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预感到不妙,快速追出教室,想问清楚原委。左转,在走廊上看到顾铭快步行走的背影,身子忽而一僵,嗅到一抹诡异的不协调感。视界中,他的每一个步子都稀疏平常,但落地之时,却透着奇怪压抑。更为古怪的是,那消瘦到近乎羸弱的背影,却有种高高在上的震慑感。

    ——这便是武侠小说中的肃杀气场,抑或是杀气外泄?

    几次咬牙,几次犹豫之后,陆思仍是决定追上去,在长廊与楼梯的转角处,张手拦路。

    “顾铭,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你是怀疑文雅?”

    顾铭淡淡地看了陆思一眼,心头明白,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与她无关,不想多费唇舌,便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还请让个道。”

    ——好冷漠,这种随和拒人的态度,与我记忆中的顾铭格格不入。又或者,是我对他不够了解,毕竟认识时间不长。

    陆思神色连续变换,最后有了决定,仍是拦在楼梯口,认真说:“顾铭,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我清楚,你一定是弄错了。文雅是那么温和典雅的女孩,不可能做出你所想的那些事情。”

    顾铭冷笑一声,面带戏谑,道:“陆思班长,我记得,上次你口头担保,说事情不是李灿做的。这一次,你可还敢为文雅做个担保?”

    陆思怔住了,几次张嘴,想竭力袒护,可几次又都说不出话来。于是,心头升起无力之感,低声说:“顾铭,你还是叫我陆思吧,不用加什么后缀。另外,今天上午,多谢你帮忙。”

    顾铭脸上的笑意更浓,随口回答:“陆思班长,你太客气了,我帮的是许成语,而非你。”

    说完,抬步往边上绕,顺梯而下。旁边,充当忠实看客的杨雷恍然反应过来,对陆思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快步跟上。

    ***

    再回宿舍时,时间还早,除万涧外,其他室友都没回来。顾铭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将白天被刮烂的衣服裤子全丢垃圾桶里,又去阳台的洗台上洗一把冷水脸,顺手从兜里摸出烟,安静点上。

    气氛有些诡异,万涧感觉到顾铭身上散发的冷意,原本有话要说,却下意识不语,安静躺着。

    如此持续数分钟后,万涧忍不住了,安静向阳台走去,抬手拍顾铭的肩头,随口说:“一个人抽烟?”

    “如果你愿意陪我抽的话,我很高兴。”顾铭从兜里摸出烟盒,很自然地递到万涧面前。待他取走一根后,将自己手中快燃完的烟头丢掉,又点燃一根,说:“万涧,这两个月来,我们之间的频繁接触,或许已经超过普通朋友的范畴,姑且称作哥们。所以,如果你心里憋着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后边,杨雷也凑了过来,跟着点上一根烟,笑嘻嘻附和:“就是就是,小涧涧啊,我也觉得你最近有些古怪,总是魂不守舍的。你有什么心事,直接说出来啊,我们能帮的,肯定帮。就算不能帮,也会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万涧使劲抽一口,将肺里的烟慢慢吐出,不紧不慢说道:“这个月返校开始,我就发现文雅很奇怪,那种特有的可怜眼神,让我有了猜测,觉得她在算计什么。就今天,我和杨雷在城里上网,你忽然叫我们回去帮忙时,我大抵已经知道,是她暗中谋划了什么。顾铭,早在事发的前两天,我便提醒过你,不要被人的外表所迷惑,越是弱不禁风的女生,越有本事玩弄心机。”

    “你对文雅的了解,真够深刻。”顾铭笑了笑,自顾自抽烟。

    万涧继续说:“下山后,你和风雪去了医院,我们在草坪自由活动时,杨雷来探过我的口风,大抵是旁敲侧击询问文雅的住处。虽然他没说具体要干什么,但我已经猜到,是你指示他来的,因为你已经判断出,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文雅,你要报复她。

    我觉得,就此事而言,的确是文雅对不起风雪和你,虽然我心头不愿,但仍旧把她的住处说了出来。顾铭,我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哪怕别人做出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不会太过狠厉的报复。之前你叫杨雷弄死那两条蛇时,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大概是把它们装进透明袋子,然后丢到文雅门口,吓吓她也就事了了。”

    顾铭的心一沉,忍不住抬眼去看万涧的脸,见他面颊沉凝,目光幽邃,心绪忽然复杂起来,低声问:“你心里很在意她?”

    万涧忽而一笑,坦诚说道:“之前你们试探过我多次,我一直守口如瓶,不愿意透露。但现在,我有必要告诉你,时隔三年之后,我再度转来这所学校,其实是想安静看着她。这一次,哪怕我心知做错事的人是她,我也不愿看到她受欺负的样子。所以,顾铭,这次简单报复后,可愿将此事就此揭过?”

    ——果然,你一直在乎着文雅,只是不愿表达出来。可是,晚了,如果你早一点说出来,进而制止她的计划,该有多好。

    顾铭将手头烟头往窗外一丢,冷声说道:“万涧,说实话,你很讲义气,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好哥们。可是,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而且还得告诉你一件遗憾之事。你猜错了,蛇的生命力异常旺盛,雷爷几番抽打也未能把它们弄死,现在还活生生捆在袋子里。另外,我还特意嘱咐他写一张赠卡送给文雅,别在袋子外边,内容是:人在做,天在看。”

    万涧的身子一僵,原本平和的脸颊变得扭曲狰狞,抬手捏住顾铭的领子,大吼:“两条活蛇捆在文雅的门口,你想害死她!?”

    顾铭并不躲避万涧的愤怒苛责,淡漠直视他。而这时,杨雷的手伸了过来,拧住万涧的手腕,慢慢将他的手挪开,皱眉:“小涧涧,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三个在学校也算患难兄弟,彼此之间不该如此大动干戈。”

    万涧凝着眉不语,顾铭则很随意地理了理领口,强作镇定,漫不经心地说:“万涧,你知道我找到小雪时,她是什么样子吗?紫藤萝一般美好的衣裳早已破碎不堪,全身多处擦伤,右脚开放性骨折。另外,你们没看到,她用头发遮住的额头,还藏着一条狰狞血痕,在额上扭曲着,刮掉眉毛,只差一寸,便毁掉眼睛!

    我不敢想象,明明甜美可人,娇生惯养的小雪,遭受如此伤害后,不但不哭不闹,反而欢笑若雪。只因,她把发箍娃娃找回来了,一个价值几块钱的布娃娃,便使她忘掉一身伤痕。

    你可知,当时我的心里是怎样的疼痛与愤怒?

    我并不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只要有人敢伤害小雪,我必定百倍偿还!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现在是零七年的四月,直到零九年的六月,足有两年零两月之久,这段时间,我会用尽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慢慢报复她,折磨她,直到她精神崩溃为止!”

    “你……疯了?”万涧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铭,那原本平静的脸,竟透着触目的狰狞感。那一瞬,他便明白,这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字字无虚。

    顾铭冷笑,淡淡回答:“我的确疯了,任何敢动小雪的人,都会使我疯狂!甚至于,我现在都还遗憾,那两条蛇为什么不是毒蛇?”

    万涧脸上的惊疑渐渐淡去,化作同样刺骨的冷漠,沙哑说道:“好,顾铭,我现在完全懂了。从今以后,你我再无交情可言,只要你敢伤害她,我便用尽全力保护她。当然,我所说的保护,很多时候来自于进攻,请保护好你的小雪。”

    说完,回身往室外走,出门右转,去了其他宿舍,不知要干什么。

    一小会后,杨秋峰捧着被子蹦跳着过来,激动吼道:“铭哥、雷哥,哈哈哈……万涧说要和我换寝,我答应了,现在我们是同寝室友了。”

    ——有的时候,看似纯粹牢固的友情,却抵不过彼此心头装着的女孩,一语反目,多么的简单明了啊……

    顾铭强压下心头苦涩,淡淡点头。

    杨雷则忍不住问:“随便换寝室不算违纪?”

    杨秋峰摆着手,不以为意说道:“我们是交换床位,又不是单方面换寝室,在不改变原本寝室人数的情况下,灭绝师太不会管这破事。”

    片刻后,万涧回来,挨个搬走床上的东西,待与杨秋峰互换寝室钥匙后,冷冷地看了顾铭一眼,将房门“砰”地一关,便彻底切开两者的友情。

    ——原来,一扇迟早会被岁月腐朽的木门,也有着宛如刀锐般锋利之时。简单的一开一合,便如大刀的一起一落,轻描淡写斩断无形的因果线。

    顾铭盯着房门发呆,他不知道两者间谁对谁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当彼此信仰发生剧烈冲突之时,结果只能是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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