冰箱拿春卷了。

    季笙知道父母在半年前的那次事后,对她时好像她重新变成了五岁,当他们想安慰她时,就是给她买东西,做吃的,抱着她哄。季笙默默的接受了,她觉得她接受了才能让父母的感觉更好一点。

    吃完早饭,季笙被赶回屋上网了,季秫还进来跟她说在单位他听说有个电影很好看哦,帮她在网上搜。等苏梦柳收拾完厨房后也进来,两人一起陪她看电影,直到门铃响了,季秫去开门,苏梦柳继续在屋里陪季笙,不让她出去。

    但季笙听到声音了,是一个让她很难忘掉的人:刘鲜警官。

    虽然隔着门,她也听到了刘鲜和季秫说的话,这让她浑身慢慢紧绷起来,苏梦柳在旁边紧紧搂着她,不停的小声说:“别怕,笙笙,没事,妈妈和爸爸会保护你。”

    刘鲜说:“我们已经发现秦风的踪迹了,已经又有一个人遇害了,他现在非常危险,我们担心他会再次回来伤害季笙,所以希望你们提高警惕。”

    季秫握紧拳头,握到关节发白,刘鲜总觉得如果秦风出现,这位父亲很有可能会扑上去亲手把他打死。但出于职责和道义,他有责任劝阻和预防犯罪行为的发生。最重要的是,普通人很难在跟犯人的打斗中占上风,哪怕他有杀死犯人的决心,但在动手的时候还是会迟疑,这就会反过来被犯人打倒。这就是普通人和坏人的分别。

    “你们能抓住他吗?”季秫说。

    每当被受害者家属这么问的时候,刘鲜都会觉得羞耻。今天去司邦毅父母家的是居朝东,因为领导认为派他一个年轻的警察去,很可能会让受害人的父母产生不信任感。居朝东更像一个有经验的老警察,更能给受害人家属信心,免得他们做出过激行为。

    “我们已经投入了全部的警力,全力侦破此案。”刘鲜说。

    凌晨两点时,此案已经移交到刑警一大队,刘鲜和居朝东做为先期侦办人员被暂时调到了一大队,参与侦破。

    昨晚拉回去的尸体已经解剖过了,在案发现场收集到的证据也与之前的证据进行了对比,基本可以确定嫌疑人正是521案的秦风。但他的作案手法却像一下子从原始社会跑到了现代社会,虽然一样还是简单粗暴,但他变得更残忍了。

    司邦毅的家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这里到处都是秦风留下的痕迹。他的脚印、手印留在了从大门一直到卧室的所有地方,浴室和电脑上最多。他们还在下水道发现了秦风的毛发,这表示他进了受害人的家之后,很可能还悠闲的洗了个澡,然后还上了一会儿网,一直等到受害人回家。

    受害人也死的非常痛苦。他身上没有大的伤口,致命伤是右上臂动脉下的一道干净利落的刀口,而受害人脖子正面割破的那道刀口很可能只是为了让受害人不能喊叫,它准确的破坏了受害人的声带。

    法医从右上臂的一道淤伤认为,受害人在被割破动脉后,很可能坚持了四十分钟到一小时左右的时候才死,他胳膊上的这道淤伤显示着有人在控制给他放血的速度,在这段时间里,嫌疑人很可能就在一旁观察。从案发现场还找到一个空碗,里面应该盛满过受害人的血。血去哪里了不好找,因为受害人的血都流到下水道里去了,在受害人的胃里没发现有血。

    刘鲜记得法医说:“要么他把血接了之后当着受害人的面倒了——我认为他不会这么浪费,不然他干嘛要特意拿个干净的碗接?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有刷牙的杯子,他却没用,而是特意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碗。我本以为他会逼受害人喝下去,但也有可能……他自己喝了。”刘鲜记得他听到这一句时整个胃都快翻过来了。

    简而言之,秦风已经成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了。

    目前的线索是秦风把司邦毅的银行卡提空了,里面有将近十万块的钱。一队的人正在照这个线索去查。

    刘鲜想这好歹还算是个好消息,比起前段时间秦风跟藏在地底下一样半点线索不露,现在至少他冒出头了。只要他出现,早晚有抓住他的一天!敢在过年前犯案,这就是找死,整个市的警察抓他一个,再抓不到这年就不用过了。

    季笙被迫请了个长假,什么时候抓到秦风什么时候她再去上学。送走刘警官后,苏梦柳又给关老师打了个电话。关老师一听当时的犯人又出现还杀了个人,连声说:“就让季笙在家歇着,哪儿都不要去!考试的事让她别担心,这都是小事,学校会妥善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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