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接了电话,从中得知,罗不遇和陶杳杳带着一帮子人顺环城路绕了很大一截,眼见着又要绕回城里了,还没找着人,这才打电话过来。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无非就是双方刚好错开了,多费了一些时间。虽然罗不遇嘴里嚷嚷着不爽,但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不过,他在电话里还说了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他们一行也在环城路上遇到了犯罪分子,是一大堆拦路抢劫的封豕长蛇,个个光着膀子,手提砍刀,竟直接冲到马路边拦车了。

    这种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顾铭也没多问。毕竟,现在罗不遇还能打电话过来,言辞中还生龙活虎地骂人,明显是没事,也就没必要担心。

    顾铭思索的是另一件事,如果罗不遇也遇到了抢劫犯,那么先前云舞遇难也就说的过去了。

    由此反推回来,这一系列事情很可能是巧合,并没有顾铭所推想的那么诡谲难测。

    顾铭和卿欢回到马路边,静等数分钟,一排小车相继驰来。

    罗不遇和陶杳杳先下车,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五大三粗的壮实青年,他们个个面色凶厉,目光如电,一眼看去,没一个好惹的。

    顾铭纳闷,罗不遇带了这么多人,只要有一点脑子的抢劫犯就不会蹦出来找麻烦吧,除非那群人有病。

    罗不遇见卿欢和顾铭都没事,脸色稍稍平缓一些,但依旧阴沉。他大步走来,张口就是脏话连篇:“他妈的,最近我们县城也不太平了。一群海外的犯罪团伙忽然潜进我们四川境内,尽做些趁夜打劫的勾当。若不是老子今天带的人多,说不得还真栽了跟头。”

    顾铭皱眉,低声问:“海外的?”

    罗不遇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错不了,他们的口音是港澳那边的,这东西装不出来。”

    顾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想起之前那个被称作“蛟哥”的胖子,他虽然说的普通话,但带着明显的四川口音,说明他是四川本地人。而且,他们潜伏老久,只抓了一个女孩,甚至都未抢夺女孩手上那么值钱的翡翠手镯,明显是劫色,或者拐卖少女;而罗不遇遇到的那群人是直接提刀拦车,这当然是为了劫财,说不定还劫命。由此说来,这压根是两伙人,只是碰巧在同一天出现在同一地域拦路抢劫。

    如此细算,顾铭之前的猜测仍存在可能性,那个叫云舞的女孩必须提防着。

    然,罗不遇的下句话却打消了顾铭的念头。只见他晃动着膀子,刀刻一般严肃的脸上浮出冷意,沙哑说道:“那群海外团伙潜入我们县至少一月有余,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了好几票,专挑城市监控薄弱的地方,也因此,最近县里闹出一些人口失踪案。我最初没当一回事,这么大个世界,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也不影响空气与土地。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那群混账东西干出来的。因为他们的活跃,我们县里原本隐藏在地底活动的一些小团伙也蠢蠢欲动起来,他们也偷偷干一些小勾当,反正最后警方查起来,也都把罪责推到海外团伙那边去了。”

    顾铭听懂了,似笑非笑着说:“所以,之前第一波犯罪分子愿意收手,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背景与实力,怕得罪了你,反而不好隐藏自己。”

    罗不遇皱着眉点头:“应该是这样,如果你们真的遇到海外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一百个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顾铭和卿欢对视,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庆幸,旋即又忍不住问道:“你把他们说的那么可怕,那你们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罗不遇咬着牙,冷笑好半晌,最后又变成了苦笑:“天太黑了,我不知道他们多少人,但至少十个。手上不仅有刀,还有枪,我们人再多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若非杳杳急中生智,大喊了一句‘警察!都举起手来’,他们早把我们生撕了。”

    顾铭一愣:“一句‘警察’就把他们吓跑了?”

    罗不遇道:“不然呢?你以为他们真的要钱不要命啊?谁愿意和警察对着干,那不是牢底坐穿,就是拖出去枪毙的。”

    顾铭惊愕着说不出话来,只得苦笑连连。

    “走吧,我送你们进城,顺便报案。这几天你们也别乱跑了,闹市总比人烟稀少的郊区安全,等警方把那群家伙一网打尽就行了。”

    罗不遇有些颓然地说了一句,转身往奥迪车上走了。

    陶杳杳睁着明亮大眼打量眼前二人,半晌说出一句:“顾铭,我把欢欢交给你了,若他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好过。”

    顾铭一愣,忙反驳道:“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你在说些什么梦话!”

    陶杳杳却不管这些,转身也往车上走了。

    顾铭无语,再度看向卿欢,却见他回以童真无垢的一笑。一对视,这事就这般诡异地落实了——接下来的几天里,顾铭还不能回家,得陪着卿欢……

    到城里,罗不遇直奔警局,气势汹汹报案去了。兴许今晚是他在县里横行霸道二十年来第一次被人震慑到,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必须尽快雪耻。而一雪前耻最好的办法自然不是去和那些罪犯拼命,而是交给警方处理,静等佳音。

    陶杳杳送顾铭和卿欢一同去写宾馆,她一路无话,精致的脸绷的老紧,显然也被之前的一幕惊到了,心绪难平。

    写好宾馆,陶杳杳临行前还不忘叮嘱二人,叫他们别乱跑,也别去惹事,在县里安安分分玩几天就好。

    卿欢回了一句与前文没有丝毫关系的话,他说:“姐姐,你和姐夫是不是真的好上了啊?”

    陶杳杳的眸子微微一颤,蹙眉说:“小孩子怎么管起大人的事情来了?”

    卿欢嘟着嘴,扭着身子撒娇:“人家才不小呢,姐姐也只比我大三四岁呢。”

    陶杳杳摇头:“不管你好不好奇,这事都不要再问了。等什么时候水到渠成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水到渠成……”

    卿欢有些恍惚地喃喃一句,再抬眼,陶杳杳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只剩一道背影和一条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

    到这时,他还不依不饶,对着陶杳杳大吼道:“姐姐,我也想要一个毛线帽子,你什么时候给我织一个呗!”

    陶杳杳停了一下,却未回头,纤细的声线悠悠绕回:“欢欢,别撒娇,你头发好看,就不用戴帽子了。”

    卿欢吐了吐舌头,这回再也不说话了。

    顾铭和卿欢在宾馆洗完澡,坐着玩一会手机,都感觉有些饿了,便又出去吃宵夜。

    已过凌晨,街道依旧热闹,人流攒动,叫卖婉转,一派祥和。而这样温暖而美妙的繁华中,又有几人知道,罪恶的魔爪已经悄悄渗进这个城市里了。

    两人去街边摊吃砂锅米粉,方正的小木桌前,卿欢忽然凝视顾铭,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兄弟,谢谢。”

    顾铭能听懂这句谢的意思,但还是笑着问:“为什么谢我?”

    卿欢的目光变得飘忽,声线也稍稍变粗一些,显得沉重:“我谢你没和姐姐、姐夫说云舞的事情。”

    顾铭仍装作不懂,大口吸着米粉,含糊不清地说:“你都快十八了,想谈恋爱而已,你姐姐和罗不遇那王八蛋能说什么?”

    卿欢叹息一声,幽幽说道:“只要你一说,必然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对,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早前书遥的事情,我太过无理取闹,给姐姐和姐夫都招了许多麻烦,最后书遥还没和我好,他们心里自然不开心啊。这回,我又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还声称喜欢她,姐姐和姐夫会乐意吗?”

    顾铭瞧着卿欢脸上的忧伤,低声问:“你还念想着夏书遥?”

    卿欢摇头:“从我们一同去阳光海岸起,我就已经不想她了。”

    顾铭表示理解,点点头,又说:“就算你不去惦记夏书遥了,也不能见到漂亮的女孩就心动啊。我现在都没弄清楚,为什么你只看了云舞一眼,就对她倾慕至此。”

    卿欢有些羞怯地低下头,不知该作何解释。

    顾铭皱眉问:“就因为她长的比其他女孩出众一些?”

    卿欢的脸更红了,羞答答反驳道:“我可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顾铭追问:“那为什么啊?”

    卿欢忽然放下筷子,把光洁的右手伸向顾铭,一张脸已经完全涨红,咬咬嘴,鼓起勇气说道:“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告诉你啊,你可不能再去和其他人说了。”不待顾铭点头,他继续说:“我撞到云舞时,这只手恰好按到她的胸了,好大……还好软……”

    顾铭一呛,差点把嘴里的米粉从鼻孔里憋出来,只觉喉咙火辣辣的疼,连喝好几口水缓过来,睁着古怪的双目问:“就因为这个意外的肌体触碰,你觉得你应该对她负责,所以煞费苦心地追踪她,接近她,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和一群犯罪分子硬碰硬?”

    卿欢红着脸喘气,半晌又把头埋在饭桌上,用低弱蚊鸣的声线回答道:“对啊,我讨厌这个时代肮脏的恋爱观。好多男女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却还能笑着分手,这放在贞洁观极重的古代,又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啊。”

    顾铭听懂了,释然一笑:“就是说,你喜欢那种互许一句,便能天长地久的恋爱?”

    卿欢扬起头来,义正辞严:“真正的恋爱难道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顾铭点头:“好的,只要那个叫云舞的女孩并非怀揣目的伺机接近你的,我尽全力支持你。”

    卿欢大口吃完砂锅里的米粉,神色已经变平静,但小脸依旧红扑扑的,他拽进拳头,坚定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另外,我纠正一下,云舞不是姓云名舞,她的全名叫千云舞。”

    顾铭再度惊愕,“千”这个姓他稍微知道一些。它原本是“骞”,由“姬”姓衍生出来。新中国成立时期,汉语大幅度简化,“骞”姓则简化为“千”姓。

    这是一个相当少见的姓氏,顾铭目前所知道的姓氏里,除了万涧那个网恋女友伊耆恋的“伊耆”,“千”算是最罕见的了。

    睡前,顾铭用手机qq联系风雪,无意外的,她秒回信息。

    顾铭把今天的遭遇全都告诉了风雪,不夸大,也不缩贬,把这个波澜壮阔的小故事完完整整叙述出来。

    风雪惊奇,忽然指责道:哇!顾铭,你怎么能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啊!你再敢这样,我真会生气的!

    顾铭不解:小雪,你是不是哪里看错了啊?是卿欢要去追那个千云舞,而不是我。

    风雪: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心猿意马,拈花惹草啊。我生气的是,你怎么要去和犯罪分子对峙啊?万一你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啊!

    顾铭哑然失笑,他发现自己和风雪对事情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同,也因此,思考出来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笑了一小会,顾铭认真回复:好的,小雪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风雪:嘻嘻,这段信息是你对我的承诺,我收藏了,你不许反悔。

    盯着平静的字眼,顾铭忽然笑不出来了,捏着手机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数分钟过去,风雪忽然发来一大段信息:顾铭,我觉得你还是离卿欢远一点的好,虽然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但我几乎笃定,他不是多沉着的人。你和他走在一起,就难免遇到各式各样的麻烦,一些小事还无所谓,就当朋友之间的互相照顾一下。但他若真闯出什么大事,你就不要去瞎掺和了,懂的明哲保身的人,才是聪明的人。那些成天嚷嚷着义气与道义的人,或许真的能收获不错的朋友,但也将本身推向风口浪尖,会比别人多出许多棘手的麻烦。另外,我觉得你的猜测可能没错,那个叫千云舞的女孩或许不是省油的灯。卿欢去触碰她,可能就已经点燃了悲剧的开端。还是那句话,女生的世界,比你所想的要复杂的多。她们要对付某人,手段诡谲莫测,往往把那人卖了,那人还笑嘻嘻的帮忙数钱。

    顾铭问:为什么这么说,莫非你识破了千云舞的计谋?

    风雪回:我只是说了一句客观的话。至于那个千云舞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我又没见过,怎会知道啊?

    顾铭沉默,偏头看一眼已经恬静熟睡过去的卿欢,皱眉低喃一句“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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