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懵了,我爸可从来没有这样骂过我,他就是喝醉了也不会乱发脾气,这是怎么了?我急忙问:“怎么了?”

    手机里面的声音还是震耳欲聋:“我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打你的手机,一直打到现在,你竟敢不接,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你还要不要回来?”

    “爸,我这不是正在忙着做生意没时间回家吗?不是不接,是刚好手机坏了……”

    “忙你妈逼!”老头子破口大骂,“你赚点钱就了不起了,家也不回了,亲人也不要了,过年也不回来,现在你太婆要死了,你回不回来?”

    “啊……”我愣住了,太婆要死了?太婆身体一向很好啊,但要是没出什么事,老头子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我急忙问,“发生了会事?”

    老头子终于暂息雷霆之怒,但还是有些火气:“她已经病了半个月了,不让我告诉你,昨天变得更严重了,怕是没几天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做生意赚钱,马上给我回来!”

    “好好好……”我一连串答应,从小到大太婆最爱我,最了解我,而且她就像是我的脊梁骨,有她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倒下。从去年过完年离家,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半我还没有回去过,太婆一定很想念我,但她为了不影响我“做生意”竟然没有告诉我,我真的是太对不起她了。

    我的眼圈红了,恨不得立即回到她身边,但紧接着我想到了这边的事情。段静轩等人有了饕餮的支持,必定气焰万丈,随时会来抢夺蚩尤头骨,这个时候我怎能离开?我的心完全乱了,一边是送太婆最后一程,一边是救凝芷和消弥大灾难,两个都非常重要,我该如何取舍?

    柳灵儿开口了:“这里还有秦老大,陆南天等人,有必要的话打个电话,枫羽云、不癲和尚、王诚钧他们都会来的,不是非要你在这里不可。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协助,你快去快回,坏蛋们也许不会这么快行动。”

    这话有道理,我叫柳灵儿去通知一下张玄明,我则叫秦老大等人都过来,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众人都点头,也觉得我该回去一下,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出问题的。

    秦悠悠突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有些意外,其他人也都望向秦悠悠,秦悠悠有些脸红了,但表情还是那么坚决,直视着我。

    秦老大说:“悠悠跟你一起去也好,你遇到这样的事,神不守舍,她也能关照一下。”我突然想到了她身上戴的那块玉佩,也许秦家跟我们家有些渊源,不趁着这个机会回去当面问问太婆,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点了点头。

    张家宁猛抓后脑勺,可能觉得秦悠悠跟我一起回家有些不妥,却又想不出什么原因,更想不出反对的话。

    人影一闪,张玄明突然出现在我们旁边,说道:“许承业,我送你一程吧。”

    “那敢情好,多谢了。”

    我和秦悠悠简单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与众人道别,张玄明问了我老家的地址,笑了起来:“原来我们还是老乡,其实我家离你家不远,直线距离可能只有几十公里,正好我顺路去凤头殿走一趟。”

    张玄明施展土遁术,瞬间我们就到了一座高山顶上。这座山比附近的山都要高出一截,山顶更是三面悬崖,只有一边可以上下,山顶建有一栋简陋小庙。张玄明只是看了两眼,并没有停留,带着我们飞了起来。

    原来五行遁法有多种用途,对于已经去过的,印像深刻的地方,可以空间跳跃瞬间传送过去;对于没有去过的地方,只能驾起遁法往前飞,速度视施术者修为而定,修为越高速度越快。但即使是刚学会的人也是超音速的飞行,几十公里路不过眨眼时间就到,我看到了熟悉的山水和村庄。

    我往下一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脚踏实地,落在村口了。抬头见有一股淡淡黄色光影“呼”的一声远去,张玄明的声音还在耳边:“我走了,替我问候你家众位长辈。”

    秦悠悠还在发愣:“难道我们已经到了?”

    我笑了笑:“确实到了,我们走吧。”

    我走了两三步,发现秦悠悠没有跟来,回头一看,她红着脸,很尴尬和难为情的样子。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都勇气十足,怎么现在反而胆怯了?我问:“怎么了?”

    “我好像不该来,要不然我在这里等你?”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以前我跟她说过许多我和太婆的故事,她知道我家里太婆地位最高,对我最好。如果太婆接纳了她,几乎就代表了我和她之间的特殊关系确立,但她这样做等于是趁人之危抢夺凝芷的位置。现在到了我家门口,她觉得惭愧,也怕我家里人会瞧不起她,所以又动摇了。

    我上前拉住了秦悠悠的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太婆病了,你来看看她也是应该的。我太婆一定会喜欢你的,而且我还有些事要你和我一起当面问她,等下你就知道了。”

    秦悠悠挣开了我的手:“不,我不能去。我是想要先入为主,让你太婆接受我,这样是不对的,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我苦笑:“其实我更自私,要说对不起的是我。”

    秦悠悠很惊讶:“什么?”

    我也有些脸红了:“我怕我太婆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最遗憾的可能就是没有看到我结婚,如果让我太婆误以为你是我女朋友,也许她就能心满意足离开了,我不想让她有遗憾……我该早跟你商量,但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不敢开口。”

    秦悠悠垂着头:“这是你的孝心,应该的。”

    “谢谢。”

    “不用谢。”

    这最简单普通的客套话,此时说起来却像是有无穷意境,汉字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啊!

    我们一前一后往村里走,遇到的村民大多向我打招呼,以异样的眼光看向秦悠悠,这更让她觉得羞涩和难堪。

    走到我家门口,刚好我爸出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就到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遇到神仙了,一阵风把我吹回家。”

    老头子大怒,举手想要敲我的头,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秦悠悠,手便僵住了。我说:“这是我同事秦悠悠,刚好路过附近,顺路看望一下太婆。”

    秦悠悠略躬身:“叔叔好。”

    “哦哦,好好好,快进来。”我爸有些手忙脚乱,鬼才相信是顺路,这肯定是准儿媳妇来了,“同事”两个字更是直接忽略了。

    爷爷、奶奶、我妈以及几个在我家的亲友都跑了出来,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失望,兴奋的是我终于带女朋友回家了,失望的是秦悠悠脸上那块胎记有些难看,他们笑容里面就有点儿勉强。

    秦悠悠不知见过了多少异样的眼光,当然也能看出我家里人眼里的失望和遗憾,虽然这个女朋友是假的,但她的心却是真的,所以她很局促和尴尬。

    匆匆说了几句我就跑进太婆的房间,太婆半靠在床上,正在打点滴。一年多不见,她完全变了样,眼窝深陷,两眼无神,脸上肌肉萎缩全是皱纹。但她的头发依旧梳得整整齐齐,那种慈祥又威严的气度还在,看到我进来眼睛也有了些神采。

    秦悠悠紧跟着我进来,太婆眼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盯着她的胎记看,而是上上下下看她全身,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第三章 世仇

    我早就料到了,太婆不会因为秦悠悠脸上的胎记嫌弃她,看人不能只看脸,太婆能够看到内在的东西。秦悠悠有一颗善良的心,虽然来的时候她动机不纯,但是她及时停止并承认错误了。我等皆凡人,谁能不自私,谁能不犯错?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时停止并勇于承认错误,比不犯错误更难。

    “太婆,你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人老了哪能不生病,有些小毛病不用大惊小怪。这是你朋友吗?快请坐。”太婆微笑着说,声音已经没有底气,看样子身体是完全垮了。

    秦悠悠这时反不害羞了,向太婆鞠躬:“老祖宗好。来得太匆忙了,也没给你买些好吃的,真不好意思。”

    “呵呵,你有这心意就行了。快坐,快坐,怎么还不给客人倒茶?”

    我妈这才想起还没给客人倒茶,急忙走了,其他人堵在门口,发现自己有些多余,也纷纷退出去了。我在太婆身边坐下,看她变成这样子,又是伤心又是自责,我早该回来看看她了。

    太婆举起她干枯颤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不回来,是因为有难处,在外面闯不容易。不过,看起来还好,你真的长大了,像个大男人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了,太婆说:“不要哭,我快一百岁了,活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能看到你有出息我很高兴。这个姑娘是你女朋友吗?”

    “是,她叫秦悠悠。”本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直接承认的,但现在太婆这个样子,我怎能不让她高兴一下?

    “好,好,很好,有眼光!”太婆真的很高兴,精神也显得特别好,招手让秦悠悠过来,也抓住了她的手,“我这个曾孙啊,脾气大,会闯祸,你以后可要看着他一点,让着他一点啊!”

    秦悠悠羞红了脸,嗯了一声。太婆说:“现在的姑娘,我怎么看都不顺眼,但你这个孩子我一看就喜欢,实在。做什么工作的啊?”

    秦悠悠正要开口,我忙说:“搞艺术的。”

    “艺人啊?没关系,我们家也是做手艺的。”太婆有些糊涂了,把艺术当成工艺,我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太婆继续问:“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虚岁23,我从小没有母亲,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

    “哦,又当爹又当妈,那可不容易。”太婆感叹着,看起来又不糊涂,“姑娘,我看你的身段和步伐,练过武功吧,练什么功来着?”

    “龙拳。”

    太婆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龙拳……好,好,练武防身好,这世道不太平,我从小也练武。”

    这时我妈端茶进来了,秦悠悠急忙去接茶水,说了几句客套话。太婆皱着眉头思索着:“我刚才有一件事忘了,你帮我想想是什么。”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想到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刚才她在跟秦悠悠说话,应该与她有关,我问:“是跟她有关系吗?”

    “对对,我想送个东西给她,见面礼,说话就说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太婆说着探手在枕头下面摸索,然后拿出了一个有链子的东西。

    我一看就愣住了,那就是与秦悠悠身上很相似的那块玉佩!我本来想等没有其他人时,再单独问一问太婆,没想到她这么急就拿出来了。

    “孩子,过来,这个东西送给你。这块玉是他太公送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戴着谁都舍不得给,现在送给你了。”

    秦悠悠因为角度原因还没有看到太婆手掌里面的东西,以询问的眼光望向我,她是假的女朋友,怎能接受我太婆的东西吗?我微微点头,既然演了,就要演得像一点。

    “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太婆。”秦悠悠恭敬地接过,一看眼睛就直了,然后从衣领里面拿出她戴的项链,取了下来。两片玉佩对到一起,正好成一个圆形,一样的大小,相同的材质,雕刻的工艺也一模一样,一边是龙,一边是凤,正好配成一对。

    “这,这……”秦悠悠惊讶之极。

    “啊……”太婆眼睛瞪得极大,全身都在颤抖,然后喉咙咯咯响,两眼上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我大吃一惊,急忙扶起她,拍她的背,拍了好几下她才剧烈咳嗽起来。没等咳停下来,她就指着秦悠悠问:“你,你这个,咳咳……哪里来的。”

    “是我爹给我的,他说是祖宗传下来的。”

    太婆的脸色非常难看,颤抖得更厉害,声音也变得很严厉:“你,你是影子门的人!”

    “是。”秦悠悠很惊讶和不安,谁都看得出来太婆脸色不对。

    太婆瞪眼怒喝:“给我滚出去!”

    我和秦悠悠都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忙问:“太婆,你别生气,有话慢慢说,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太婆悲怒交集,又连连咳嗽和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只有鲁班门的法术能困住影子,鲁班门和影子门,一向是仇敌。你太公那一次离家,就是去追捕一个影子门的大盗,回来受了重伤,不久就死了。这一对玉佩,是我们的定情物,无论如何他不会丢掉,是在那一次失落的……她,她的祖先,就是害你太公的人!”

    宛如晴空霹雳,我望着秦悠悠,秦悠悠也望着我,我们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这显然就是真相!我有些艰难地问:“秘笈的下册,是不是也在那时失落了?”

    “对。”太婆很肯定地说,“你太公不说仇人是谁,怕我会去给他报仇,但他曾说过,打伤他的人使的是龙拳。”

    我的心直往下沉,影子门、龙拳、玉佩、秘笈,所有这一切都对上了,还可能是意外吗?秦老大看到我的鲁班尺时,对我就有些顾忌,送我秘笈更是观察和考验了我很久,如果不是因为这秘笈来路不正,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提防我?他是影子门的传人,怎会有我鲁班门的秘笈?什么祖先的朋友代为保管转交,全是谎言!

    秦悠悠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太婆挥了挥手:“你走吧,我不为难你,但我许家也不可能接纳你。”

    秦悠悠脸色苍白,眼泪滚落下来,把两个玉佩放在桌子上,默默转身往外走。我想要追出去,却被太婆拉住了手:“大丈夫何患无妻,除了她你就娶不到老婆了吗?天下女子你都可以娶,就是不能娶她!”

    “不不,不是这样的,太婆,她只是我普通朋友……”

    秦悠悠在门外打了个踉跄,双手捂脸飞奔而去。太婆厉声道:“既然是普通朋友,就更不要理她,影子门的人不可能真的对你好的,她接近你只是想要害你!”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我心目中太婆一向是很明理的,但现在她明显不讲道理了。也许是仇恨让太婆变偏激了,也许是她真的已经有些老糊涂了,祖先的仇不应该算到我们这一代身上,打伤我太公的人秦悠悠根本就没有见过,与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仇恨也要随着基因遗传?别人不知道,我自己清楚,秦悠悠绝对不会害我。

    太婆老泪纵横:“承业啊,你可知道你太公死后,我们孤儿寡母吃了多少苦头?我从二十多岁就开始守寡,一直到现在啊!兵荒马乱多少年,杀出了一条血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遇到了六零年大饥荒,土改,文化大革命,一次又一次运动,我们没有依靠,没有来历,总是有人想要为难我们……”

    站在门口的爷爷奶奶都开始抹眼泪了,他们也亲身经历了一部分,才知道那时有多苦。

    我无话可说,太婆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即使她再不讲道理,现在我也不能跟她争论,先等她平静了再说。

    太婆以前从来没有对儿孙说过她的苦和难,一直都憋在心里,现在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再也无法止住,一边哭一边说,陈年往事一件件说出来,我们只有陪她哭的分。激动过后,太婆神智有些混乱了,昏昏沉沉,语无伦次,但却一直说个不停。

    一个多小时后,她完全陷入昏迷中,我们请来了村里的医生,却也没有办法。医生说她活到这个岁数,身体大部分器官都已经衰竭了,既使送到城里大医院抢救过来,多活一年半载也全身是病,完全是活受罪,还不如让老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离开。

    我很痛苦,如果我没有带秦悠悠同来,也许她不会这么快恶化,她是被我气死的。同时我也很担心秦悠悠,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连行李都没带就走了,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带钱。我拨打她的手机,她没有接,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接了我该说什么,说我不恨她吗?我当然不恨她,但我也不能给她什么,也许让她死了这条心也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

    太婆就这样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她深藏在心底深处的悲苦都已经倒了出来,儿孙都在眼前,再无遗憾,走得很安祥。

    第四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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