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已经打开,顾平生将东西从里面掏出来,是一份亲子鉴定。
    顾平生直接翻到了最后。
    “我打电话去快递公司询问了寄件人是谁,对方说有人给了快递小哥五十块钱让他直接送过来,并没有留下什么身份信息。”周安北说道。
    对于这样子的结果,顾平生丝毫不觉得奇怪,本就是偷偷摸摸的行径,怎么会露出马脚。
    只是左右有精力也有目的弄出这份亲自鉴定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顾总……还是找个时间跟小温总提一下这件事情,她从您的口中得知,也总好过从其他的地方知晓。”周安北说道。
    顾平生靠在椅背上,低声“嗯”了一声。
    这件事情一拖再拖,也是他的心病,只是每次要开口的时候,总是心中多少有些迟疑,生怕时机不对,生怕时间不对。
    “小温总如今心向顾总,顾总或许也不必太过担心。”周安北安慰道。
    顾平生按了按眉心:“……出去吧。”
    他掏出银质的打火机,蓝色的内焰升起变成黄色的外焰,他将鉴定书放置上面,烧成黑色一碰就碎的粉末,投入纸篓内。
    听雨轩茶室。
    张之彦在徐其琛的对面坐下,“徐先生还有这么好的雅兴,你的计划失败了,小温总非但没有远离他,倒更像是因为他的病情,对他更加的怜悯,今日听闻,还一同去了医院,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其琛行云流水的泡茶,“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在他的手下吃亏么?”
    徐其琛给他倒了一杯茶:“总是太过拘泥于眼前成败之人,注定目光浅短,千里之堤想要悄无声息的毁掉最简单的办法不是怎么去研究如何让炸药无声,而是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撒上糖浆……静待虫蚁。”
    想要一击即中,前面种种都只是序章。
    眼前的男人照旧的谦逊温雅,是众人交口称赞有君子之风的徐先生,可张之彦却觉得背后发凉:“你还有后招?”
    徐其琛勾起唇角:“这要看,张总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我说……我希望他永无翻身可能呢?你也能办到?”张之彦问道。
    徐其琛转动茶杯:“张总该是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李小姐了,不妨去看看她,听说是没有多长时间了。”他说:“人之将死,身后成空,不妨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求之不可得画上一个句号。”
    张之彦看着他,直觉是话里有话,暂时却无法捉摸透这其中的深意。
    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晋茂走过来:“张总留步。”
    张之彦:“晋助理。”
    晋茂微笑颔首:“张总去看望李月亭的时候,不妨把先生的话转告一二,相信她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张之彦顿了顿:“徐先生为什么会跟李月亭认识?”
    按照徐其琛的身份,李月亭并没有搭上这条线的本事,张之彦又想起李月亭一反常态的做慈善接受采访……
    晋茂只是微笑,并未有所回答。
    “了川哥哥,你在看什么?”孟静娴见温了川走到一半忽然就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只看到远处走廊上站着的两个人陌生男人:“是了川哥哥的熟人?”
    温了川没有回答,在他的这个角度,不光是可以看到正在同晋茂说话的张之彦,还能隐约的看到里面有个淡然饮茶的身影。
    温了川对张之彦并不怎么熟悉,但因为温知夏的关系,他多少都关注过徐其琛。
    “没什么。”温了川收回视线。
    孟静娴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一派单纯干净:“我买了电影票,待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温了川看了她一眼,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点头。
    孟静娴欢喜。
    她本身只是楚家司机的女儿,在温了川初到楚家,被楚蔓再三戏弄的时候,给了他安慰始终陪在他的身边。在温了川架空了楚家上位之后,她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孟父也不再只是司机,成了一个小主管,虽然职位不高但油水却不低,加上孟静娴同温了川的这层关系,不少人暗中都会给几分薄面。
    “了川你跟楚蔓姐姐……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让她留在你身边?”孟静娴小声的问道。
    温了川:“他是楚恒唯一的女儿,单是这一点还不足够?”
    “楚家你不是已经掌握住了吗?为什么还……”孟静娴触及他的目光,把话给收了回去,苦涩的笑了一下:“是我不该多问,我有什么资格问你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不配,我只是一个司机的女儿,楚蔓是楚家的大小姐,长得又那么好看,你会想要留她在身边,我也能理解。”
    楚蔓那样妖艳的长相,勾勾手指头,男人的魂都没有了,她不过就是一个貌不出众,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她们本来就不是在一条水平线上的。
    她已经看到很多次,温了川跟楚蔓在一起纠缠的画面,只是自欺欺人的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本身就是一个灰姑娘。
    “我跟她……只是玩玩。”温了川说道。
    孟静娴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在我这里。”
    温了川看了她两眼,“走吧。”
    顾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平生看着眼前头发白了一片,像是苍老了十岁的张展荣,实在生不出半分的同情。
    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所谓血浓于水,可在顾平生看来,他们之间用来羁绊的血缘比水也浓稠不了几分,“你想要让我帮你?”
    他觉得有些可笑,甚至无法理解张展荣是怎么有脸面在他的面前说出,让他帮忙从张之彦的手中拿回主动权这种话来的。
    张展荣:“张之彦现在一意孤行,妄图操纵整个张氏集团,张氏集团也是你母亲和祖父的心血……我知道你对我心有芥蒂,但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也不应该坐视不管。”
    他母亲和祖父的心血?
    也真是难为张展荣不要了这张老脸,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来。
    顾平生手指交叉,撑放在桌面上,削薄的唇瓣扯起:“真是难为张董还能想到,张氏集团原本姓顾。只是,怎么当年张董一手把控原本是我顾家产业的时候,不见你想起来,我是祖父唯一的外孙,是顾家女儿唯一的血脉?那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
    当年驱赶他,说是家产不会有他一分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话。
    是张展荣年老记忆力减退?
    还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失误?
    面对顾平生毫不留情的话语,张展荣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说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正配所生,等我百年之后,这张家自然就是你的。”
    “嗬”顾平生轻笑一声,这就又成了张家了。
    顾平生抬手拿起遥控器,降下投影仪,只见偌大的投影仪上,展示的都是顾夏集团的版图,旗下子公司涉及产业众多,大大小小的分店以千以万计数。
    这是顾夏集团用了小十年创下的版图。
    “看清楚了吗?如今,谁还稀罕你一个张家?”顾平生眸光冷冽,“你想要用我对付张之彦,怕是打错了这个注意,狗咬狗的戏码如此精彩,如若不好好的看上一场,岂不可惜?”
    张展荣握起手掌,有些后知后觉的听明白,顾平生是在用这种方式羞辱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你不要忘记,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张展荣拍案而起。
    顾平生嗤笑:“亲生父亲?哪日张董身故,倘若是连个骨灰盒墓地都买不起的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们之间的所谓父子情分,也就到这一步了。
    张展荣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面容狰狞的指着他,“你这个……这个逆子……”
    “周秘书,送客。”顾平生拿起手边的文件,垂下眼眸,沉声说道。
    周安北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董,这边请。”
    张展荣从顾夏集团出来,面色还是一片铁青,当他去到张氏集团,发现自己原本的办公室竟然已经被换成了张之彦的办公室后,更是直接给了前来阻止他进入的秘书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
    秘书白白挨了这一巴掌,事后便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张之彦。
    但张之彦正在跟李月亭用餐,随便说了两三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因为癌症,李月亭的身体迅速的消瘦,即使面前摆放着再如何美味的食物,她都很难吃下去,“张总今天约我出来,就是单纯为了请我吃饭?”
    张之彦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她:“自然……不然,说起来,你也在张氏集团做过一段时间,如今一门心思的为了慈善事业尽力,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肃然起敬,我敬你。”
    李月亭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连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处于半报废的状态。
    “说起来,我今天遇到了徐先生……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有些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惑一二。”张之彦放下酒杯,说道。
    李月亭:“什么话?”
    “他说:人之将死,身后成空,不妨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求之不可得画上一个句号。”张之彦观察着李月亭的神情变化,“这话不知道是有什么深意?”
    李月亭听着,眼睛忽的僵直,死气沉沉,全然不像是活人,低声说道:“他说的对。”
    张之彦心神微动,“徐其琛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他是想要你做什么?”
    李月亭的晃神,只是在一瞬间,等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如常,转而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问道:“张总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能一直待在顾平生身边,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员工,做了他那么多年的秘书吗?”
    张之彦微顿,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情,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
    李月亭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刚入顾夏集团不久,那个时候一直处处被人针对欺负,她们说我土,嫌弃我什么都不会,我为了改善这种境地,费劲了心思的巴结她们,都是员工,可我却要巴结她们以此来换取自己在公司内部的生存空间。你说可笑不可笑?
    就因为我出身不好,就因为我是农村来的,我就应该承受这些?这公平吗?
    后来我得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跟大老板一同去国外商谈一个合作的机会,我受够了被人欺辱的生活,当时我就在心中起誓,老天爷千万不要给我抓住机会,因为我会不择手段的抓住,让那些欺凌过我的人,见到我就开始胆怯,时刻担心被我报复回去。
    那次,真的被我等到了,我们遭遇到了暴乱,子弹就在身侧打过,我看到了躲在那处的顾平生,挪到了他的身旁。我给他挡下了一枪,一场救命之恩,换来了他的一个承诺,我没有要钱,我就只有一个要求,留在他身边做他的秘书。”
    张之彦狐疑,还是没有找到她说这件事情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而李月亭的笑容逐渐的扩大,“有多少年了?到今天好像已经有四五年了,他一直以为是我不惜舍弃性命救了他,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时拿枪的那个人已经要走过去了,是我太害怕露出了衣角,在看到那人举起枪的时候,自知躲不过去,就做出了替他挡枪的假象。
    那一枪,因为救治不及时,我被摘掉了子宫,而我现在得的癌症,就是当年残留的子宫颈发生癌变。”
    张之彦听着,说不震惊是假的。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李月亭笑:“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更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主动逃不掉那一枪,为什么不拼一个机会?只要我活下来,那我就是顾平生的救命恩人,他会一辈子就记住我的恩情,我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只是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李月亭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活下来的代价是被切除子宫,更加想不多,多年之后她会再次因为那一枪发生癌变。
    张之彦:“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李月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徐其琛不是说了,身后成空,我既然活不久了,有些话憋在心里那么多年,想要说出来给人听听。我在顾平生身边那么多年,费劲了心力,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是他不也是被我耍了这么多年,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张之彦听着她笑,“所以徐其琛说的‘句号’是什么?你有什么计划?”
    “这点你不需要知道。”她从怀中拿出一张请柬,“不过你如果想要来看看的话,到时候,可以自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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