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委婉地道:“我是早就察觉了跟车的人都不妥当,遇事便会弃我于不顾,这才求了祖父,要他找几个得力之人。”

    “此事闹得阵仗不小,景国公定不会等闲视之。他老人家会整顿家风,还会尽快给你张罗婚事,事情定下来,别人也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裴奕将话引回到先前的话题,“你与其嫁个不知根底的,不如将就着嫁给我。同理,我亦如此。”

    他与其娶个不知根底的,不如娶个算得熟悉的人。他不可能三两次相见就对她动心,却也没遇到过比她更出色的女孩子。

    裴奕继续耐心地给她摆道理:“我自然清楚,娶你并非易事,门第就是我首要解决的事。你如果实在不愿意,不妨此刻就给我个准话。”

    叶浔无奈地垂了眼睑,“你这个人……换了你是我,要怎么答复?”也是在这间隙,想通了他为何与前世态度不同。他对女子始终有着一种尊重,不会强人所难。如今他是很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并没掺杂任何情愫。而前世他们是在柳府相识相熟的,心意、说辞自然与如今不同。

    她自来磊落大方,没有一些深闺女孩的扭捏,饶是如此,此刻也不由得脸颊微红。

    裴奕缓缓逸出清朗的笑容。

    有一名叶府护卫走进门来,与叶成低语几句。

    叶成脸色不大好,过来告知叶浔:“大奶奶过来了,大少爷已在接您回府的路上。”

    彭氏倒是来的正是时候。叶浔看向裴奕:“方便让大奶奶进来么?”

    “自然。”裴奕吩咐家丁去请。

    街上打斗之后的情形,彭氏已看到了,真是一头雾水。这些人,怎么弄成了现在这样?是不是拼力争抢导致的?结果倒是不错,不管怎样,叶浔此时正与裴奕同在一所院落。要促成这两个人的婚事,应该会很顺利。

    彭氏走进院落,快步到了叶浔身边,未说话已先红了眼眶,“阿浔啊,你受委屈了。我一大早就心惊肉跳的,担心你出事,怎么也坐不住了,这才赶了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叶浔笑着推开她,“什么叫晚了一步?我好端端的,并没受委屈。”

    竹苓看到彭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家大小姐不过是有些不舒坦,顺道让裴公子给看看。什么晚不晚的?您想到哪儿去了?”

    “你们这两个孩子……”彭氏无奈地苦笑着,随后对裴奕深施一礼,“多谢公子。”

    “没必要道谢。”裴奕语声淡漠,“您还是先问清楚经过再下定论为好。”这女人的大胆、异想天开,让他很厌恶。把继女的一辈子毁掉,她不但这么想了,还真这么做了,非寻常人能比。看似很愚蠢,可今日若非叶浔早有准备,还真就被算计了。

    叶成走过来,简略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听得景国公的护卫将部分人扭送去了官府,彭氏吓得脸色骤变,“送去官府?那怎么行呢?那些人若是胡说八道,岂不是要坏了阿浔的名声?”

    叶成不耐地道:“这些事您就别操心了,国公爷自然会与官府打招呼。”又阴测测地加了一句,“还有几个人,已经在回府的路上,您要担心的是他们会跟国公爷说什么。”

    彭氏瞪着叶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成转身退开几步,不再理会彭氏。

    彭氏气得咬了咬牙。叶成跟随景国公十几年了,仗着国公爷的倚重,对她与叶鹏程自来是没上没下的。就拿他那名字来说,早该改掉的,他偏不。可气的是国公爷也跟着凑热闹,对叶鹏程说什么?“哪儿来的那些劳什子的忌讳?!要改也是你改!把我惹火了,保不齐就让叶成改个与你一样的名字!”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彭氏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唤叶浔:“既然你没什么事,就与我一道回府去吧。”

    叶浔果断地摇头,“哥哥等会儿就来接我了,不麻烦您了。”为免彭氏絮叨,又道,“您要是不放心,就与我一起等等。”

    彭氏勉强笑了笑,心里再焦虑,也要维持着平静,魂不守舍地落座。她不敢想象回去之后要面对怎样的情形,若是那些人没出息,招出唆使他们的人,一步步查下去,她必然会无处遁形。

    不会的,不会的!娘家那些男孩子再蠢,也不会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要知道,她不能在叶府立足了,彭家也会跟着倒霉。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不管怎样,娘家那边也会保全她。

    这本来是一桩好事,她也是好心为娘家着想,到了这地步,是他们不争气,跟她有什么关系?

    叶浔唤竹苓走到一旁,低声交代了两句,竹苓连连点头,面露喜色。

    裴奕则转去与叶成闲聊。

    过了一会儿,叶世涛过来了,一进院落,便只寻找叶浔,见她安然无恙,这才透了一口气,放松下来。问过原因之后,他瞥了彭氏一眼,目光如刀。

    叶浔为叶世涛、裴奕引见。

    裴奕见到了风流名声在外的叶世涛,打量一番,颔首一笑。叶浔这个哥哥果然有着名不虚传的俊美,也难怪多少女孩子哭着喊着要追随在他左右。

    叶世涛也打量了裴奕两眼,在心里喝一声彩。这样出色的人物,放眼京城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他又笑着瞥了妹妹一眼,心说这个丫头,认识了这么出色的人物,竟是提都没提过。随后才想起自己这两日去了别院,怪不得谁。

    他目光微闪,笑着邀请裴奕:“裴公子若是得空,能否赏光到舍下坐坐?祖父想来也要询问你几句,才能放心。”

    裴奕爽快点头,“我也正想去看望国公爷。”

    “那正好!请!”叶世涛转身往外走,回去时与叶浔同乘一辆马车,缠着她问裴奕的情况,“裴公子十几了?娶妻没有?家里都有什么人?”

    叶浔自然是晓得答案的,却是无从告知,斜睇他一眼,“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你要我跟谁打听去?再说了,我知道这些做什么?”算算时间,今年裴奕应该是十五六岁,只是因为那好看得一塌糊涂的容颜,样貌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两岁,可气质则又有着超出年龄的从容冷静。

    叶世涛想想也是,笑道:“没事,等会儿我帮你打听打听。”

    叶浔白了他一眼,“谁要知道这些了?谁要你帮我打听了?”

    叶世涛只是笑,随后才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不免有些后怕,“日后你再出门,记得与我说,我尽量陪着你。”

    “那当然好啊。”

    兄妹俩一路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府中。

    下车后,叶世涛陪着裴奕去见景国公。

    叶浔站在垂花门内,等着彭氏走进来,笑道:“等会儿你少不得被祖母训斥一通,认真追究责任的话,你持家的权利怕是都要被夺了。”

    彭氏笑得有点儿冷,“这与我并无关系,便是我再周到,也防不住你自己惹祸上身。”

    “便是我再谨慎,也防不住卑劣之人蓄意算计。”叶浔微微挑眉,“我与你不是一路人,学不来你那些龌龊的把戏,把我惹急了,也只会用正大光明的理由置你于死地。是以,你日后最好收敛一些,如果不想你一双儿女的一辈子被我借外祖父之手毁掉的话。”

    彭氏听得心惊不已。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将我逐出叶府,你与大爷就不会再被外祖父一家压制。不是这样的。我若是过得不如意,外祖父会变本加厉地惩戒大爷,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大爷对不起我娘,那笔帐,外祖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叶浔这次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如果彭氏没傻到一定的地步,定会有所收敛,这样一来,她也能过一段舒心的日子。

    随即,叶浔嫣然一笑,走向等在前面的青帷小油车,“好了,我点到为止。我们过去见祖母说话吧。我要委屈一阵子,你要胆战心惊一阵子,可别把戏唱砸了。”

    叶松去了书房,与叶世涛、裴奕说话。

    光霁堂的正屋,叶夫人端坐在三围罗汉床上,脸色出奇的沉冷。见叶浔进门,神色才有所缓和,眼中有了泪光,“快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被吓坏?”

    叶浔到了祖母身边坐下,撒娇地揽住老人家的肩头,语声透着委屈:“自然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真怕被人掳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招惹了那样的人……”随后又宽慰道,“不过您也别担心,我是您与祖父的孙女,胆子没那么小,现在已没事了。”

    “这就好。”叶夫人握住了叶浔的手,“这一辈子总要经历点儿风波的,不怕啊。我已命人备好了安神汤,你喝了就去里间睡一觉,压压惊。”

    “行,我听您的。”叶浔起身走向里间,吩咐竹苓,“等会儿你与祖母细说由来,仔细服侍着。”

    竹苓脆生生称是。

    叶夫人这才让彭氏进屋。

    彭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先前叶浔的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她心里,大为震动。难道正如叶浔所说,她与叶鹏程走进了死胡同?难道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把叶浔哄得高高兴兴?还有眼前这件事,叶夫人现在知道了多少?她该怎么应付过去?进门后刚要曲膝行礼,就听得叶夫人的冷喝:

    “跪下!”

    ☆、第15章

    彭氏吓得一哆嗦,慌忙跪倒在地,惶惑不安地道:“儿媳若是做错了事,娘只管训诫,只求您别动怒,免得伤了身子骨。”

    叶夫人不予理会,只说叶浔的事:“府里内外的事,如今都由你打理着,你给阿浔找的都是什么随从?还没出事呢,他们就一窝蜂地跑了回来,四处嚷嚷阿浔出事被人劫走了。找齐这么一群没出息的东西,也真难为你了。”

    彭氏唯唯诺诺:“是,此事的确是儿媳眼力不济。稍后我就严惩这些人。”

    “不必了,我已将人发落到庄子上去了。”叶夫人继续算账,“阿浔被人拦在半路的事,与你可有关系?”

    “没有!”彭氏急切地辩解道,“此事儿媳并不知情,也不知阿浔怎的招惹了闲杂人等……”

    竹苓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彭氏的话:“夫人,奴婢当时也在场,听那些人说他家少爷在府中见过大小姐。”

    彭氏转头瞪着竹苓。

    竹苓神色无辜地笑了笑,点到为止,也不再说什么。大小姐交待过了,适时地丢出这句话就够了。

    叶夫人将竹苓的话听到了心里,目光愈发冰冷,“前些日子你将那些个无才无貌的闲人带到府中,一再让阿浔过去相见,安的什么心?如今出了这种腌臜事,你怎么解释?居然敢跟我说是阿浔招惹了外人?这也是为人|母的能说出的话?你当我们叶家的儿女也如那些个门风不正品行下作的东西么!”

    后一句话就说得很重了。只要彭氏愿意,就可认定叶夫人是在委婉地责骂她。当年彭氏进门,叶夫人对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对彭氏的品行也无法认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叶鹏程固然是荒唐可恨,彭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彭氏有个样子,怎么可能在原配孝期未过时就答应嫁进来。

    彭氏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不敢吭声。只要搭话,陈年旧账就会被翻出来,婆婆正在气头上,保不齐就说出更难听的话。

    叶夫人也懒得与彭氏多说,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日后就将家事交给宜室打理。该放手时就放手,霸着掌家的权利不放,算是怎么回事?”

    彭氏一副特别冤枉的样子,楚楚可怜地看向叶夫人,“娘,并非我不愿让宜室掌家,是她说自己年轻不懂事……”

    “她的确是年轻不懂事,而且不争气,嫁了人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些你就别费心了,我会提点她。”叶夫人不耐地摆一摆手,“你回房去思过,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不得再见彭家的人,你那些个似是而非的亲戚,也不要再来往了。”

    彭氏险些瘫坐到地上,脑子飞快地转着,轻声问道:“儿媳这几日正张罗着纳妾的事,这种事,不好交给宜室打理吧?要么我去商量大爷,让他缓一缓?”

    代晴的事,叶夫人也听说了一二,彭氏不提还好,一提就恼火起来,语气不善地道:“不过是小事,宜室能办妥。退下。”之后也不再看彭氏,转头吩咐竹苓,“将大奶奶唤来,我交待她几句。”

    竹苓称是而去。

    江宜室前来光霁堂的路上,听竹苓说了原委。先是气彭氏将一帮闲杂人等带进府中,害得叶浔险些落难,之后听说自己要代替彭氏持家,完全懵了,不知道这是天上掉的馅儿饼还是能把她砸晕的大石头。站在叶夫人面前的时候,一副梦游的表情。

    叶夫人哭笑不得,却并不介意,铁了心赶鸭子上架,孙媳妇干不了也得干,干不好也无妨,怎么也比彭氏败坏门风来得划算。她将身边得力的两名大丫鬟、两名管事妈妈交给江宜室使唤,直言道:“有什么事,你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就让她们帮你决定。先这么过一段,日后你就算照猫画虎,也能应付内宅这些琐事。”

    江宜室总算松了口气。有祖母撑腰就好,不然她肯定要吃尽苦头,少不得按倒葫芦起了瓢,不被婆婆的心腹拿捏得找不着北才怪。

    彭氏回到正房,进门就看到了正在等待她的好消息的叶浣。她扯扯嘴角,想笑,却掉了泪。

    叶浣慌了,“娘,您这是怎么了?”

    彭氏此刻已不知道该怨谁了,抹着眼泪,把经过说了,末了道:“往后我的日子可怎么过?万一娘家那边不知道轻重把我招出来,你祖父祖母不让你爹休妻才怪。”

    叶浣拿了帕子给彭氏拭泪,分析道:“不会的,那边的人不会那么傻。只要他们抵死不认,就算是拦路的人招供都没用。您别担心,等会儿我让人去报个信。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要是蠢得害了您,日后也别想再过舒心日子了!”

    “好孩子,你真是长大了。”彭氏很是欣慰。

    叶浣则奇怪叶浔怎么会没中招,“她怎么像是早有准备?不可能有人提醒她的,这件事太奇怪了。”

    “到了这个地步,就别想这些了。”彭氏万般疲惫地走向里间,“有些事,我得好好儿想想。”她再清楚不过,公婆若是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她的处境会一落千丈,甚至会再也不能翻身。已经发生的事,再计较哪里出了岔子已没有意义,如何度过这道坎儿才是最重要的。

    能指望的,似乎只有叶鹏程了。

    当日,叶鹏程回到府中,又是直奔吴姨娘房里。书文得了彭氏吩咐,在半路拦下他,道:“大奶奶有要紧事跟您说,您快去看看吧。”

    叶鹏程这才转去正房。

    彭氏见到他,失声痛哭起来,心里想着你这个混账东西,不是你出岔子,我怎么会走到这地步,嘴里则在哭诉:“娘不允许我再主持中馈了,这可怎么好?如此一来,你纳妾的事我也不能再好好儿操办了……”

    叶鹏程见她哭得实在是伤心,忙坐下来安抚:“别哭,到底是因何而起?”

    彭氏半真半假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原本只是照着你的意思,给阿浔找个出身不高不低的人家,谁承想,她今日出门被人拦在了半路,爹娘不知听谁胡说八道了,竟似认定这宗事与我有关……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可爹娘连句解释都不听,日后我和阿浣、世浩可怎么过呀……”

    “好好儿的事,你怎么会办得一塌糊涂?”叶鹏程很有些恼火,“日后谁主持中馈?难不成娘要亲自打理?”

    彭氏听他这么说,心知是不能指望了,勉强应了一句:“怎么会呢,娘让世涛媳妇学着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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