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并不信任杨方宏,但是又不得不用这个人。

    当初学校的教官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招聘来的,学校倒了也是人作鸟兽散,生怕自己担上半点责任被推出去当了炮灰,现在再想找到当初的那些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秦默回国的时间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可收获却并不算大,就连从lk那获得的视频,都是他无意中的收获。

    找到杨方宏是个意外,如果想得到足够的证据,只能从杨方宏下手——在这点上,秦默没得选择。

    是以杨方宏告诉他的消息,他从来只相信一半。而跟杨方宏约好一起去找他所说的女教官当天,秦默根本没有单刀赴会,而是从秦蓁的公司借了两个保全人员和一个司机。

    两个保全人员业务素质不知道怎么样,穿得倒是挺有威胁力,从领带到西装到皮鞋一水儿的乌漆墨黑,鼻梁上架着挺大一副黑墨镜,顺便腰上配备了对讲机和胶棍,看着倒还真有那么点气势。

    尤其是这两个估计干惯了充场面装b的活了,都是一米八几的身高,秦默上车前这俩就把门给拉开请秦默坐进车里,下车时也会抢先一步把门打开,微微倾身请秦默出来,动作标准的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杨方宏看见这两个就笑了:“怎么着?怕我蒙你呢?”

    秦默倒是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说话间倒也有那么半分上位者的气势了:“上车,带路。”

    杨方宏就穿着那一身也不知多久没换过的衣服上了车给秦默指路,身上的异味熏得秦默直皱眉头。也幸亏这不是他的车,不然秦默真想一脚就把杨方宏给踹下车去。

    秦默清楚自己的洁癖是从六年前变得严重的,在学校时还只是比较轻微的爱干净而已,直到他在国外发现自己甚至对接触公共洗手间的门把手都会感到在意时,才发现自己的洁癖正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他知道过度洁癖是心理问题的一种,但是在影响正常生活之前,他并没有打算为此去见一见心理医生。

    一路曲曲折折,杨方宏把车子指进一片老居民区的胡同里,才对秦默说:“就是这里了,车进不去。”

    秦默下了车,走了半天的路,才到了杨方宏说的红砖楼前,楼体上有着老式的四格窗,和已经被淘汰了的旧式防盗门。秦默跟着杨方宏爬上了五楼,在右面一户贴着倒福字的人家面前停下了脚步。

    没有门铃,秦默上前两步敲了敲门,却半天也没人回应。

    秦默拧着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杨方宏,杨方宏这才懒洋洋地说:“你这没用,看我的。”说着,杨方宏走上前几步,抬脚在那看起来就不甚结实的防盗门上“咣咣”踹了两脚,扯嗓子在门口大喊:“开门开门!”

    过了没一会,秦默就听见了那由小到大的细微响动,随即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唾沫星子飞溅:“催你妈了个鬼,赶着投胎啊!”一开门看见是杨方宏,脸色又变了一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厌烦,但那尖利的声音好歹是降了下来:“是你啊。”

    女人长得不算难看,面部却有些削薄,按老人话说是天生的刻薄相。

    秦默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是女生班的教官之一,在一众教官里,算不得最严最狠的,却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宽容。

    杨方宏挑眉:“怎么,给你送钱不乐意是吧?”

    女人看了一眼秦默,道:“哪个说不乐意的,你进来!”

    秦默不用脑子也知道他跟这女人说了什么,无非是把自己当肥羊一类的玩意来宰,但是只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他被宰上一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进了女人的屋子,杨方宏一屁股就坐沙发上了,秦默却一脸不自在到极点的表情:女人的内衣内裤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餐桌上还有一堆摞在一起的教材,地板油腻腻的,踩在上面都好似会粘鞋底,一抬脚就发出“啪”的声音。这样的一个屋子,落在秦默眼里那简直是不堪入目,他纠结了半天,挑三拣四最后坐了餐桌边的椅子。

    “谁来了?”

    里屋那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再过一会孩子踩着拖鞋“啪”“啪”的走到客厅来,同女人说:“我饿了。”那语调理所当然的令人诧异。

    女人不耐的回答:“刚吃过饭,写作业去。”

    孩子毫无征兆地尖声喊:“我饿了!我饿了!饿了——”声音尖利跟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女人一巴掌摔在孩子脸上:“小杂种,你再喊一个试试?”

    “我饿了!你才是杂种!大杂种!”孩子尖叫着跑出门去,这一连串的变故把秦默看的一愣一愣的,再一看杨方宏的脸色,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女人经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去追孩子,只是对他们的口气更恶劣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秦默把对沈卓云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比起眼前这个女人,他还真是更想跟沈卓云打交道一些,女人问:“我能拿到多少?”

    “看你能给我多少。”秦默回答。

    “你给他多少?”女人口风一转,忽然指着杨方宏问。

    秦默看了一眼杨方宏,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秦默便照实说了:“十万。”

    “我要四十万。”女人狮子大开口。

    杨方宏这才似笑非笑看了秦默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他才多大?想从这群老油条手里抠东西?这女人不扒光他这身皮才怪。

    杨方宏原本等着秦默怒骂,结果只等来了秦默的一句:“你要拿什么来换这四十万?”

    女人有些诧异地看了杨方宏一眼,最后还是说:“老娘知道的多了,当初那乔国富没少在老娘肚皮上睡过,诉了老娘多少事——”秦默听这话还真觉得不太舒服,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总是容易让人感觉不适的,杨方宏却半点反应没有。

    “你拿什么保证你说的是真的。”秦默双手十指交叉,神色认真。“如果没有杨方宏,那你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无法拒绝,可是现在有杨方宏在先,你凭什么认为你依旧有足够的价值拿走四十万?”

    女人看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她的手机铃音响起。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扯着嗓门喊:“喂!”女人并不避讳他们在场,对着手机另一边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脏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人像是被激怒一般破口大骂。

    骂了一会,女人还想继续的时候,忽然沉默下来了,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

    “啪!”

    女人愤怒之下把自己的手机砸在地上,指着秦默和杨方宏的鼻子大骂:“滚,你俩给我滚!”

    秦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女人已经从厕所里拿出拖把,气势汹汹地将两人打出了房子,原本还想把他们打出楼道,看到外面两个高大的保安,才停了手。

    秦默倒是不介意被赶出来,只是坐回车里的时候,心底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怎么了?”秦默问。

    杨方宏也皱着眉盯着窗外,半天才回答:“有人捣乱了,大少爷,你确定没人知道你在查这事么?”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秦默反复琢磨着自己曾经做过的行为细节,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她为什么变这么快?”

    杨方宏哼了一声,咧嘴笑道:“因为有人碰到她的命根子了。”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跳下车去了,只剩下秦默的神色变幻不明。

    秦默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回家。”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秦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看着黑色的车辆离开,秦默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今天遇到的事情,慢慢的沉淀下来,越来越可以肯定,自己的调查行为已经暴露了。

    可是是从哪一环泄露出去的呢?

    网络上?还是从杨方宏的嘴里呢……

    秦默皱着眉思考,一步一步缓慢往电梯处移动。

    正在这时,秦默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破碎的监视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为打碎的。

    很久之前,在他们计划逃走的时候,第一步是什么呢?

    让监视器失去效用。

    那时沈卓云还曾经想过打破监控器的镜头。

    秦默蓦然睁大了双眼。

    不对!

    警告的信号从双眼传递到大脑,秦默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子开始疯狂的奔跑。

    嘈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下一刻自己的肩膀被强硬地抓住,刺鼻的味道袭上了大脑,j即使他试图屏息,也无法阻止意识开始逐渐的剥离。

    糟了。

    秦默带着大脑里盘旋着的支离破碎的片段,渐渐陷入了黑暗中去……

    ☆、第六章 重逢

    秦默感到自己的鼻腔喉管发干,呼吸一次都觉得费劲,头也有些昏昏沉沉,想动一动,却感觉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闭上眼睛略微定了定心神,顶着大脑每运转一次都会传来的钝痛,秦默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缓慢的进展让他的心性有些浮躁,以至于抓到杨方宏这一根线索后,行事手段越发大刀阔斧,失去了之前的谨小慎微。而以他和对手的实力比来看,现在他还没有足以让他明目张胆行事的能力。

    脚被捆住了,手被反绑在身后,眼镜应该是在自己被移动的过程中掉落了,原本兜里是有钱包和手机的,但秦默不用摸也知道肯定不在自己身上了。

    秦默费了好大力气坐直了身子,继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着高倍模糊下的环境,基本可以判断判断这是一个毛坯房里的一间。

    房间面积不大,大概也就是正常民居一个侧卧的面积。屋里的窗台有些高,从窗外景色判断这应该是楼房里的民居,大概处于五楼或者六楼的高度。而窗外楼房的样式颜色并没有让秦默有任何的眼熟感,可能离他昏倒的地点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

    房间的门窗都是关着的,秦默目前还无法验证是否被反锁,只能蠕动挣扎着站起身来,像僵尸一样蹦着往门边移动,去拧门的把手。

    被反锁了。

    秦默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种薄门板的隔音性不强,外面应该没有人。

    看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秦默两只手被绑得很紧,很难做出任何动作,他尝试性地转动着手腕,直到在绳子里挤出了细微的空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按住了腕表上的一个按钮。

    “嘀——嘀——”腕表里的忙音没响过两声,秦蓁那焦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秦默!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看来对方已经给秦蓁打了电话?那自己大概就是死不了了。

    秦默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问:“谁给你去的电话?”

    秦蓁说:“没有追查到,但是他们要求我把产业立马抛售,所有流动资金全都转到另一个人名下,直到他们接到东西,才会放你。”

    “你照做了?”秦默声音里带着闷闷的笑意。

    “我照做了你才真完蛋了。”秦蓁在那头气得不轻。“竟然有人能找到你……秦默,你是不是暴露了。”

    秦默应了一声:“我猜也是,我现在应该在五楼或者六楼的一个侧卧里,你来时小心一点。”

    秦蓁应了声,才挂断了电话。

    秦默倒是有些佩服秦蓁的先见之明了——就为了她的腕表式手机。

    刚出智能手表的时候,它在大陆的销售并不算好,价位高,功能不齐全,能买得起手表的人不愿意戴这样一只电子表外观的东西在手上,接受不了价位的人也不会买。

    秦默倒有些兴趣,一来方便,二来他根本不用在乎身上的衣服牌子或者是手表价格。

    跟秦蓁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被秦蓁吐槽了,说那玩意根本没什么用,离开了手机就是个废物,他要是想用,那就弄个腕表式的手机。

    秦默的积极性被打击了,就再也没提起这东西,倒是秦蓁记在心上,寄给他了一只腕表式手机,功能不多,看着就像个普通的电子表,但事实上是有独立的sim卡和gps定位功能的。

    平时秦默根本是把这手表当做一个充电式电子表用的,但是没想到今天反而起了作用。估计在绑架者打电话威胁秦蓁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追踪自己的所处位置了,而自己的电话其实是报平安用的。

    秦默又蹦到窗台边,看了看周围的居民楼,思考着呼救的可能性。

    倒不需要居民来救,只要坐到窗台边,喊一声自己要自杀,恐怕就不少人来围观吧——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得首先能解开绳子。

    秦默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绳扣,自己以前好像在网上一片帖子上看过类似绳扣的解开方法,于是双手开始尝试着解开,只是这种扭曲的手部动作实在太难受,秦默每弄一会都要停下来休息片刻,防止手抽筋。

    正在秦默忙着自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对话和脚步声。

    “该醒了吧?”有人好像提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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