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考场上,传出了嘹亮的鸡鸣声。

    “这只鸡哪来的?怎么跑擂台上去了!”“哈哈!到底是人比赛,还是鸡考试啊!”“别胡说!这昆仑山上有仙气,常有灵禽瑞兽出没,没准啊…这只鸡还是王母娘娘坐下青鸟大仙的远亲呢!可别冒犯了!”观众席上的看客议论纷纷。

    擂台上,倩影飞舞。薛兰笑女扮男装,书生打扮,俊逸若仙;铁玉珊大家闺秀,落落大方,明艳动人。二人身姿曼妙,行动翩跹,恍如九天仙子临凡起舞。再加上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五彩山鸡,正扑腾着翅膀与二美共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薛兰笑和铁玉珊你来我往,点到即止。她们重在切磋过招,并不拼命。三十招一过,二人都钦佩起对方的武功来,互生惺惺相惜之感。

    薛兰笑出招如火,至柔而至阳,招式大开大合,一派光明正大。铁玉珊出掌随风,凌厉而无形,招如羚羊挂角,根本无迹可寻。热浪滚滚,掌风呼呼,美人香汗淋漓,台下香风扑面。

    一条不起眼的红线一闪而过,化解了铁玉珊一招绝妙难敌的掌法。

    “昆仑王”郭子义和“镖王”李元宗俱是耸然动容,差点没惊得站起身来。这二人眼光最毒,可不是寻常之辈能及。

    “她是……”昆仑王和李元宗同时喃喃道。

    薛兰笑的武功和铁玉珊只在伯仲之间,她二人一时也难分胜负。

    “咯咯咯……”五彩公鸡鸣叫不止。

    昆仑子弟有祖训,昆仑山非人独有,乃是一切生灵的家园!山间蝼蚁草木,昆仑弟子必须尊重!因此,这只公鸡“大闹”考场,也并无考官敢管。

    “咯咯咯……”地藏峰顶,也有一只同样的公鸡在高声啼叫。

    “你就是来收镖的人?”杨玉山问道。

    一只鸡,一个人。来人其貌不扬,约莫二十来岁,他长相十分普通,并无半分特色。

    “正是。”来人应道。

    “是你?”陈桂仔细打量着来人,过了半晌,才有些肯定。

    “怎么?你见过他?”杨玉山道。

    “是啊!他就是当日秘密托镖之人。”陈桂道。来人的相貌太过普通,极难辨认,要不是陈桂记得他嘴角、手背上各有一颗痣,还真认不出他来。

    “呵……”来人有些受宠若惊,他一拱手,感激道,“居然还有人能认出我来!陈姑娘…您…您…多谢您了!”

    “你是何人?看着有些面熟!”杨玉山问道。

    “在下赤县捕快,铁…铁季济。”来人说道。

    “铁鸡鸡?”杨玉山心道,“错不了,就是他了!”

    陈桂美人一笑,那自称是“铁季济”的捕快就自卑了起来。

    杨玉山活了一百几十岁,他瞧了铁季济一眼,便能大概知道他的心思。杨玉山又仔细倾听着铁季济的呼吸声,心道:“听声音,他铁家的独门功法,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根基扎实,其日后的武学成就不可限量啊!又何必自卑呢?他父亲虽只是小小的捕头,却也是个大英雄!他家兄弟四人,大哥、二哥认贼作父,残害百姓,三哥随娘姓,现在铁家也就只有他一个后人仍然姓‘铁’了…唉!”

    “我是‘木行者’,杨玉山。”

    “我知道,”铁季济严肃道,“我今天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捕快找我?难不成你是来抓我归案的?”杨玉山笑道。

    “你要是违犯‘大唐律例’,我定会亲手逮住你!”铁季济认真道。

    “哈哈!”杨玉山大笑,也不以为意。

    “不过,我今日前来,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有事相托!”铁季济一拱手,弯腰恭敬了起来。

    “主人?啊?”杨玉山的态度立马就变了,“这可不是铁捕头儿子该说的话!”

    “许多人活着,不就只跟畜生一样吗?”铁季济也不自卑了,他异常平静地说道,“没有人赏识认可,那就连畜生都不如。国士当为知己死,主人对我恩同再造!只要能施展我的抱负,就算是让我去给主人当畜生,那又何妨?”

    没有人知道铁季济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极度自卑而又极度自负,却又后天修养不够。也许,长期的怀才不遇,和别人的鄙夷,能让他的人格发生扭曲。

    杨玉山不语。

    铁季济缓缓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腰板,他俯看周围群山小。那一刻,他也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容易自卑的他,也有着自己的抱负。他更是自信地觉得,自己的武功绝不弱于当世任何人!他是负责打黑的小捕快,他希望自己能像雄鸡一样,一声啼叫,天下大白!他多么希望自己能遇到伯乐!多年消沉之后,一个人出现了……

    “陈…陈姑娘,您负责押运的这趟暗镖,现在结束了。”铁季济道。

    “谢谢你这句话!”陈桂长舒了一口气。她心中的千斤巨担,终于可以放下了。

    “杨玉山大侠,请问,‘诛魔笔’现在是否还在您的身上?”铁季济礼貌地问道。

    “是。”杨玉山又惜字如金地装起了“笔”来。

    “接下来……”铁季济问道,“我主人,他想拜托您继续负责押运这趟镖。可以吗?”

    “找我押镖?那价格可不便宜!他付得起吗?”杨玉山傲然道。

    “什么价格,但说无妨。”铁季济道。

    杨玉山开出了条件。

    铁季济随口应道:“没问题。”

    “你能替你…替‘那个人’做决定?”杨玉山疑道。

    “我主人说了,不论杨大侠要什么,只要没有他的性命重要,都可以答应。区区钱粮,根本不在话下。”铁季济道。

    “区区钱粮?呵……”杨玉山苦笑一声,不禁悲天悯人了起来,“天下有多少老百姓,就是为了这‘区区钱粮’拼死拼活!最后,还……”

    “不对!”铁季济猛然惊觉,“听你刚才说话的口气,你好像知道我主人是谁!”

    一股极强的内劲,瞬间凝聚在铁季济的铁拳之上。

    “若要人不知啊……”杨玉山居然蹲了下来,对着铁季济带来的公鸡说道,“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个小孩子,还能灭了我的口不成?哼!就算是你亲自出马,无非也是被我痛揍一顿吧?喂,那家伙!你的事,我不会管!这趟镖,我杨玉山接了!”

    铁季济铁青着脸,他盯着杨玉山全身的破绽,随时准备动手,以性命相搏。

    “咯咯咯……”“咯咯咯……”地藏峰上的公鸡和考场上的公鸡接连鸣叫。

    铁季济背后的“主人”,此刻正端坐于考场之中。而这两只公鸡,正是用来传递远处声音的塞外灵禽。而会解读这鸡鸣之声的人,便可借此接受数里之外的信息。

    “咯咯咯……”

    铁季济听了,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拳上那强得可怕的内劲,也都散去了。

    “这趟镖,要押去哪儿?”杨玉山对着公鸡问道。

    “咯咯咯……”

    “文房国。”铁季济翻译道。

    “呵…我就知道你这老狐狸的心思。”杨玉山朝着公鸡笑道。

    杨玉山瞥了一眼山下,仔细分辨着埋伏的高手。他心道:“铁季济背后的那个人不是青龙教的,这一点可以肯定!‘诛魔笔’现身,青龙教绝对会派人来打探消息,哪怕是有我在场。可这山上全都是‘南赡镖局’的镖头、总镖头…成有竹啊,成有竹!你的兄弟之中,也有不干净的人啊!”

    “青龙教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杨玉山淡然道,“这趟镖我一个人押不了,还要一个老朋友帮忙!”

    “咯。”

    “谁?”铁季济翻译道。

    “西侠,昆仑磨勒,昆仑奴。”杨玉山一字字道。

    一片沉寂过后,又响起了“咯咯咯”的鸡鸣声。

    “他没事吧?怎么一直对着公鸡自言自语!”陈桂心中疑惑。

    方才铁季济与杨玉山的生死之战一触即发,杀气都快将周围的空气凝结了。天真的陈桂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哎呀!我的镖都交完了!崔嵬和墨守成这两个家伙怎么还不过来?”陈桂低声喃喃,“哼!真不可靠!”

    “阿嚏!”“阿嚏!”崔嵬和墨守成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崔大哥!你没事吧?咱们不会是得了传说中的伤风了吧?”墨守成问道。

    “没事!咱们继续找陈桂师姐吧!”崔嵬挠了挠头,仔细对比了眼前的山势和地图,他发着呆,说道,“咦?就是这里啊!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师姐呢?真奇怪!”

    “就是!这地图还是陈姑娘亲手交给我的,她明明跟我说,就在这儿会合…这地图上还有她作的标记呢!怎么还见不到她的人呢?”墨守成指着地图上地藏峰的峰顶,十分不解道。

    “喂!你们是什么人!五指岭乃是我昆仑禁地,你们跑这儿来干嘛!”一个手持大关刀的威猛道人,喝问道。

    “五指岭?这儿不是地藏峰吗?”崔嵬、墨守成齐声问道。

    “什么地藏峰!地藏峰在隔壁!”道人喝道,“你们不会是迷路了吧!亏你们还拿着地图!真是的!”

    地藏峰顶,陈桂喃喃道:“这两个家伙,都有些呆头呆脑的,不会是迷路了吧?不会的,不会的,连只公鸡都能找到这儿来,他们连只鸡都不如?不会的……”

    “阿嚏!”“阿嚏!”五指岭上的崔嵬和墨守成又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来来来!看你们这鬼样子!我带你们下山去!”道人虽有些粗暴,却也热心得很。

    道人领路,墨守成走得飞快,经常不由自主地跑到道人的前面去。

    “你小子干嘛呢?到底是你带路,还是我带路!后面去!”道人喝道。

    前面,就是一处断崖。断崖的下面,正是万丈深渊。

    “你们瞧见这儿了没有!这里是禁地中的禁地!每年都有很多跟你们一样的小年轻跑来,从这里跳下去!”道人停了下来,教训道,“你们俩给我瞧好了!认清了!下次可别跑错地方掉下去!”

    “不会的!我们可不会想不开!年纪轻轻就寻死,那多对不起自己啊!自戕可是懦夫的行为,我们可不会这么没出息的!”崔嵬道。

    “什么寻死!他们都是武侠评书听多了!前些天还有一个家伙,就站在悬崖边上。我来了,他还跟我说了一大堆胡话,说什么大侠跳崖不会死,随手一捡,不是秘笈就是宝!我本想带他下山,谁知我一转身,他趁我不注意,竟然自己跳了下去!唉…不说了!走!咱们快走!”

    墨守成又先跳出一步,抢在了道人的前头。道人背起大关刀,猛地一转身……

    风声猎猎作响,盖过了一些细微的呼喊声。

    崖边青苔湿滑。青苔之上,两个滑落的脚印清晰可见。

    墨守成和道人下了山。而崔嵬,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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