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男人存在一个通病,便是忘记衡量自身实力,努力彰显自己对心爱的女人的保护欲。哪怕是天生就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他一旦站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便很难说出“我不行”,“我做不到”等字眼。

    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完成的可能性。但依旧有不少男人敢昧着心说漂亮的谎话,他们会说“只要是你要我做的,我就一定做得到”。

    他们真的做得到吗?

    如若他们心爱的女孩要求他们捉住天上的极光,抑或是培育一株成熟的七色堇,他们还能拍胸脯做保证吗?

    顾铭早已不是对感情充满迷茫的青涩少年。他对感情早就有了明确的认知。他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是风雪,是韩贞,甚至有可能是苏沁,却绝对不可能是木缘沂。

    但他依旧信誓旦旦保证道:“我做得到!我能爱上你!”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怎么能言之凿凿地说出口?最可怕的是,原本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件事的木缘沂,居然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有了动摇。

    她坚定不已的决心变成了风中柳絮。

    又是一晚的狂乱与缠绵。

    阳光已经穿透窗帘,斑驳洒在浸满汗水的被褥上。

    顾铭还没睡。

    他疲惫地盯着她。她和以往一样,像嗜睡的小猫咪,靠在他的怀里安然熟睡。

    这一次,她的眼角没有泪水。

    顾铭知道,今天以后,她一定不会再说那些悲伤的话。她会变成贤惠的妻子,不离不弃陪着他。

    他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他的目的达成了。可是为什么,他的眼里满是悲伤?

    正午的日光像火焰一样燃在地面。大地的行人都仿佛着了火,变成凄艳痛苦的火人。

    顾铭撑起遮阳伞,替木缘沂抵挡火辣的阳光。

    他们都走在阴凉的伞叶下面。但他们也都像着了火一般,每一步都艰涩无比,仿佛随时都会被火焰烧成灰烬。

    顾铭已经想好了,两人面见彼此家长的事情可以往后无限推移,但他们结婚之事势在必行。

    事实上,两个人结成夫妻只需要民政局的一个结婚证,几块钱就能办成。

    但这其中也存在难点。因为结婚的双方需要提交常住户口本原件以及居民身份证。

    顾铭和木缘沂都是成年人,他们当然有身份证。只不过他们手上并没有户口本,需要家人亲送或邮寄。

    这些都不是问题。顾铭有一万个信心,只要他给家里打电话要户口本,纵然顾胜不肯答应,阮小馨或顾恩也一定愿意亲自送来。

    木缘沂也是这么想的。她坚定道:“我给我妈打电话,如果她不肯送户口本过来,我们就亲自过去拿!”

    他们都有拿到户口本的信心。但事实是,户口本与他们相隔千里,就算能拿到,也需要好几天时间。

    他们估算过,最迟三天,他们就能正式结婚,成为合法夫妻。

    在这之前,他们必要做一些事前准备。

    虽然他们不打算办酒席,不打算请朋友,但结婚总归不是小事,至少得有一张婚纱照。

    顾铭联系了礼服店。他并没有要求店家按他和木缘沂的身材定制婚礼礼服。他只打算去租一套礼服,然后两个人去照相馆拍照。

    大多追求浪漫的女孩都憧憬旅行结婚。她们想要去三亚,去丽江,去大理,去西安拍摄各种风格的婚纱照。

    木缘沂不一样。她从未向顾铭要求过任何东西,甚至拍婚纱照都是顾铭提出来的。

    顾铭无比深信,他娶了木缘沂,未来的生活一定会变得幸福美满。

    他们租好礼服,接着去就近的照相馆,找了一张黄果树瀑布的背景图,一张婚纱照就这样完成了。

    顾铭还想多换几张背景图再照,但被木缘沂制止。

    她轻轻抚了抚小肚子,嫣然道:“婚纱照这种东西,一张就好,多了反而累赘。”

    顾铭点头表示赞成。

    照相馆老板询问照片尺寸。

    木缘沂道:“普通照片大小就行。”

    顾铭皱着眉郑重道:“24x36,最大尺寸,什么时候能拿到?”

    老板道:“你们着急的话,明早就可以过来拿。”

    顾铭付了钱,拉着木缘沂往外走。

    木缘沂问:“你知道最大尺寸的婚纱照是多大吗?”

    顾铭点头道:“我知道,大概和我们租房客厅的茶几面一样大。”

    木缘沂问:“这么大的婚纱照,你准备放哪里?”

    顾铭道:“当然是挂我们房间的墙上。”

    木缘沂道:“一个小房间里挂这么大一张婚纱照,我感觉很奇怪。”

    顾铭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婚纱照又不是普通照片,它总不能比‘蓝梦’还小。”

    木缘沂问:“蓝梦?”

    顾铭道:“就是我的那张宣纸画。”

    木缘沂若有所思地地点点头。

    两人回礼服店归还礼服,便又回到租房里。

    寻子的老头子从昨天开始就不知所踪。整个房子变大了,成了他们的两人世界。

    顾铭盯着木缘沂的肚子,微笑道:“从今天中午你睡醒起,我就见你经常摸肚子,是不是有了?”

    木缘沂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顾铭道:“有没有都没关系,反正我们迟早会有。”

    木缘沂重重点头。

    顾铭道:“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和他们说户口本的事情。”

    木缘沂问:“事情真的有我们想的这么顺利吗?户口本是我们国家居民的重要证件,一般没人会放心把它寄出去。”

    顾铭道:“没关系的,我给我哥打电话,他从小就疼我,只要我叫他帮忙,他绝对不会拒绝。”

    木缘沂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见见你哥。”

    顾铭道:“我咱哥。”

    木缘沂掩嘴甜笑。

    顾铭真的给顾恩打了电话。他以为户口本的事情很容易说成。但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整个电话从始至终,他没提过户口本,更没提过他要结婚的事。

    顾铭从顾恩的话语中听出了浓重的悲伤。他不知道顾恩为何而悲伤。他只知道,在这通电话里询问户口本的事情,非常伤人。

    他忽然想起,他离开家已经一年了。这么长时间里,他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他唯一一次联系哥哥,主要目的却是索要户口本。

    这是多么令人寒心的事情啊?

    顾铭盯着手机发呆,他不知道这一年里家里有什么变化。爸爸和妈妈的身体还好吗?哥哥和嫂子的感情顺利吗?妹妹有没有贪嘴长胖?

    他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们了。

    顾铭以前读书的时候,也经常和家人们一年一见。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游子离思。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已经开始想家了。他还是少年时有过一个心愿,便是一家人能在除夕夜吃上一个团圆饭。

    少年的心愿在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变成了泡影。

    木缘沂问:“顾铭,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家一趟,都见见彼此的父母?”

    顾铭摇头道:“我要娶你。在我们拿到结婚证之前,不能出现任何变数。”

    木缘沂道:“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回家啊。”

    顾铭道:“回家见家长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掌控的变数。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否答应,但我知道我爸一定会明里暗里挑刺。”

    木缘沂道:“你之前还说,你相信你父母会像你一样喜欢我。”

    顾铭道:“那是善意的谎言。我爸是一个非常尖刻的人,比我们房东还要刻薄一百倍。没人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木缘沂蹙着眉小声道:“善意的谎言吗?”

    顾铭道:“是的,善意的谎言。但我要娶你绝对不是谎言。”

    木缘沂点头道:“我给家里打电话,先把我的户口本拿到再说。”

    顾铭道:“好的。”

    木缘沂真的在电话里说动了她的父母。她爸愿意亲自把户口本送过来。只不过她爸还告诉她另外一件事,两个人结婚必须在其中一个人的居住地的民政局办理。

    顾铭惊住。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出了极大的漏洞。他原本是想和木缘沂在永川的民政局办理结婚证,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木缘沂甜笑道:“没关系的。等我爸把户口本送过来,我就和你一起去你家。”

    顾铭道:“没问题。不管我爸妈同不同意,我都一定和你结婚!”

    这件事说定,他们现在只需要等,等明早去照相馆取婚纱照,等木缘沂的爸爸明天把她的户口本送过来。

    他们很快就能去广安的民政局结婚。

    这一晚,他们的激情比之以往的任何一晚都要炽盛。

    顾铭已经认定木缘沂就是陪伴他终生的人,木缘沂也放心大胆地把自己交给了顾铭。

    然而他们的婚姻还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天早上,木缘沂缩在顾铭的怀里。她非常庆幸地说道:“顾铭,我以前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然我们不会有今天。”

    顾铭问:“你做了什么事?”

    木缘沂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带你到‘欢乐天地’入职那天,我抢着帮你填入职单子?”

    顾铭思索片刻,点头道:“是有这件事。当时我还挺好奇,问过你,但你什么也没说。现在我几乎忘记这件事了,你又提了出来。”

    木缘沂问:“你知不知道‘欢乐天地’里面其实有员工宿舍?”

    顾铭惊讶道:“我在‘欢乐天地’工作好几个月,一直没听说过这件事。”

    木缘沂道:“‘欢乐天地’的员工宿舍很不好,环境糟糕得像车站附近的旅社。公司里很少有员工愿意入住,当然没人和你提起。”

    顾铭问:“那你提这件事干什么?”

    木缘沂道:“当时你的入职单子里有‘是否入住员工宿舍’的选项,我帮你填的‘否’。”

    顾铭问:“然后呢?”

    木缘沂道:“还有什么然后啊?我不帮你填‘否’,你自己肯定会填‘是’。如果那时你搬进员工宿舍,就不会在栀子苑和我相处这么久,我们也就不会有今天了啊。”

    顾铭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填‘是’?”

    木缘沂道:“因为你那时很穷,几乎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连基本的吃穿用度都需要我资助。这里的租房这么贵,你当然会把租房腾出来再转租给别人应急啊。”

    顾铭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微笑道:“缘沂,你真聪明。”

    木缘沂抿嘴道:“你以为我们初见的那天晚上,我说‘我已经在追你了’是开玩笑的吗?”

    顾铭道:“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

    最后一个“事”字还没说出来,顾铭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的铃声依旧是《倾尽天下》,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记得那句“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顾铭感觉自己该换一个手机铃声,之前他无意中发现的古风歌曲《煨酒忽忆旧关河》就很不错。

    他早该斩断曾经有关苏沁的一切。因为要陪他度过下半生的人是木缘沂。

    顾铭想着,从枕头下抓出手机。

    他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变成了僵硬的木偶。

    来电的人是风雪!

    在他长达一年的等待中,他终于等到了这个电话。

    可是这个电话来得很不是时候。

    最多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能拿到婚纱照,木缘沂的爸爸也能把她的户口本送来。

    顾铭应该做好准备带木缘沂回家了啊。

    他此时接这个电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顾铭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不断颤抖的指尖终于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另一头是风雪的无助哭泣。

    以前那么活泼的她,现在连哭泣声也变得微弱又沙哑。仿佛对她而言,哭泣本身就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做到。

    顾铭不动声色,安静听她哭。

    很快的,顾铭察觉到不对。他现在是木缘沂的未婚夫,他不能当着她的面和前女友悄悄通话。

    于是他点下免提,让木缘沂也一起听风雪的哭泣。

    顾铭的手机持续传出哭声。风雪只哭了短短不到十秒钟,但手机前的两人都有种宛如天塌地陷的崩坏感。

    此时此刻,两人都意识到非常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手机里传出风雪的哀求声。她啜泣道:“顾铭,对不起、对不起……我用尽全部力量阻止自己联系你,可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顾铭……我想看北极光,你能带我去吗?”

    顾铭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如果他心里有一只天平,左侧是木缘沂,右侧是风雪。此时此刻,天平已向右侧无限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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