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期六,虽然是周末,但不放假。课程表上,上午是满课,下午只有两节课,剩下两节课是自由支配,放松时间。至于晚上,学校安排的是大操场看电影。

    早餐后,陆思果然守信,不用顾铭提醒,就很自觉地带着他的餐具一同去洗了。

    这一天的课都比较轻松,只有两节正课,分别是数学和英语,剩下四节课是音乐、微机、体育(两节),总的来说,是最放松的一天。

    音乐课上,老师讲七音符,哆来咪花索拉西,翻来覆去重复。次数多了,班上同学也烦了,有人举手,提议:“舒老师,既然是音乐课,我们直接唱歌吧。”

    舒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刚任教不久,对课堂显得有些拘谨。当有人提议后,她也发现一直这样哼七音符有些乏味,就采纳了意见。

    舒老师微笑:“有人愿意上台表演吗?”

    陆思举手。

    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中,陆思闭眼,深呼吸,睁眼,吐气,然后开唱——曾经简单的以为梦想并不远童话的世界故事会因我改变……

    她的声线很清越,如山涧流水般清爽,唱功很好,音准,起伏把控适当。因为好听,整个班都寂静,认真听。当她唱完最后一句“今夜音乐因你而动听”后,鞠躬的同时,全班响起热烈掌声。

    “这首《动听》送给班上的所有同学,希望大家在未来都能实现梦想。”掌声中,陆思大声说了一句,然后红着脸溜回座位。

    顾铭还在鼓掌,同时偏头低声说:“你唱歌很好听。”

    陆思回答:“谢谢。要不你也唱一首?”

    这种事情,顾铭肯定不愿掺和,他有自知之明,不愿上去丢脸。可刚想摇头,陆思又举手了,说:“舒老师,顾铭想上台表演。”

    舒老师微笑着点头,示意顾铭上台。

    “咳、咳咳……唱歌的话,我不太会。”顾铭觉得,女生嘛,应该迁就一点,这时候出声反驳,就是扫她的面子,这样不好。所以,僵着身子走上台,轻咳两声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台下有人插科打诨:“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铭循声看去,看到了最后排的杨雷,他面上映着一脸坏笑,显然是他在添油加醋。

    顾铭心头苦笑,脑子飞快转动着为自己解围:“我的确不会唱歌,不过背诵能力挺强。我想,我用普通话背一段歌词出来,肯定拗口得别扭,我直接背一首诗吧。”

    下面有人说:“背诗有什么意思,就那么几句。要背就背长的,来一首《长恨歌》!”

    顾铭嘴角直抽,强笑道:“这首诗没有《长恨歌》长,但比一般的律诗绝句要长。”

    话落,见台下没人再瞎搅和,就深吸口气,沉声背诵: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顾铭的声线尤为庄重,吐词也异常清晰,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只是能听懂的人不多。

    见台下一片寂静,顾铭就说:“这是屈原的《国殇》,是一首挽诗,用以追悼楚国战死的将士。全诗描写激烈的战争和战士们舍身争先的豪迈气概。烘托一种悲壮凛冽,坚毅刚果之美。从鸦片战争开始,我们中华民族永远少不了征战前线的战士,我们现今的和平,是伟大先驱们用血与泪堆积而来。这一切都印证着伟大革命家孙中山先生所说的,勿忘国耻,振兴中华……”

    “顾铭同学,这类慷慨的演讲,适用在语文课堂或者历史课堂,这是音乐课,你先回座位吧。”舒老师见顾铭越说越远,台下的气氛也越发凝重,生怕搞出什么乱子来,就直接打断顾铭,叫他回座位。

    顾铭也发现自己过度入神,有些失态,赶紧鞠躬,然后匆匆回到座位。

    陆思低声说:“顾铭,你懂的东西还真不少。一会是屈原,一会是鸦片战争,最后连孙中山先生都抬出来了。”

    顾铭道:“两位老人家的苦苦逼迫所致,简而言之,生活所迫。”

    陆思抿了抿嘴,“你刚才说的真好。我实在无法想象,这等慷慨激昂的陈词,会从一个和我同龄的男生口中说出来。”

    “世界之大,你无法想象的事情多了去了。”顾铭嘿嘿笑了两声,勉强算是得意一回。

    下课后,又有人来找顾铭,这次来的不是风雪,而是文雅。

    两人交谈,陆思旁听。

    顾铭盯着这个面颊清秀,身子瘦小,穿着俭朴的女生,皱眉道:“同学,有事?”

    很随意,也很简短的四个字仿佛带着魔力,文雅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怯生生说道:“顾铭,我也喜欢屈原。之前你背诵的《国殇》,我很早以前就读过,只是上面好多字都很生涩,我记不住,背不下来。”

    顾铭觉得莫名,盯着女孩看了几眼,见她有意躲避自己目光,就无所谓地说:“你喜欢屈原,我也喜欢。不过,我们之间的喜欢存在本质区别。你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的《离骚》啊、《天问》啊,等出名创作。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给我们带来了端午假期。”

    文雅的面上有些不满,可能是觉得顾铭的说法有些过分,像屈原这么伟大的诗人,不应该被人如此说。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顾铭,就算你不喜欢屈原,也不能这么说他。而且,你连《国殇》这么生涩的诗,都能随口背诵出来,肯定也是很喜欢他的。”

    “你想多了,我背诗,是被上面两个老人家逼迫所致。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把背诗的时间拿去打游戏。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懂,如果你的父母跟我家那两个一样,你就知道有多痛……”最后一个“苦”字还没说出,坐在旁边的陆思忽然踩住顾铭的脚,很用力,疼的他说不出话。

    顾铭忍着疼,把脚抽开一些,刚想问缘由,就反应了过来——文雅家本来就是单亲,没有爸爸,去年她母亲也走了,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这里忽然提人家父母,显然戳到别人心里伤处,这样不对。

    瞧着文雅低着头绕回座位,整个过程中,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我警告你,文雅是我的朋友,你再敢这样,我就和你绝交。”陆思很不开心,板着脸警告顾铭。

    顾铭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知错,我以后不和她说话,就不会戳到她的伤处了。”

    “你这个人是脑子有问题?你没发现她也挺想和你交流?总之,下次你和她聊天,说话注意一些,千万别再提父母之类的话题。”陆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面对陆思的连番指责,顾铭点头受教。

    最后一节微机课结束后,顾铭出了机房,直冲冲往郑绘的办公室跑。因为太快,撞倒了原本走在前面的风雪。

    ——这下尴尬了。

    顾铭如此想着,习惯性伸手想拉她起来,但又脑抽一般把手收了回来。

    待风雪站起来后,顾铭道歉:“抱歉,学习委员。”

    “我叫风雪,不叫学习委员。”风雪并没有生顾铭的气,只是认真纠正。

    顾铭道:“那好,抱歉,风雪。”

    “没关系的,我只是摔了一下,没受伤。你跑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风雪眨巴着眼问。

    顾铭不想跟她搭话,确定她没事后,就说:“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顾铭再度奔跑起来,三两下就穿过长廊,不见了踪影,又一次把风雪晾在原地。

    顾铭找到郑绘时,她刚好要去食堂打饭。于是就假装刚巧路过,说顺路去帮她打饭,同时旁敲侧击问了一下零花钱的事。

    顾铭得到的结果是,钱还没到。

    ——这老哥办事的效率也太低了,说好的今天打过来,现在都正午了,还没个动静。

    顾铭帮郑绘的午餐送回办公室时,又被叫住了。

    “顾铭,你就在办公室吃饭,我正好可以和你聊聊天。”

    郑绘都开了金口,顾铭自然没办法拒绝,压着心头的不安,点头应了下来。

    然后,郑绘的第一句话是:“顾铭,有同学向我反映,你最近和陆思走的很近?”

    顾铭的心咯噔一跳,强笑着回答:“我和陆思是同桌,比较方便交流一些学习上的问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面的交集。至于走的很近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

    郑绘道:“有人告诉我,前不久,下自习的路上,你和陆思有过亲昵举动。”

    ——真不愧是老师,说起话来就是含蓄。所谓亲昵举动,无非就是那天我抱了陆思。

    顾铭思索一小会,整理好说辞后,认真解释道:“这之中有误会。那天,我跟在杨雷后面,想偷偷吓唬他一下,怎知他反应敏锐,感觉到有人在后面,突然回头。我想躲避他,也跟着转身。那个位子是路段上的转角,陆思碰巧从转角另一头过来。我动作太急,撞到了她,见她快要摔倒,我就抓了她一下,帮她稳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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