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窦大娘领着七个人走进院门。在七个人中,有邓丙坤夫妻俩,邓丙坤的弟媳妇黄秋兰,还有郭拐子,其他几个人是生面孔,但他们都是辜望弟的近邻。

    谭科长和卞一鸣将三条长板凳搬进堂屋。

    朱所长将大家领进堂屋坐了下来。

    郑峰和王萍一人一边,坐在八仙桌两边的太师椅上,王萍的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压着一支钢笔。

    “大家已经看见了,我们在被填埋的水井里面挖出一具尸骸,根据尸检,这具尸骸显然不是失踪的辜望弟,刚才,周、张两位师傅怀疑她可能是二十几年前搬走的姜太太。”郑峰语速比较慢,每个字说的都很清楚,因为在座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有惊异,也有恐惧。

    最后,大家把眼神聚集到郑峰的脸上,他们在等待郑峰问话。

    “郑局长,想问什么,您就问吧!”窦大娘道。

    “你们有没有人看到姜太太搬走呢?”

    大家交头接耳地嘀咕了一会。

    “我们没有看到姜太太搬走。”邓丙坤有代表大家发言的意思。

    “没有一个人看见吗?”

    “我们都议过了,确实没有人看到姜太太搬东西。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人看见。”

    “姜太太把家具都丢给了辜望弟,她用不着搬家。”蒋拐子道。

    “不搬家具,至少应该拎几个包裹、带几个箱子吧!没有净身出户的道理,最起码要带几个首饰盒吧!”邓大娘道。

    “不错,姜太太有好几个首饰盒。”黄秋兰道。

    “可不是吗?那姜太太平时挂金戴银,还特别爱穿戴,衣服也不少,带这些东西,也应该整出一点动静来啊!”窦大娘道。

    周师傅的话更有道理:“现在想一想,确实有问题,姜太太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做了几年的邻居,这好像说不过去吧!你们仔细想一想,姜太太走的时候,有没有跟谁家打过招呼?”

    大家都在摇头。

    “姜太太离开南山镇以后,有没有回来过呢?包括她的男人。”

    “自从离开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她,她男人在她离开前两年就没有再露过面。”

    郑峰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水井下面的女人就是姜太太的话,姓姜的不可能不闻不问,在姜太太离开前两年,姓姜的没有再露过面,这意味着什么呢?他难道是想让姜太太自生自灭吗?

    “姜太太是一个风尘女子,她男人可能厌倦腻歪了,所以就把姜太太扔在了南山镇。”黄秋兰道。

    “这个院子原来是谁家的?”

    “原来就是姜家的,姓姜的发迹以后,就把父母和家人接到省城去,这屋子就被闲置了。解放前三四年,姓姜的带着这个女人来到南山镇,前两年,姓姜的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后两年,姓姜的就人影不见帽顶子了。”

    “姜太太是什么地方的人?”

    “听口音好像是南京人。”黄秋兰道。

    “对,是南京人。她讲话的时候有一个口语。”窦大娘道。

    “什么口语?”

    “她不管说什么,都会在后面加一句‘还是啊!’”

    “在她住的几年里,有没有亲戚和她来往?”

    “没有。女人一旦踏入那个门,就断了和家人亲戚的联系。”窦大娘所说的“那个门”应该是指娼门。

    “自从她来了以后,有没有离开过呢?”

    “没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黄秋兰道。

    “姜太太做什么营生?”

    “她整天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蒋拐子道。

    “姜太太跟你们提过卖房子的事情吗?”

    “提过。”周师傅和邓丙坤异口同声道。

    “她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呢?”

    “她说姓姜的让她把房子卖掉到南京去。”邓丙坤道。

    “怎么这么巧?让辜望弟碰上了。”张瑞祥道。

    “不是碰上了,也只有辜望弟这种不知道根底的人才会买她家的房子。”说话的是窦大娘。

    “为什么?”

    “这还用问,一是姜家的房子不干净,二是姜太太是做那种事情的。”窦大娘道。

    “姜太太有房契吗?”

    周师傅道:“有。”

    “您见过房契吗?”

    “见过,姜太太买房子给辜望弟的时候,是我和张瑞祥做的中间人。她们还写了一份契约。”

    “辜望弟是什么时候搬进姜家的呢?”

    “签完契约以后,辜望弟就带着孩子住了进来。先是住在门面房里面,姜太太离开以后,她就搬到后面住了。”张瑞祥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问过辜望弟‘怎么没有看见姜太太’,辜望弟说‘姜太太到南京去了’。”

    “谈好的价钱是多少?”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怎么奇怪?”

    “她们只让我们在契约上签字、摁手印,价钱是她们私下里谈的。瑞祥,我说的对不对?”

    “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张瑞祥道。

    银子不能露白,辜望弟大概是不想让左邻右舍知道她的家底,而姜太太则不想节外生枝。身上有这么多的钱,离开南山镇的时候,钱肯定是不能示人的。

    “依我看,这个人肯定是姜太太。”邓丙坤道。

    “谁知道呢?”窦大娘道。

    黄秋兰的一句话使死者的身份确定下来了:“公安同志,你们看看姜太太的嘴里面有没有一颗断了一个斜角的牙齿。”

    “断牙在哪边?”

    “在左边,姜太太经常到我家去坐,我们在一起接触的时间比较多,我记得非常清楚,她的嘴里面有一颗断牙——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是一个小角,她说是吃蚕豆的时候弄断的。”

    “断牙在上面,还是下面?”

    “在下面。”

    李云帆的工作非常细致,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有些地方,如果没有特别之处,即使是再细致的人,也很难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经历过岁月洗礼的人,完美无缺的牙齿是没有的。

    谭科长和包大伟已经把尸骸放到门面房去了。

    郑峰和李云帆、卞一鸣走进门面房,黄秋兰跟在后面。其他人跟在黄秋兰的后面。

    卞一鸣打开蛇皮口袋,拿出骷颅头。

    周师傅打开临街的门,李云帆将骷颅头放在正对着门口的柜台上——这里的光线比较好。

    三个人终于在黄秋兰所说的位置找到了一颗断牙,在口腔的左边——下方,第四个牙齿,缺口在牙齿的右边,其它的牙齿完好无损,惟独这颗牙齿断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

    不等郑峰提问,黄秋兰也找到了那颗断牙:“就是这颗牙齿——就是这颗牙齿!”黄秋兰很兴奋,很激动,她说话的腔调已经变了。“没有想到啊!原来姜太太没有离开咱们南山镇。

    二十二年前,辜望弟来到南山镇,走进姜家,也是在这个时候,姜太太到阴曹地府去见了阎王爷。

    姜太太的死,应该和辜望弟有关,辜望弟的失踪本来就非常诡异,现在,姜太太现身井下,案情就更加诡异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这和辜望弟在门头上的镜子有没有关系呢?

    这和辜望弟从净月庵请回来的弥勒佛和观世音有没有关系呢?

    这显然是一个案中之案。

    同志们暂时还无法接受辜望弟就是凶手这个事实,从“71。6。17”案的档案材料里面,包括同志们刚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辜望弟的身上,同志们暂时还没有看到一点凶手的影子。从一个受害者一跃而成为杀人嫌疑人,角色的转变实在是太快,太唐突了。

    面对眼前的案子,郑峰和李云帆不得不展开一些联想:姜太太可能不是到南京去找姜姓男人,她大概是想把姜家的祖产变卖掉,然后另寻一个别的去处。可她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有拿到卖房子的钱,反而枉送了一条性命。而辜望弟则是空手夺大刀,不但得到了姜太太的房子,还得到了姜太太的钱财,同志们从密室里面找到的四枚银元,应该是姜家财产的缩影吧。

    如果辜望弟是杀害姜太太的凶手的话,那么,这个女人就不是一般的角色了。

    在这起案子里面,神秘男人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辜望弟是根据什么确定,姜太太的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很可能与姜太太的特殊身份有关,那么,在短短的几天的接触中——辜望弟和姜太太肯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接触,辜望弟是如何知道姜太太的特殊身份和身世的呢?

    案情越来越复杂了,一起失踪案分裂出两起案子。

    大家回到正屋,谈话继续进行。

    “姓姜的叫什么名字?”

    作为老街坊,大家一你该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姜毓才。”

    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可能没有人知道姜太太的来龙去脉,但如果围绕当事人,将思维和搜索的范围扩大一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姜太太被姜毓才遗弃在大泽县偏僻的南山镇,她生活中唯一的一条社会关系也断了,凶手很可能就是凭借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动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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