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蹙着眉,她显然没想到顾铭会说这样的话。

    顾铭似笑非笑补充道:“每个女孩都比你漂亮,所以你也不用再怀揣任何侥幸。”

    文雅道:“我记忆中的你不是这个样子。以前你很谦虚,从不像现在这么自恋。”

    顾铭道:“人都会变,而且我是什么样子都与你无关。”

    文雅道:“可是你实在没必要说谎。”

    顾铭问:“我说谎了?”

    文雅道:“不管你有没有说谎,反正我不信你说的话。”

    顾铭偏过头给木缘沂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她真的就凑过来挽住他的手,娇滴滴说道:“顾铭,我站得有些脚麻,我们走吧。”

    顾铭温和道:“好的。”

    文雅神色一黯,小声道:“我知道了,这位美女的确比我漂亮得多。而且要走也是我走,我不打扰你们了。”

    文雅埋着头往前走,顾铭和木缘沂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顾铭轻轻吐出一口气,连忙抽开手来,指责道:“缘沂,你稍微演一下就好,别做得这么逼真。”

    木缘沂捏了捏手心,甜笑道:“我不演得逼真一点,又怎么能骗到她?”

    顾铭盯着文雅消失的方向发呆,压根没听木缘沂的话。

    木缘沂蹙眉道:“你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煞费苦心地帮助她?”

    顾铭问:“我分明是故意在气她,怎么变成帮助她了?”

    木缘沂轻叹一声,解释道:“我能看出来,文雅对你说那些话时,心中的确怀揣侥幸。你这么做,目的是不让她再抱有摄像,敞开心去接受其他男孩。”

    顾铭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木缘沂道:“旁观者清啊。我又不是猪,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铭道:“可是你还没看透彻。”

    木缘沂问:“莫非这事里面还藏着玄机?”

    顾铭面无表情地把文雅以前做过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木缘沂惊讶道:“没想到她看上去弱不禁风,居然还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她说着,忽然又疑惑起来,问:“文雅只伤害过风雪,又没伤害过你,反倒对你一往情深,你为什么要恨她?”

    顾铭道:“因为小雪。”

    木缘沂道:“可是你和风雪已经……”

    顾铭冷声打断她的话,道:“只要小雪还活着一天,我和她就还是相濡以沫的恋人。”

    木缘沂低眉敛目不语。

    顾铭又道:“文雅这种女人太过可怕,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故意打消她的念想的同时,也消弭她以后或会给我带来的灾难。总而言之,我说那些话,不是为她好,而是为了我自己。”

    木缘沂迟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之前分明动过恻隐心。”

    顾铭道:“因为我不知道爱一个人要多久,不爱一个人又要多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这些年并不好过。或许让她痛苦的始作俑者真的是我。她没说错,她为她犯下的错误承受了更多的惩罚。我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

    木缘沂道:“你这么说来,我也有些可怜她了。”

    顾铭问:“为什么?”

    木缘沂道:“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秒,不爱一个人却不需要时间。爱和不爱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爱上一个人后再想要不爱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一生。”

    顾铭沉默。他不知道木缘沂这句话是不是含沙射影,冥冥所指。

    木缘沂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铭道:“去一趟城里。”

    木缘沂问:“去城里干什么?”

    顾铭道:“给郑老师买礼物。”

    木缘沂不解道:“你不是早就给郑老师准备好了英语作业吗?怎么还要去买礼物?”

    顾铭苦笑道:“我忽然发现一个压根不听课的学生忽然交了英语作业,这是非常滑稽可笑的事情。”

    木缘沂思忖片刻,明白过来,又问:“那你准备买什么礼物?这个英语作文准备怎么处理?”

    顾铭道:“郑老师每天备课写写画画的,需要一支质量好的钢笔。至于这个英语作文,丢垃圾桶里吧。”

    顾铭真的把自己精心准备三天之久的礼物丢了,但他没有急着走。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三四节课是全校师生的休息时间。也就是说,下午三点半,郑绘就没课了。

    现在已经是三点过,顾铭需要提前规划时间,至少摸清楚许成语、阳珊等人下午和晚饭的安排。

    顾铭给许成语打了电话。他从电话里得知,许成语等人已经在城里订好酒店,连晚上唱歌的包间也订好,就等郑绘下课好去接她。只不过陆思、柳健、李灿三人迟迟未到,打电话也不接。

    顾铭感到疑惑。柳健和李灿来不来都不奇怪,但这个聚会是陆思最先提出来的,她以前也是非常尊师重道的人,不应该迟到如此之久。

    顾铭一想到陆思点名要见自己,心中的疑惑越发浓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陆思很可能是出事了。

    幸好顾铭的预感一点也不准。就在他出校站在路边等进城的汽车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许成语打来的,但说话的人是陆思。

    过去这么多年,陆思的声线还是清越如山涧流水,宛如远山人家炊烟杳杳时传来的悠长歌声。只可惜美妙的声线夹杂了哀愁,又像森林深处自添伤疤的麋鹿的哀鸣。

    她说:“顾铭,我现在在塔尔门广场的雕像下面,你快点来一趟。”

    这是一句宛如命令的陈述句,但顾铭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哀求。顾铭沉吟道:“你有急事?”

    陆思:“是的。”

    顾铭:“既然是急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陆思:“这件事只能当面说。”

    顾铭:“好的,你等我半个小时。”

    顾铭挂了电话,蹲坐在路边沉思。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陆思找他能有什么急事。

    顾铭和木缘沂抵达塔尔门广场时,已是五十分钟之后。他说的半个小时,其实是预计,汽车什么时候来本就随缘。

    许成语,舒小甜,陆思,柳健,李灿还有一个陌生男生都在塔尔门广场站着。

    顾铭迟到的这二十分钟里,他们之间似乎发生过非常不愉快的事情。每个人的脸色都像夜幕一样阴沉,压抑的气氛中,他们随时动手打人都不奇怪。

    顾铭皱眉道:“你们怎么了?”

    许成语道:“顾铭,你来得正好,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应付不了他们两个。”

    顾铭疑惑道:“到底怎么了?”

    许成语道:“这位外国人同学又来找事了。”

    顾铭看向柳健,这个人没长高,反而比以前更瘦,像弱不禁风的小鸡仔。只不过他的眼中充斥肃杀,强大的气场肆意着让人不敢轻视。

    顾铭看到柳健,心里变得尤为不舒服。毕竟这个人最爱做焚琴煮鹤的混账事。

    顾铭不怀疑,此刻不愉快到极点的气氛,绝对是柳健一手造成的。

    顾铭脱下外套递给木缘沂,并且给她使眼色示意她站远一点。他一边走,一边大幅度扩胸,做打架前的热身运动。

    顾铭走到柳健跟前,冷冷道:“柳健,你又想干什么?”

    柳健冷笑着不说话,反倒是他旁边的陌生男生凶了起来。他抬手指着顾铭的鼻子,大骂道:“健哥的名字是你能直呼的吗!”

    顾铭不理陌生男生,面色平静地盯着柳健,问:“这是你家的狗?”

    柳健沉着脸道:“顾铭,我原本没怀疑过你,但陆思一到城里就迫不及待给你打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还借许成语的手机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

    顾铭听到这话,胃里一阵翻滚,想吐到了极点。他实在想不明白柳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莫非这人的脑子里全是豆腐渣。

    顾铭没解释,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陆思恬静的脸。他大概猜到,陆思不屑解释这种事情,他当然也没必要对着一条疯狗讲道理。

    顾铭淡淡说道:“你想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情。如果要打架,我奉陪。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就凭你们两个人,最好不要在合川城里找我麻烦,不然你们的下场会非常惨。”

    顾铭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虽然他打架没信心打赢柳健二人,但他心中有绝对强硬的底气。因为在这个城市里,他有一个非常可靠的朋友。

    顾铭大概了解肖智在这个城市的混混集团里的统治力。如果他把肖智请来,对付柳健简直易如反掌。

    而今的柳健的确像是疯狗,他根本没听顾铭的话,抬腿就踢了过来。

    顾铭当然抬手反击。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许成语想过来帮忙,但被那个陌生男生拦住,两人也在边上一点拳脚相向。

    顾铭打着,发现柳健好生弱小,仿佛比初中时更弱了。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顾铭已完全制住柳健。他把柳健的双手反锁在后背,再也动弹不得。

    另一边,许成语打架也明显有不少进步,陌生男生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着局面已经稳定,顾铭准备说几句威胁柳健的狠话,怎知柳健先嚷嚷起来。他大叫道:“顾铭,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再不放开老子,信不信老子叫人砍了你!?”

    顾铭冷笑道:“你再狗吠一声,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断你的手?”

    顾铭说这话的表情非常狠厉,已然镇住柳健。

    这会,陆思终于走来。她轻声道:“顾铭,你放开柳健,他只是嘴巴里说得凶,不会真叫人砍你。”

    顾铭保持凶厉的表情,瞪着柳健威胁道:“你听好,我今天是给陆思面子,暂且放过你一马。我想你在勤诚学校读初中时也没少挨打,我都不记得我打了你几拳,飞了你几脚。我不知道你痛不痛,但我告诉你,那时我们打架都是小打小闹,现在你再敢闹事,就不再是几拳几巴掌的问题。”

    柳健没说话,顾铭也没指望这疯狗嘴上服软。

    顾铭松开柳健。柳健也果真没有趁机反扑,他只恶狠狠地瞪着顾铭,大概是以此泄愤。

    顾铭拍拍手,偏头看向陆思,正想问“找我什么事”,但他刚张口,整个人就怔住了。

    他这会才完全看清陆思的面容。

    她还是她,美丽的她,高傲的她,贞洁的她,月出的她,无法捕捉的她。

    她的美丽毋容置疑,哪怕她脸上还留着昔日地震时留下的伤疤,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颜容。

    时间的堆积下,她变得越来越美丽,早已不是昔日清纯可人的小女孩,而是俏丽而饱满的成熟女性。

    只不过她的美丽有了瑕疵,她的有脸红彤彤的,是一个掌印,她的颈子上还有细小的血痕,是尖利的指甲盖抓挠所致。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谁会忍心打她?

    顾铭已猜到,打她的人是柳健。在场众人也只有柳健做得出这种混蛋之事。

    顾铭问:“你的脸……”

    陆思抬手抚了抚右脸,恬静笑道:“没关系的,这种事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不痛不痒的。”

    顾铭轻叹道:“你长了一双明亮又好看的眼睛,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瞎了眼。”

    陆思道:“或许吧。”

    顾铭问:“我听许成语说,你点名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必须和我说吗?”

    陆思点头道:“是的。”

    顾铭道:“你说。”

    陆思往边上指了指,轻声道:“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她往边上走,柳健想跟过去,顾铭冷着脸拧住他的胳膊,凶道:“外国人,你是不是听不懂中文?”

    柳健吼道:“我婆娘要和你说话,我还不能听吗?”

    顾铭冷声骂道:“你听你妈的狗屁,给老子滚远一点!”

    柳健早已被顾铭的气势吓到,这会很自觉地躲开。

    顾铭跟着陆思走到没人的空地,直接问:“你想对我什么?”

    陆思问:“顾铭,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句话?”

    顾铭皱眉道:“我不记得我给过你什么许诺。”

    陆思的神色变得忧伤。她咬着嘴道:“你再好好想想。是你的话,一定能想起来。”

    顾铭只好再努力去想一遍。初中时代太过遥远,他实在想不起来,便问:“你能给我一点提示吗?”

    陆思道:“你欠我一条长河。”

    顾铭怔住。他完全听不懂这句话,只得再问:“能说详细一点吗?”

    陆思道:“一条生命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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