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破了,可是查案的县令大人却失踪了。

    蔺柏带着几百骑兵跟随那个车夫去了那条隐秘的小路,也不知道是否能查到什么。

    蔺秋在桌前坐了一夜。

    “太子妃,用碗面吧。”凌晨时分,刘嬷嬷端了一小碗鸡汤面进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无论如何得吃一碗长寿面。”

    面汤极为清澈,油花被潎得很干净,只有几朵葱花漂在面上,散发着浓郁的鸡汤的香气。

    蔺秋盯着面碗看了一会儿,轻轻的说:“再盛一碗。”

    “啊?”刘嬷嬷愣了一下,连忙应了出去,又盛了一碗回来放在边上。

    蔺秋这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又喝了一些汤。汤里放了安神的药,他吃完面没多久,终于两眼一合睡了过去。

    刘嬷嬷连忙将他抱到床上,又点了安神香。这都两个晚上没睡了,又一直没吃过什么东西,再不好好休息一下,怕是身体就要顶不住了。

    放了纱帐,刘嬷嬷小心的退了出来,另几位嬷嬷正焦急的等在外间。

    “小公子怎么样了?可睡下了吗?”庞嬷嬷一见刘嬷嬷出来,立刻问到。

    刘嬷嬷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她们几个说:“你们都做好准备,如果那太子死了,咱们立刻护着小公子去边关大营,看大将军是个什么打算,如果他是个愚忠的,咱们就带着小公子出关。”

    几个嬷嬷对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只有邢嬷嬷问道:“夫人怎么办?”

    刘嬷嬷想了想到,说:“夫人那里不用担心,夫人可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要是皇帝老儿敢对夫人下手,凭夫人的武功要逃出来也很简单,况且还有静慈庵那边呢。”

    庞嬷嬷犹豫了一下,又问:“要是那太子没死,而是被胡子捉去了呢?”

    刘嬷嬷却是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一直不看好那个太子,可是看小公子的模样,怕是已经情根深种了,如果他没死,我只好再出一次山了。”

    “老姐姐!”几位嬷嬷都低声惊呼了出来。

    刘嬷嬷挥了挥手,让她们安静下来,这才说:“太子的消息应该还没有走漏,就算是被捉了,也不过是弄到胡国去做奴隶,我在草原上的那些线,虽然十多年没联系了,但要找还是能找到的,通过他们找一个奴隶还是可以的。”

    邢嬷嬷这时候也说:“既然这样,我也可以联络一下以前的那些个伙计,虽然我的店没了,可是联络方法应该都没变。”

    庞嬷嬷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她的盗匪集团可一直都没散伙,昨天她还在城门口看到了以前一个手下做的标记,害她一整天都在心痒难耐。

    只有陈嬷嬷犹豫了一下,问:“老姐姐,你要联络寨子里的兄弟吗?”

    刘嬷嬷知道她说的是马匪寨子里的那些兄弟,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曾发过重誓,今生今世再不会回寨子。她想了想,说:“如非不得已,暂时不联络他们。而且大雪季也快来了,他们都要回戈壁滩,就算要联络也得是明年了。”

    陈嬷嬷点了点头,想到当年发的那些重誓,脸色不由的有些发白。

    她们都沉默了下来,一切只能等蔺柏回来才知道该如何做。

    即使点了安神香,蔺秋还是只睡了两个时辰就惊醒了,在梦里,倒在小巷子里的老人变成了梁熙,他想扑上去,可是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拼命的挣扎、大喊,好不容易从梦中醒了过来,却发现脸上满是泪水。

    用指尖沾了一滴眼角的泪珠,蔺秋愣愣的看了许久。

    蔺秋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即使有了人类的身体,可以通过人类的身体感受到冷热酸甜,可是本质上他还是那个用一堆数据组成的npc,因为他只继承了大部分原主的记忆,却没有继承原主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有了快乐、忧伤、焦虑、哀愁……这些只有人类才有的情感的?

    盯着指尖的泪珠,蔺秋坐在床上仔细回想,似乎……每一次情感的爆发都和梁熙有关。

    他想起梁熙总是无忧无虑的笑容,想到了去雁归山的路上,梁熙为他打的野兔和山鸡,想到梁熙被回力镖打倒在地的狼狈,想到中元节他们在河边等待荷花灯时的情景,想到了来北陌县时,自己病重时梁熙脸上的担忧……

    “不能死……你不能死……”蔺秋慢慢的垂下眼帘,低声的说。

    声音很轻,门外的嬷嬷们并没有听到,可是刘嬷嬷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因为蔺柏着人带消息回来了。

    “少将军发现了太子的踪迹,怕太子妃担心,命卑下先回来禀告。”来人是蔺柏的亲兵,他口齿伶俐的把沿途的发现细细的说了出来。

    那条隐秘的小路就在城外不远处的山间,正好是两座山的夹缝处,穿过小路是一大片的密林,他们在小路上发现了新的车轮印,而且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土坑。

    “少将军在土坑四周发现了太子所穿官靴的鞋印,还有狼的脚印,初步怀疑是匪人以为太子已死,就在树林里把太子埋了,却被狼给挖了出来,然后太子向着树林的北面走去。现在少将军正跟着脚印向北走,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太子了。”

    ☆、第53章

    虽然亲兵说很快就会有太子的消息,可是蔺柏直到三天后才一脸风尘的回来。

    “太子极可能是被胡国人捉走了。”蔺柏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无奈。

    蔺柏的属下中有一个百户是猎人出身,极为擅长追踪,就是他发现了梁熙被埋的那个土坑,又追着梁熙的脚印穿过树林。他们找到了被梁熙踢得半散的白石堆,找到了梁熙曾经喝水的水塘,可是却没有找到梁熙。按照那百户所说,就在他们赶到之前不足半日,太子被一队骑兵带走了。

    树林北面的草原与胡国接壤,看过去虽然是茫茫一片的草原,但其实还在大梁国的境内。如果当时梁熙不是向北穿过树林,而是向南走,他早就回到了北陌县,可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无奈,他以为自己到了胡国,打算绕过树林再回去,却被马匪一路携带着深入胡国草原,还进了胡国西北面的戈壁滩。

    胡国军队虽然无法穿过密林和狭长的峡谷秘道,却经常在这一片接壤的草原上活动,蔺柏只带了一百多人,不敢深入草原,只好无功而返。

    “天冷了。”蔺秋摸着身上厚厚的青缎小袄,从半开的窗口望出去,正午的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就让人感到压抑。

    刘嬷嬷站在蔺秋的身后,看了守在门口的庞嬷嬷和邢嬷嬷一眼,两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蔺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边在紧锣密鼓的寻找太子,蔺敛的密奏还奔跑在去京城的路上,秦家家主秦慕天已经召集心腹,准备好了弹劾蔺敛的奏章。

    秦家最早的发迹源于一对情人鸟。

    情人鸟是大梁国特有的鸟,拥有绚丽多彩的羽毛和悦耳的鸣叫声,它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绝食而死,所以大梁国的人都把情人鸟当做对爱情忠贞的象征。情人鸟喜爱收集各种闪亮的东西,所以只要找到情人鸟的巢穴,几乎等同找到了一个宝库,里面肯定堆满了它偷来的各种珠宝首饰。

    秦家最早的一个祖先是一个养鸟人,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驯养了一对情人鸟,为他去偷珠宝,如此才有了钱,后来用这些钱去做生意、买田地,慢慢的把秦家发展到现在,成为大梁国四大家族之首。

    祖先用情人鸟偷盗发家的“丰功伟绩”已经泯灭在秦家的历史中,秦家现在一直驯养着情人鸟,却是因为情人鸟的一项特殊能力,只要把雌鸟关在一处,无论把雄鸟带到什么地方,雄鸟都能找准位置,不眠不休的用最快的速度飞回来。

    太子被派往北陌县历练,几乎所有家族都派了人去北陌县进行监视,他们到未必是存了什么恶意,掌握各种动向是立于朝堂所必须的。

    梁熙去查案的那晚,起码有三个暗探跟在他身后,只是当他进入小巷之后,几个暗探怕被发现,都离得了比较远,也就没看到梁熙被人敲晕了抬进养济院,后来又从另一个门运走。等他们知道太子失踪的时候,蔺柏已经率兵封锁了北陌县,他们根本就送不出消息了。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例外,秦家的探子放飞了一只情人鸟。

    收到太子失踪的消息,秦慕天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皱眉。

    二十多年前的他曾经训练私兵、打造武器、意图谋反,因为那时候的皇帝暴虐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只要揭竿而起就能招来大量活不下去的农民,就有希望一步登天坐上皇位。只可惜他当时犹豫了一下,想着让他们鹤蚌相争,才让梁洪烈那个破落户当了皇帝。

    二十年后的现在,秦慕天依旧觊觎着那个位置,可是却不敢象以前那样大规模的训练私兵,更歇了造反的念头。因为梁洪烈不是昏庸无能的梁喆,这些年来他励精图治努力改善民生,宁愿克扣自己的生活用度,也要把钱拿出来治理河道、修筑边防的事情,在大梁国到处可闻。现在起义造反,不等打到京城,就会被沿途的百姓拍死。

    不能起义就只能夺权,如果有了兵权,尤其是京畿一带的兵权,夺宫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京畿一带的兵权被梁洪烈牢牢的掌控着,几个将领全是蔺敛的嫡系,秦慕天费了无数的心思也没办法收服,这些年投靠他秦家的武将少之又少,还全是些没什么职权的无能之辈。

    不过秦慕天和那些重文轻武的世家不同,他接连把几个儿子和孙子送去了南面军队中历练,其中一个孙子的表现实在让他欣喜。

    秦瑜是秦慕天的庶孙,因为生母是青楼中的红牌姑娘,所以他自幼在家中被各房所看不起,受尽了各种冷言冷语和欺凌。偏偏他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被人殴打就想要打回去,打不过就发狠的练武。后来听说兵法中有教人如何以少胜多,就找来兵法阅读,一一在自己的兄弟们身上印证。

    被秦慕天送去南军后,每次战斗他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又因为熟读兵法,常常能以少胜多,得到了南军将领的一致赞扬。

    南军大将邓横也是当初跟随梁洪烈起义的将领,一心忠于梁洪烈,他是个粗人,应付不来朝堂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只对冲锋陷阵有兴趣。见秦瑜打起仗来奋不顾身,又颇有谋略,起了爱才之心,屡次向梁洪烈推荐,梁洪烈也有意提拔秦瑜,正打算将他派去北疆历练。

    “要是再晚一年就好了。”秦慕天皱紧了眉头。

    是啊,只要再晚一年,秦瑜被调往北疆,通过他上下活动,只需半年时间就能坐到一个高位,那时候再弹劾蔺敛,即使不是秦瑜接掌北疆兵权,也足够他再上一个台阶。

    虽然时机不对,秦慕天还是召集了所有的心腹,商议该如何弹劾蔺敛。

    要说大梁国谁最可恨,秦慕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蔺敛。到不是他们有私怨,事实上他们几乎没见过几面。而是这么多年,秦慕天想拉拢的武将几乎全是蔺敛的嫡系,花了无数的财力、人力,却没有一个成功的,偏偏这样一个手握兵权的人还忠心得象只老狗一般,你说秦慕天能不恨蔺敛吗?

    “秦公,这些……”心腹们看着手中的各种弹劾“证据”,实在不知道该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才对。

    弹劾蔺敛对皇上不敬,因为他进宫的时候步子过大;弹劾蔺敛对皇上不满,因为太子在边关的时候被强迫训练;弹劾蔺敛治军不严,因为他怕老婆,连家都管不好如何治军?

    ……

    一条条看下去,心腹们越看越是纳闷,连几年前蔺敛在朝堂之上打过一个喷嚏都拿来弹劾,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任谁都明白,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撼动蔺敛的大将军地位。

    “诸君不必犹疑,只需按此弹劾便是。”秦慕天的手拢在袖子里,紧紧的捏着拳头。

    秦慕天并不指望这些“证据”能扳倒蔺敛,他要的只是在梁洪烈心中起疑,那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不满,等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他就能以此做一篇大文章。

    心腹们面面相觑,虽然想不明白秦慕天要做什么,不过既然投靠了秦家,就只能为秦家效力,即使主家给了什么不靠谱的任务也必须做,改换门庭这种事情在世家之间可行不通,没有世家会收留叛徒。

    “是。”心腹们拿着各自需要的“证据”告辞而去。

    秦慕天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六部里几乎都有他的人,他的嫡次子更是官拜吏部尚书,可即便如此,没有兵权还是坐不上那个位置。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秦慕天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他对声音特别敏感,他能清楚的分辨每个人的脚步声,就像现在,人还没进来,他已经知道是管家来了。

    “主人,伍先生来了。”管家推门进来禀告。

    秦慕天微微睁大了双眼,说:“他居然还敢来见我?”

    管家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秦慕天想了想,说:“让他到书房等着。”

    “是。”管家应着退了出去。

    秦慕天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换了一身便装,这才施施然的向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就见一个身穿白色秀士装的男子,正站在书架前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见秦慕天进来,未语先笑,道:“秦公,许久未见了。”

    秦慕天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说:“伍先生之前躲了半年,现在怎么敢来见我了?”

    白衣男子把书放回书架,说:“伍某之前没有完成秦公的委托,心下不安,才不好意思来见秦公,还望秦公不要见怪啊。”嘴上虽然在道歉,可是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声,还有眼角的笑意,到让人觉得是秦慕天在无理取闹。

    “心下不安?”秦慕天又是一声冷笑,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心下不安,唯独面前这个人不会,他太了解此人的心狠手辣了。“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今天为何而来。”

    白衣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天龙魄”。

    ☆、第54章

    “你找到天龙魄了?!”秦慕天猛的站了起来,随即圆睁双眼,死盯着他说:“不对,你从哪里听到天龙魄这个名字的?”

    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说:“秦公不用担心,伍某从未和任何人说起此事。”

    秦慕天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他上下打量了许久,才慢悠悠的说:“伍清钰,知道得太多可未必是好事。”

    伍清钰正是这白衣男子的名字,如果蔺秋在这里,也许能认出此人就是曾出现在他梦中,那个站在桃花树下对他说话的男人,只可惜当时蔺秋在梦中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秦公这是在威胁我吗?”伍清钰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语调轻松的说:“得天龙魄者得天下,伍某或许能为秦公寻来天龙魄,助秦公一臂之力呢。”

    秦慕天心如乱麻,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此人。

    “得天龙魄者得天下”,这句话是秦慕天十几岁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书的封页上写着,那是一个神巫所写的预言。当时秦慕天并不相信书中所写的内容,因为神巫教早在两百多年前就被当时的皇帝赶尽杀绝了,而且书上写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秦慕天怀疑这书根本就是伪造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事情象书上所写的那样发生,甚至梁洪烈起义都在书中有预言,这就不由的秦慕天不相信了。事实上他当时没有自己起义,也是因为最后的那句“得天龙魄者得天下”,他没有找到天龙魄,不敢争这天下。

    “秦公可是不信伍某?”伍清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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