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们都陪着华老太太说话,傅清扬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笑声不断,顿时扬声问道:“说什么高兴事儿呢?”

    华老太太连忙招手让她来身边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正说你大哥高中,你祖父高兴得险些厥过去,这会儿正在前厅和来道喜的亲友得瑟呢!”

    傅怀淑眉眼间尽是喜色:“大哥出息,祖父自然再没有不开怀的!”

    华老太太笑道:“说起来咱们傅家祖上可是武将出身,几代战功积累方封侯赐爵,得以庇护后世子孙。不想到了远哥儿这一代,竟由武转文,还一下子高中状元,这般光耀门楣的喜事,也难怪你祖父高兴!”

    傅清扬笑着哄老太太高兴:“那是!祖母你可不知道,我从宫里头回来,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大哥穿着大红袍坐在高头骏马上,一路上多少人家都羡慕不已,直说将老太太会教育人呢!还有许多大胆的漂亮姑娘,学着那‘掷果盈车’,往大哥怀里扔手绢香囊,可把大哥窘得哟,脸红的跟身上状元袍子一个色了!”

    华老太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远哥儿年岁正好,长得又一表人才,如今高中,这帝都多少人家闺秀都瞧着呢!”

    傅怀淑抿唇一笑:“那老太太可得仔细瞅瞅了,赶紧娶一门贤惠的嫂子进府,有她打点内宅,到时我可就不用那么累了!”

    傅清扬忽然想起一事,连忙笑道:“对了,还有祖母想不到的事呢!杜老相爷家的小公子,前头来给祖母见安的那个,中了探花!”

    “哎呦我的天!”华老太太不可思议地叹道,“那可真真是了不得!那小公子才几岁,莫不是要学宰相甘罗不成?”

    傅清扬快言快语地将街上听来的趣闻也一并说了,笑着道:“我想着,咱家如今既然和相府有了走动,大哥和杜公子同时位列三鼎甲,将来同朝为官,便是难得的同年之谊,现下正该是多加来往的时候。杜公子得中探花,咱们少不得要备上一份礼送去相府!”

    华老太太点头道:“二丫头说得很是!”

    傅怀淑笑着看她一眼:“正巧年前得了两套文房,连大哥都没舍得用,如今收拾出来,再加些东西一并送给杜公子去。”

    傅清扬笑着说:“宫里头消息得的早,皇后姨母知道大哥高中十分高兴,也赏了不少好东西,我也备了份礼给大哥!”

    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怀柔忽然出声道:“柔儿一早便知大哥能高中,前几天就早早准备,如今也有一份贺礼给大哥。”

    说着捧出一条腰带,素白云纹,四合如意,绣工虽不出众,但针脚细密,也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

    因为孙氏的缘由,华老太太一直不甚喜欢这个孙女,接过腰带随意打量了两眼,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也费心了。”

    傅怀柔咬了咬唇,面色赧然地笑道:“我学针线时间不长,手脚也不太灵通,还做不来大件的衣物,便绣了条腰带给大哥。”

    傅清扬笑赞道:“我和大姐姐都是于这上头一窍不通,倒是妹妹很有几分心灵手巧!我瞧着就很不错,大哥必然知道你的心意。”

    傅怀柔微微笑了笑,垂下眼并不多言。

    自打亲娘被罚出府,她的日子就大不如从前,几次三番地求见父亲,往日对她还算慈和的安定侯压根不想见她,就是二哥,也劝她不要白费力气。

    傅怀柔不知道这个家到底怎么了,亲爹靠不住,一母同胞的兄长也靠不住!可那是她的亲娘啊,就这么被送到庄子上等死,她为人子女的,哪里能心安?

    傅怀柔悄悄找到孙姨娘留给自己的私产,除了两处铺面地产,余下的全是金玉珠宝,饶是她在侯府见多识广,也从不曾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傅怀柔惴惴不安,不敢轻易妄动这些,想着等风头过去拿些财物多方走动,总能将娘亲解救出来,再不济也能打点的娘亲日子舒服些。

    其实傅怀柔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以往有孙姨娘在,总会爱护着她,孙氏彪悍厉害,丫头婆子的也不敢怠慢她。如今孙氏不在了,一些下人便不似以往对她恭敬。虽然每月份例并不曾少,祖母长姐也不曾苛待过她,可她的日子和以往的风光相比,到底大不如前。

    傅怀柔也只能一肚子闷气憋着,就是为了娘亲也必须安分乖巧,若能讨得老太太欢心,将来也好为娘亲求情。

    傅家自是好生热闹了几日,不仅荥阳侯府的夫人小姐亲自前来道喜,就是坤仪长公主来不了,也打发了华如锦华如意兄妹俩前来,华如玉今年及笄,倒不方便出门,不过她给的贺礼也颇为丰厚。

    之后便是琼林宴,犒劳此次春闱官员和为新科进士们贺喜,也是他们第一次在官场众人面前亮相。

    这一天春光明媚,琼林宴上轻纱帘幕随风轻摇,隔开年轻男女,帘后闺秀矜持地坐着,却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偷偷观望,活泼些的,更是小声说笑。

    春风知君意,偶尔帘纱飘动间窥得春景无限,更撩拨得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愈发心动。

    座中多少人如玉,争向樽前笑插花。

    回廊边已经挤满了帝都年轻才子,曲水流觞宴,一泓清流缓缓流动,溪水两畔红杏枝头春意闹,落花伴着白玉杯盏水中漂浮,引得男女齐齐瞩目。

    不一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响,探花郎乘马采花,折得一支粉桃回来。

    帘幕后面,薛凝云看着被众人围拢着的少年,长身玉立,拈花一笑,醉比春风,不由整个人都痴了。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薛凝云喃喃低叹,“原以为他那般高洁骄傲之人,会选择玉兰,不过桃花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御街夸官”,古代科举高中的状元(有些朝代是状元榜眼探花),由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胯下骏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

    这里就默认是三鼎甲一起大街游行了~

    小郡君一颗芳心沉沦,只怕要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

    ps:上一章被河蟹的俩字是“人-妻”,宁做穷人-妻……*太傲娇了!

    ☆、第34章 琼林宴

    “郡君……”

    薛凝云回过神来,急切问道:“怎么样?”

    “杜公子说谢过郡君好意,他要和同科进士们一起拜谢主考恩师,所以没法儿来见郡君……”

    薛凝云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恼意,挥挥手不耐烦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一时,今科主考官员等都到齐了,傅怀远在前,其他进士们紧随其后,一起拜过恩师,聆听教诲,方散开各自消遣。

    傅清扬喜欢这园子春光,便独自从回廊里走开,沿着溪水往下游去,一路上花开灿烂,让人的心情也不由明媚起来。

    傅清扬抬手压下枝桠闻了闻,一抬头就看见迎面而来的几人,盛舒爃和盛舒煜并肩走在前面,盛舒煊百无聊赖地跟在后头。

    傅清扬想躲开已然来不及,便大大方方地行礼道:“各位殿下安。”

    盛舒爃身量不是很高,倒也勉强算得上挺拔,一双浓眉常常皱着,眉心有着深刻的痕迹,面上永远是一幅忠厚谦逊的笑容,只有眼神中偶尔闪过的阴鸷,能稍稍显露出他的内心。

    盛舒爃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是这样的表现,出身卑微,不受恩宠,却忠厚老实,宽宥待人。

    正因为他礼贤下士,对门客极其尊重,才在士林中有了好名声,这幅谦逊温厚的相貌其实很得一些迂腐的读书人喜欢。

    庄皇后曾说过,大皇子若真如表现得那般卑怯谦和,就不会在府里豢养门客无数,并在朝廷拼命笼络官员。这种带着宽厚面具的人,往往心胸十分狭隘,更何况大皇子一直以出身自卑,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干得出来,手段狠戾,不容轻视。

    盛舒爃面色不动,皱眉打量了她一番,温和笑道:“清妹妹不必客气,听闻怀远兄弟高中状元,还没去给他道喜呢!”

    当年傅怀远作为二皇子伴读在临渊阁学习,和盛舒爃也并不陌生。

    傅清扬笑着道:“那我先代哥哥谢过大殿下了!”

    盛舒爃笑容加深,一副宽厚兄长的模样摸了摸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不用客气!怀远算起来也是我的同窗,妹妹又是母后的侄女,更何况今年春闱还有我帮着操持,不管从哪方面说,怀远和我都十分亲近,怀远的妹妹自然也算我的妹妹!”

    傅清扬笑容不变,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就连大哥也直说巧了,还说若是表哥能够下场一试,他这个状元恐怕就得换人了。表哥有姨母督促学业,和他一起受内阁大学士教诲,名次只有更好的!”

    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怎么说傅怀远和盛舒煜的关系都比和你的亲近,想拉拢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盛舒爃笑容微僵,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却快得让人不易察觉。

    盛舒煜不着痕迹地挪了两步,微微隔开两人,笑着道:“刚刚过来时瞧见那边花开得最好,清妹妹去玩吧。大哥,我们还是快点过去,也别让新科进士们久等了。”

    盛舒煊忽然出声道:“琼林宴上的酒向来不错,你们再磨叽下去,可就喝不到了!”

    盛舒爃忙露出个歉意的笑来:“是我不对,耽搁了四弟饮酒,那咱们快点过去吧!”

    盛舒煊走在最后,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大手一伸,狠狠揉了把她的脑袋,险些将她今早费力簪的绢花揉散了。

    傅清扬狠狠剜了他一眼,在他得意洋洋的坏笑中气得张牙舞爪。

    傅清扬撅着屁股蹲在水边,对着清澈溪水整理头发,怎么看怎么有点凌乱,丫鬟们一个都不在身边,也找不到人帮忙,只好干脆扯下绢花,顶着两个光秃秃的髽鬏郁闷。

    “哟,妹妹这是在顾影自怜不成?”

    傅清扬连忙站起来,没好气地瞪了来人一眼:“风靡帝都万千春闺的探花郎怎么不在前头饮酒作乐?那么多慕名而来的小姐见不到人可是要心碎的!”

    杜赫把玩着指间桃花,笑着耸了耸肩:“那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大家闺秀实在无趣!”

    傅清扬立马坏笑道:“我知道小郡君可不是寻常循规蹈矩的闺秀,薛姑娘娇俏活泼,想必很合杜玉郎的口味!”

    杜赫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头疼地叹道:“别提了,这些天我都快找不出理由回绝了……”

    傅清扬微微笑着摇头:“小郡君恐怕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不客气地拒绝,她约你就见见呗,兴许总是见不到你,才觉得新奇,等见了几面,说不定小郡君还看不上你呢。”

    杜赫懒得理会她的馊主意,瞧她手里散开的绢花,笑着摘下手里的粉桃,上前一步簪在她头上,打趣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说的可都是美女。长得丑就别多作怪,你这么光秃秃地跑出去,人家非当你是小丫鬟不可!”

    傅清扬勃然大怒:“你才丑人多作怪!丑得毒!”

    两人吵吵闹闹地往人群走去,不想说曹操,曹操出现,半道儿上正巧碰到出来找人的薛凝云,见到杜赫登时两眼一亮,笑容羞涩,矜持地走上前来。

    “杜公子得中探花,我还没恭喜你呢!”薛凝云倒也落落大方,笑容娇俏明艳,脆生生地道,“上回花灯变现的赈灾明细,杜公子还特特差人送了来,实在是太见外了,以杜公子的人品,莫非还能私吞了不成!”

    杜赫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道:“郡君说得哪里话,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我们杜家和永康公府向无来往,赈灾款项还是应该知会一声。”

    薛凝云撅了撅嘴,有些不大高兴他如此见外,换了其他人还不早就诚惶诚恐地攀关系了?不过也许就是杜赫对她的不买账,反倒让她觉得此人清贵骄傲,格外出众。

    薛凝云仿佛这才发现杜赫身边的人,目光一下子定在她的脑袋上,粉嫩桃花娇羞盛放,刺眼之极。

    薛凝云笑容立马僵住,眼中流露出嫉恨的光芒,语气尖锐地开口:“哟,妹妹也在?妹妹和杜公子认识?”

    傅清扬心道糟糕,连忙摆手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探花郎这般品貌的人物,妹妹怎会有缘认识?不过是偶然见过面罢了……”

    杜赫别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

    薛凝云盯着她头上桃花冷笑连连:“既然不认识,怎好随意要杜公子的花?”

    关你什么事啊……

    傅清扬心中不耐,笑容也淡了些:“姐姐教训的是,刚刚妹妹头上绢花不小心散掉了,杜公子瞧见说太过素净恐一会儿冲撞了贵人,便将手里桃花借给了我。”

    薛凝云轻蔑地哼了一声:“亏得还是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怎还这般穷酸?没的倒是丢了娘娘的脸面!”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非得盯着我不放啊……

    傅清扬微微一笑,并不和她争执,淡淡道:“姐姐想必和杜公子还有话说,妹妹先告辞了。”

    说完再不理他们俩,径直往回廊走去。

    薛凝云心里一肚子气,强自挤出个笑道:“之前杜公子要用功准备会试,如今春闱已过,杜公子该有时间了吧?”

    杜赫心中十分不喜她这般趾高气扬仗势欺人的行为,目光冷淡地看她一眼,语气平平地道:“抱歉,郡君出身高贵,在下实在自惭形秽,不配与郡君相交!郡君贵为永康公府小姐,还是要注意和男子避嫌的好,免得风言风语传出,抹黑皇室颜面!”

    说完,再不看薛凝云青白扭曲的面容,抬脚离开。

    琼林宴上,新科进士忙着结交,有适婚女孩的家人则忙着相看,一时好不热闹。

    忽然一声唱和,皇帝心血来潮驾临,众人都惊了一跳,连忙起身跪拜。

    皇帝笑着坐于上首,一摆手道:“都起来吧,不必拘谨!”

    众人高呼谢恩,气氛却显然没有刚刚热烈。

    皇帝看向新科状元,笑着道:“朕记得以前你进宫陪煜儿读书时,才那么大一点,如今一转眼就长大成人了,还一举夺魁,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傅怀远恭敬回道:“学生有今日成就,还要感谢圣上隆恩,若没有圣上允许学生入临渊阁听课,如何得大学士们教诲,更不必说高中状元!”

    皇帝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个懂得尊师重道的!将来必能成为国之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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