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小哥,给点吃的吧?”一位佝偻着背部的老妇人扯着周墩迟的裤脚,哀求着,声音沙哑,显然是许久未开口了。

    “这里没吃的,快走!”周墩迟未尚反应过来,刘老汉就大声喝道。

    宋铭承见了,眉头紧皱,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那老妇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结果了,默默低下头,不做争辩。

    “等等。”周墩迟谴责地看了刘老汉一眼,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老妇人,“我这里有一袋干粮,你拿去吧。”只见他侧过身子掀开车帘,拿了一袋子馒头包子之类的,全塞到她手里。

    这老妇人让他想起远在老家的老娘,不忍心见绝望染上她的双眼,遂他打算将自己的那份干粮送给她,大不了他在下一个小镇再补上便是了。

    刘老汉惊呼,“不可!”声音里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焦急。

    周墩迟推开他横过来的手,一手将那袋干粮塞到那老妇人的怀中,“吃吧,不够车上还有。”

    “你这是害死我们啊。”见阻止不得,刘老汉长叹。

    “刘老汉,这点子干粮而已,至于吗你?等到下一个小镇,我买回给你便是了。”周墩迟同样火气不小。

    “不说了,快上车,咱们得赶紧跑。宋相公,赶紧上车。”刘老汉已经坐了上车,急急招呼宋铭承。

    那老妇人愣了一下,手哆嗦着捧着那袋子干粮,眼睛直直盯着那露出来的半块馒头,干裂的唇一抖一抖的,“老头子,快来,咱们有吃的了,咱们遇上贵人了,不用挨饿了。”

    老妇人的声音不大,可以说得上沙哑难闻,但这声音给安静的雪地里投下了一道雷般。激起那些饿到极点的难民们求生的渴望,原本绝望的眼睛冒出了如狼似虎般的目光,盯着他们那辆马车的眼神让人觉得很可怕。

    动了,四周的人动了。

    宋铭承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立即敏捷地往车里钻,中途拉了已经傻了的周墩迟一把,“赶紧上车!”

    “啪,驾!”刘老汉用力在马背上抽了几下,车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可惜来不及了,马车后面被人拉住了,马儿疯狂地嘶叫着,求生的掠夺的本能让这群饿了许久的难民暴发出难已置信的潜力。

    虽然马车在疾行,但车厢后面已经坏了,四五个男人前后挟击,爬上了车厢,宋铭承守着车厢后面的口子,用力将爬上来的人推下去,嘴里喝道,“周墩迟,傻愣着干嘛,赶紧推人呀。”

    刘老汉赶着车,时不时地抽旁边抽一鞭子,帮着周墩迟。

    可惜双手难敌四拳头,最终还是被三个男人上了马车。

    周墩迟被推到一旁,惊恐地看着他们将他们所有的干粮和衣服等都扔了下去。

    “啊,我的书,我的盘缠!”周墩迟痛心疾首地呼叫。

    那两男人见周墩迟穿的一件棉衣甚是厚实,眼中贪婪毫不掩饰,两人对视了一眼。开始拉扯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他的手腿不断地踢打,可惜没用,棉衣最终还是被剥了下来。

    这边宋铭承也是自身难顾,他眼睁睁看着一只眼熟的包袱被扫到地上,接着便把追上来的难民捡了起来。宋铭承发了狠,毫不留情地推搡踢打着那其中的一个男人,人的暴发力始终是有时限的,那些难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加上宋铭承在老家也是经常干农活的,力气不差。没两下那男的就被他推下了马车,还有一个男人见宋铭承身旁放了一个开着口子的木箱子,想伸手。

    宋铭承见他竟然向他死命护着的书起意,心里恨极,和他撕打起来,每一拳每一抓都下了狠劲,没一会也被他揣一脚,翻下车。

    在马儿的惊叫狂奔中,刘老汉带着两个书生远远地逃去。

    待到了安全地带,马车才徐徐停了下来。周墩迟仍在那叨念他的书和他的盘缠,看他的表情像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以说,在刚才的搏斗中,除了宋铭承护着的那箱书,几乎全部的家当都被一扫而光。

    “别念了!要不是你烂好心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宋铭承大声吼道,他很生气很心烦!一百多两的盘缠全放在衣服里面,那包衣服是和姓周的放在一块儿的,甫一开始就被难民扫下了地,当时他恨不得跳下车去捡,可惜马车后面还追着七八个汉子。单打独斗,他不怕,但他还没盲目到以为仅凭着自己一人之力便能放倒十个汉子!尽管他们枯瘦如柴!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周墩厚呆呆地道。若是,若是早知道,他一定不会烂好心地将食物拿出来的,他只是想帮帮那位老妇人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发泄过后,宋铭承一拳狠狠地打在树上。

    刘老汉仍旧坐在马车上,叹了口气,“人性啊。”声音里充满了萧索的意味。

    良久,刘老汉才开口打破了平静,“走吧,老汉把你们拉到镇上,俺就回老家咯,你们自己找马车上京吧。宋相公,别怪老汉现实,实在是...”

    宋铭承看了刘老汉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至少人家还肯拉你到镇上,没把你扔在荒郊野外不是吗?

    “你们只给了去京城的路费,老汉也不占你们的便宜,剩下的钱就抵了这马车的车厢修理费吧。”

    周墩迟呆呆的,显然不能适应这种转变,他口一张,一些圣人云的大道理就要出口。被宋铭承横了一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走吧走吧,天色晚了,赶紧到镇上。”

    宋铭承坐在前后透风的马车里,闭上眼养神,对对面冷得直打颤的周墩迟视而不见。他捏了捏衣角才觉得略为心安,心里叹了口气,好在还有这个,多亏了二哥二嫂了!书没有丢,恩师写的推荐信也还在。

    “宋相公,咱们再会!”刘老汉朝他拱了拱手,便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墩厚呆呆傻傻地看着,无措地问,“宋兄,这...”

    宋铭承见他那个样子,一阵头疼,自己当初怎么头脑发热和他一起结伴而行了呢?一百多两银子,即便是做官,也是一年的奉碌了。说没就没了,若说不恼恨他,那是假话。

    宋铭承不理会他,摸了摸口袋里还有十来文钱,那是在上个镇补给干粮时随时塞进口袋里的。背起书箱,慢慢朝一家看着不怎么样的客栈走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不甚热络地招呼。

    “住店。”

    “咱们这上房是五十文一间。”

    五十文?宋铭承不动声色地问,“通铺呢?”

    “通铺便宜,五文钱一人。”

    宋铭承掏出铜板,见周墩厚一人打着冷颤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默默地掏出十枚铜板后,又扔给小二四枚,“来四个馒头。”馒头份量足,不容易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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