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样温热的手覆上他的膝盖。

    他早已麻木的双腿因她温热的手掌,知觉渐渐回来。

    他知晓顾九,别人对她好,她会铭记别人的好,一点点的去还,顾九这类人需要以真情来感动,她用来回报的也是真情。

    他一手拿着暖炉,一手拉起顾九。

    “进去吧,外面风大。”他柔声道。

    “嗯。”顾九颔首。

    二人都看了一眼身后的坟冢,朝梅花庐走去。

    “夫人想见少爷,你就让我去见见少爷,将这包东西亲手交给少爷。”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院门外朝着卫箕说道。

    寡月着实不知道这人是谁,南衣说靳郑氏有一个陪嫁的丫头,唤作:兰芝,人称芝娘。看这人装束倒也有别于她身后的两位丫鬟。

    那芝娘感受到有人注视,偏头一望,正巧对上寡月与顾九。

    芝娘望着寡月,与卫箕推搡着的手顿然止住,她呆呆地望着寡月,唇中颤抖的唤着:“少爷……”

    许久不见少爷了,她都快认不出少爷了,若不是他两眉之间的那抹朱色胭脂痣,她定是认不出来了,她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小时候的少爷。

    “少爷……”芝娘向寡月这方迈了数步,手中重重的一大包东西提着,后面的丫鬟要去帮她,被她推开。

    “少爷,今日个是你的生辰,夫人……”她说着有些呜咽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今日着着女装的顾九身上。

    “这,这位姑娘是……”芝娘诧异的开口问道。

    寡月伸手握住顾九的手,向着芝娘说道:“芝娘,我改日再回去看她……”

    只此一句,令芝娘热泪盈眶,多少年了,少爷的心结终于打开了,终于要去见夫人了吗?

    “是,是……少爷……”芝娘泪眼模糊的将手中的大包袱递与寡月,“这是夫人为少爷准备的,还望少爷收下……”

    卫簿忙上去接,寡月看了眼顾九,方对卫箕道:“带九儿回房吧。”

    芝娘被这亲昵的称谓震到了,待顾九同卫箕卫簿走远后,芝娘才开口问道:“少爷,那姑娘……”

    芝娘凝着寡月冷凌的脸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小时候的少爷粉嫩嫩的,别人逗弄的时候只是笑,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哪里是这般冷硬威严……

    酒窝?芝娘怔了一下,方才就没有见少爷笑过,也不知那小酒窝还在否。

    “她是我喜欢的人,我会娶他做妻子。”他淡淡道。

    芝娘骇了一跳,这还未经三媒六娉就住进少爷庐子里,她心中对顾九生了不悦,却又见少爷护着那女子护得紧,又不好多说什么来打破这刚刚好些的局势。

    “少爷,要我说这事还是跟夫人说说,这姑娘家住在这里也不好,少爷你又未婚,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啊?”芝娘说道,擦了擦额头。

    “她没有家,只能住在这里。”寡月说道,“这事我自会同夫人说。”

    芝娘听少爷说那女子没有家,心中更是着急了,这无个父母娘家的人,如何能成为少爷的良配呢?又听得少爷说他自会去同夫人说,心中没有欣慰是假,至少,这种事情少爷骨子里还是希望得到夫人的认同的,这不失为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到底少爷和还是认二夫人这个娘的。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

    “若是没事,芝娘就早些回吧,我回庐了。”

    “诶,是,芝娘这就回去……只是,不知……”芝娘凝着寡月顿了下,方道,“不知少爷哪日去见夫人?”

    寡月身影一僵,末了,才道:“等过年的时候吧。”

    芝娘一时激动泪就落了下来,忙掏帕子去拭,身后的丫头也上跟前来扶。

    “好的,芝娘定做一大桌子菜等公子。”芝娘说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这几日有一个自称是姚府的小姐日日上宅子里去陪夫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女子心悦少爷,也不知少爷会不会是何意思?

    在芝娘的认识里,少爷的妻子当是个大户小姐才是,虽姚家是商家,靳家是功勋世家,可少爷沦落江南,若是有个商家小姐帮着扶一把,也是不错的。至少对二夫人再入靳公府是有利的。芝娘正要开口问。

    哪知那素白色衣袍的少年,以推开门扉,入了院子。

    芝娘跟着赶了数步“少爷,少爷……”的唤了数声。

    见少爷是真真走远了,芝娘深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夜晚,亥时的时候,梅花庐内的厨房里热火朝天。

    顾九无疑是欣喜的,那四只小兔子成功的活了下来。如今已能活蹦乱跳的自己走了,断了奶,还能扒拉着吃些冬萝卜。

    此刻顾九动手做着蛋糕,蛋是刚从鸡笼里捡来的热乎乎的蛋,将鸡蛋和着面粉羊奶揉成团,再用酒曲发酵好的。

    卫箕对厨房之事比较有经验,以往顾九也用古代简陋的厨具做过月饼,他们在圆形的大竹盆里抹上一层油后,再将大面团放进大竹盆里。

    卫簿负责给灶里添火,这还未到正午,在老远就能看到梅花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火小一点,哥!你这武火是要将这饼子烙糊了的!”卫箕朝他哥吼道。

    说着就觉得脑袋瓜子一痛。

    “说多少次了,这是‘蛋糕’不是饼。”顾九佯装着嗔怒道。

    卫簿摸了摸脑袋瓜子,羞赧道:“是蛋糕蛋糕。”

    说完又朝被柴火灰熏得快受不了的卫簿道:“把另一边的柴火也燃上!”

    “你要作甚?咳咳咳……”卫簿便咳着便流着眼泪说道。

    “瞧你着绣花枕头样子,平日里是谁说我像姑娘家?这会儿自己倒是先受不住了。”

    “我这不从来都没呆过厨房吗?”卫簿说道,“再说了,公子以前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

    “……”卫箕无语望天,“别废话了,赶紧的,我要给主子下碗长寿面。”

    卫簿一听也不多说什么,忙着给灶里添火,等水烧开了,顾九将做好的挂面递与卫箕。

    卫箕将面丢入沸水里,烫过之后小煮之后马上捞起,又将少许蔬菜丢入沸水,烫过之后立马捞起。

    盐、蒜、葱、醋伴着顾九制作的泡椒都装在白瓷大碗里,那被捞起的面被装进大碗里,又从一旁的火炉里舀几瓢骨头汤兑了进去,放上捞起的蔬菜。一碗长寿面就做好了。

    “九爷,这蛋糕也该蒸好了,卫箕帮你撤下来吧。”卫箕笑道。

    顾九将大的锅盖揭开,热气带着蛋与奶的浓香,弥漫了整间厨房。

    顾九伸出干净的手在那蛋糕上摁了摁,柔软软的上面那层薄薄的皮已经形成了,她取来一根极细的竹签,将那锐利的一头戳进蛋糕里头。毫无阻力,松软柔和。

    “可以了。”顾九柔声道。

    卫箕用沾水的布襟将整个大竹盆端起。

    “可是直接端往主子房里?”卫箕问道。

    “正是。”顾九答道,端好寿面,又对卫簿笑道,“卫簿,洗了手快些跟上。”

    “是,待我将这火弄小些了再跟上去,”卫簿答道。

    转眼间子时就快要到了,卫箕将大竹盆放在寡月房内的桌子上。

    这大竹盆是个活动的,只要一动盆地的扣板那盆围便能褪掉,露出完整的糕体来。

    寡月走近了些,赞了一句:“很香……”

    他又笑道:“不过这糕太厚了太大了些。”

    顾九笑道:“倒是个知道这应该叫‘糕’的。”

    子时的钟声响起——

    卫箕与卫簿俱是一笑后,相继退下了。

    “快许个愿吧。”顾九将桌上的蜡烛全点燃。

    “许愿?”寡月不解的问道。

    顾九拧起眉头,解释道:“即是在你心中想你自己的愿望,然后吹灭这蜡烛。”

    寡月脸红了些,羞赧的摇摇头。

    顾九知他不懂,伸手捂上他的双眼,道:“你就这样慢慢想,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寡月被顾九突然遮住眼睛,哪里呢个慢慢想自己有何心愿,脸臊红着,大脑一片空白,眼周的肌肤接触这顾九温热的皮肤,倒是让他专想了他搂着九儿,九儿冰冰凉凉的唇触着他颈部的肌肤……专想着那些羞人的事情去了……

    顾九也闭上眼睛替他许了他与南衣心中所想,愿他安好。

    待她松了手,寡月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记得她说要吹灭蜡烛的,方低下头准备吹灭桌上的蜡烛。

    低头的一瞬,两张脸,触在了一处……

    两人离得这般近,他能看清她的灵眸、睫羽;她能读懂他眸中阴鸷与沉郁。

    顾九身子一颤,便退开数步。

    寡月身子也震了一下,微凉的手触上自己滚烫的脸颊,心中悸悸。

    许久,卫箕与卫簿站在屋外都等的有些困了。

    顾九才先动身子说道:“我来切蛋糕吧。”

    大蛋糕被切成五份,第一份盛在大碟子里,放在上座,上座的梨木椅上是绣着南衣的抱枕。

    第二份给了寡月,顾九低垂着头,将切好的蛋糕捧起,递与他,柔声道:“生辰快乐。”

    他伸手接住她递来的蛋糕,柔声道了句:“谢谢九儿。”

    顾九笑道:“小寡月任务巨大,这蛋糕与寿面都得吃完。”

    寡月望着手中的糕,与桌上的面,很无奈的笑了,心里却是暖意横流。

    “我去将卫箕卫簿唤进来吃蛋糕。”顾九说道。

    “嗯。”嘴里包着一大口蛋糕的他,还是“嗯”了一声。

    顾九听着情难自禁的笑出声来,她倒是知道他的食不言寝不语,偏生还给她“嗯”了一声,倒真是“怕”极了她吗?

    寡月听足了顾九那句:这蛋糕与寿面都得吃完。

    这么大的分量,他不卖力吃如何能吃得完?九儿亲手做的,他是必须得吃完的。

    等蛋糕吃完,卫箕卫簿收拾好了桌子,顾九才将给寡月的礼物拿了出来。

    是她很早以前就命吴娘给他做好的衣袍。

    “怎么样,好看吗?底稿都是我自己画的呢!”顾九眨巴着眼睛朝着早已又呆傻过去的寡月说道。

    他手中拿着顾九给他制好的衣袍,说不出话来,以往他的衣服都是只要看的顺眼又便宜便是花钱买下,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

    他的目光落在靛青色衣袍上的雪白狐狸上,心中一悸,他记得慕华胥有一件火红色的袍子上绣着血狐,那也是九儿的手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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