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挂着二郎家的牛,辛娘子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看着辛崀放下筷子,她也抹了抹嘴,眼巴巴的瞅着辛大郎。

    辛崀是个不太擅长说话的男人,刚才他听见了陈婶娘的话,也算是默认了。他磕磕鞋穿上,“带着棍子和火把。”

    辛娘子知道这是当家的同意了,连忙答应着,手脚麻利的开始捆松脂,缠了两个粗大的火把出来。一面叮嘱香茅子,“你带着弟弟在家睡觉,关好门。警醒点,别睡成死猪一样,看你爹回来叫不开门捶你。”

    香茅子点点头,几次张开口又闭上,她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辛娘子就问她,“啥事?”

    香茅子说,“娘,你上山找牛时留意一下,万一要是看见紫菀,你就接她回来吧。她胆子小,指不定怎么哭呢。”

    辛娘子看了看香茅子,良久,长长叹息了一声, “好。”算是答应了,只是表情有些难看。

    香茅子高兴极了,立刻手脚麻利的拣碗洗刷,努力的表现着。

    辛崀则带着辛娘子往村西去了 。

    香茅子指挥辛茂洗小手小脚丫。没有父母在跟前,辛茂向来听话,因为他试过几次,香茅子是真的揍她的。哪怕他事后告状,让父母揍回来,下次香茅子还是照揍不误。

    辛茂洗完手脚,香茅子就撵他上炕。然后利用灶头的余温热了一壶温水,回来给爹娘洗漱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缸里的水都没有了。她暗中记着明天早起去打水,不然被后娘发现,又要撺掇她爹揍她。

    然后她就拴好门窗,和衣躺在弟弟旁边。

    又过了一会,她迷糊的睡了过去。

    香茅子是被一阵“唏唏嘘嘘”的声音给弄醒的。这声音非常奇怪,有点类似扒鸡窝的黄鼠狼,可又不完全一样,比那个声音要大。

    香茅子立刻警醒了,奇怪,鸡怎么不叫?!

    “谁?!”香茅子低喝了一声,那个声音还在摩摩擦擦的,似乎没听到。

    这是什么时辰了?怎么爹娘还没有回来。

    香茅子咽了一口口水,蹑手蹑脚的下地,扒着窗缝往外看。

    今天恰好是十五,月亮如一个洗炼的银盘一样,高挂在天边。把院子里照的清越明亮。香茅子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身影从院墙擦过。

    那个身影有点像香茅子看过的野猪,可是要比野猪大几倍,它的背脊甚至高过院墙。明亮的月光照见它宽厚的脊背,高高的耸起,上面还有硬硬的黑毛。

    这是什么,狼,还是豺?怎么会怎么大。

    香茅子死命的咬着嘴唇,手指紧紧的扒着窗愣,唯恐发出一点声响引起那个怪兽的注意。

    那个怪兽似乎在墙角翻找什么,然后它一仰头,一只蹄子在它嘴角跳了两下,“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静夜中传的很远。那是邻居家的猪,几口就被那个怪兽吃掉了!

    香茅子的眼睛瞪得溜圆,那头猪邻居喂养了大半年,已经很肥大了,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被几口生吞了。

    怪兽昂起头吞咽着,月光下照下来,凸显出怪兽的样子,它长着一张凶残的兽脸,粗壮的獠牙,扁平的鼻子,眼珠子在月光下发着黄色的萤光,眼眸凝成一个细细的竖线,看起来非常狠厉。猪血顺着它的嘴角流下,沁入黑色的毛发中看不见了。

    香茅子看到这里,手脚都发麻。

    隔着一闪薄薄的土墙,她觉得那个怪兽随时能撞翻屋墙,冲进来。

    她在内心无声的祈祷着:不要凑过来,不要凑过来。

    可事与愿违,怪兽抽抽鼻子,似乎闻到什么,慢慢的往房子这边靠近过来。香茅子四下环绕,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炕上沉睡的弟弟,她连一根棍子都找不到。

    怎么办?她和弟弟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那只猪大。估计怪兽如果嘴巴长大点,一口就把他们俩囫囵吞下了。

    怪兽一步步靠近,而香茅子毫无办法。

    “啊!”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香茅子听得分明,是邻居婶婶的叫声。

    几乎是瞬间,那个怪兽一跃而起,一下子就跳到院墙那边。邻居婶婶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叫声,以及怪兽咔嚓呼噜的咀嚼吞咽声。

    香茅子应该觉得悲伤,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面害怕着,心里却隐隐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很快,院墙那边的声音消失了。然而被邻居婶婶的尖叫所刺激,更多的院子里响起了询问声、惊呼声。

    然后就是尖叫声。

    更多的尖叫声,哭叫声,狗吠声。

    小小的村落开始变得混乱而恐慌起来。

    “嗯?!”辛茂发出了一声不满意的鼻音,他被着剧烈的嘈杂声弄醒了,正准备哼唧。

    香茅子瞬间反应过来,她三步两条的蹿到炕上,死死按住辛茂的嘴,低声而狠厉的威胁辛茂,“不许叫,听到没有。”

    辛茂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听到姐姐威胁的声音,本能的点头。香茅子感觉辛茂放松归顺的姿态,这才轻轻松手,“我放开你,但你一定不能叫嚷,记住吗?”

    香茅子感觉辛茂在她手下点头。

    她轻轻的放开手,并不远离,唯恐辛茂忽然大叫。

    辛亏,这次辛茂没有,香茅子的手挪开,他的小手慢慢的摸了摸姐姐的脸,然后凑过来小声问,“爹和娘呢?”

    屋外是隐约的哭号声,但是距离都有些远,听不太真切。

    香茅子贴着辛茂耳朵说,“爹娘都还没有回来,可刚才在院子里有个大怪物,吃了邻居婶娘的猪,我看它要吃人。”

    辛茂小小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他无助的问,“那,那怎么办?”

    香茅子此刻是辛茂最大的依靠,她想了想,拿了一个主意,“我给你穿上衣服,咱们躲起来。”

    辛茂立刻点头。

    香茅子总要凌晨起来做饭,对于抹黑穿衣服这件事技能娴熟,她帮着辛茂把衣服裤子穿好,又摸索着帮他把鞋子穿好。

    两个人几乎毫无声息的滑下炕。

    香茅子扒着门缝看了半天,发现哭叫声都在村子的后方,于是她小心的拨开门栓,先探头出去看看,没有发现异常。

    连忙牵着辛茂的手,往厨房走去。

    在厨房,她摸了菜刀在手里,然后领着辛茂把水缸用力掀倒,扣过来,两个人钻了进去。这个时候,香茅子要庆幸,幸亏水缸里没装水,她才掀得动。

    水缸很大,香茅子和辛茂都是半大的孩子,两个人抱着躲在里面,居然还不嫌小。

    黑黝黝的,完全看不到任何声音和光亮。香茅子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抱着弟弟,死死的挺着。

    外面的声音逐渐的小了下去。

    到底是怪兽被打跑了呢,还是,还是人都被吃光了?!想到后者,香茅子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抱紧辛茂。

    等到她手脚都麻木的不似自己的时候,外面的天色终于放亮了。光线顺着水缸翘起来的边缘钻了进来,提醒香茅子已经是另外一个白天了。

    这个时候香茅子的手脚都麻木了,她用头用力的撞向辛茂,撞了好多下,辛茂才醒过来。他被香茅子抱在怀中,后半夜居然睡了过去,倒是不比香茅子担心受怕了一整夜。

    “快靠边,咱们得想办法出去看看,可我如今手脚都麻了,动不了。”香茅子指挥辛茂往边上让让,让她略活动一下。

    辛茂尽量的把身子往外挪动了几分,借着这个细小的缝隙,香茅子才活动了一下手脚,血液逐渐流向四肢,她的胳膊又麻又涨,好一会才敢开始用力。香茅子用手指扒着缸沿用力向上抬,并指挥辛茂跟她一起。两个人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这才把这口缸掀开,爬了出来。

    香茅子还记得怪兽的事情,她叮嘱辛茂不要乱跑乱叫,一个人小心翼翼的从厨房探头出去,院子里遍地狼藉,四处都是被怪兽践踏和烦扰后的痕迹。自己家养的几只鸡已经一个也看不到了,想来昨晚都成了怪兽的点心。

    院墙的木篱笆门依旧是关好的,爹娘昨晚没回来。

    想到这里,香茅子一时间竟然分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

    “姐,我饿。”辛茂跟着出来了。今天的他格外的乖巧,也不叫名字了,低声下气的叫着姐姐。

    香茅子也饿,可是这时候不是做饭的时候,她想了想,去厨房摸出昨天烙的饼子,那是干粮,给爹娘下地的时候带着的主食,昨天她准备好的,是准备今天给爹娘带走吃的,一共就两张。

    她拿出一张饼子,掰成大小两块。大的给了辛茂,小的塞进自己的嘴里。“你先吃这个,千万别乱跑,昨天吃人的怪兽兴许还在呢。”

    因为每年都有小孩被狼叼走,所以辛茂在这方面极其听话,有了吃食,自然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香茅子手里依然拎着那把菜刀,她踩着鸡窝趴在墙头往邻居家看。

    邻居家的院子比自己家更惨上很多,满地都是干涸喷洒的血迹,在院子当中竟然还有一只惨白的胳膊,份外的吓人。香茅子看着这种场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通过那手臂上的半截袖子,香茅子认出那是邻居婶娘的胳膊。想起昨晚的惨呼,香茅子猜婶娘大概是被怪兽吃掉了。

    邻居家的院墙被怪兽撞倒了,顺着院墙的缺口香茅子看到一连串的破损的房舍和满地残骸。怪兽,是一路撕咬过去的。

    香茅子想起昨晚村子里大部分青壮都去帮二郎进山寻找丢失的牛,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片片赶上这个时候闹了吃人兽,不知道经过这一番折腾,村子里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可是她不敢去找,香茅子养过兔子和鸡,知道动物们有时候吃饱了会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万一她乱走撞见吃饱了的怪兽,也不过就是送过去添一顿点心而已。

    那个怪兽到底是什么?

    香茅子扎手扎脚的从梯子上爬下来。她心里有一种隐约的恐惧,那个可怕的怪兽,不会就是大人口中的山神吧……

    村子里呆不了,先不说那个怪兽可能还在村子里藏着。就算怪兽走了,房屋破损这么严重,大人们也都没在,恐怕用不了两天,遍地的血腥就能把山上的狼给引下来。

    香茅子开始开动脑筋,往哪里逃呢?

    这对于一个只有十三岁的乡村少女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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