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儿!”慕七一个箭步向前挡在了顾九和寡月身前。

    “你在生我气吗?”慕华胥勾唇道,“你觉得我把姚玮瑢整得太惨了?还是……”

    “她自取其辱。”顾九冷冷道,无情无绪,拉着寡月就往外走,她该说他慕华胥每每都是帮她的,还是在给她惹事呢?

    绯色的身影怔在那里,顾九已拉着寡月朝马车走去。

    毓秀坊前苏娘赭石还有朱红等人都小声议论着。

    “原来九爷该是九娘啊……”苏娘叹了一声后绣娘们才猛然惊醒。

    真真是碎了一地的芳心啊……

    虽说她们对九爷也只能仰慕着不能觊觎,可是如今要她们的幻想都碎了……

    将将入夜,扬州府安抚使司衙门大院门口的青石板路上跪了两排的高官,趴伏的低低的,头都磕在了地上。

    桓青衣推着卿泓从大厅里出来,安抚使赵勰、江南巡抚邢书沁,轩城北路和江淮南路的洲路官都大气不敢出的跟在身后,一个个低垂着头,默不做声的跟在身后。

    亟待一群人看着那轮椅上的少年被推上御赐四轮的华丽马车上,身后长长的一条队伍跟那马车后缓缓的动了起来,那跪着的一群人才稍稍喘了一口气。

    萧时和萧桢向前数步朝那数位江南地方的高官微微颔首后离去。

    等看着这队伍走到没影子后,地上跪着的官员才爬起来,赵勰和邢书沁等人才翘首张望了一会儿后,相视一望,各自散了。

    赵勰直起身子,擦了一头的凉汗往司衙门大院外走去,脚下步子又小又快,思及近日种种赵勰的脸不禁愈来愈黯了些。早知道江南这块地就是个烂摊子他接手不到半年都还没有摸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真真没想到这个“烂摊子”会这么“烂”!

    这时候一个揉着跪得发疼的膝盖的官员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赵大人,璃王如何?”

    赵勰低眼,边走边连连摇头叹气。

    很在那发问的官员身后的几名官员心中一慌,连忙都跟了上去,似乎想听个究竟。

    半晌,才听赵勰压低了声音道:“看似温婉,然,杀伐决断,手段强势,颇有先帝风范,只可惜了一双废腿,夜帝能出此子倒是让人惊叹!”

    众皆默然,面面相觑,颈后又漫上来一层冷汗。

    先帝?

    赵勰斜睨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冷哼道:“你们以为璃王居于宫中便不懂治军治吏的那些手段?大错特错了!”

    他转身,气得踹了其中一个官员一脚:“都说了多少遍,苛捐杂税,收粮虐物别太过了!这倒是好让璃王来抓了个现形!大伙儿都为自己项上人头好好想想吧!”

    赵勰方要甩了袖就往前走,突然转过头来,双眼冷冷的扫视这几个高官一眼,道:

    “王爷问起当年顾家之事,我不管你们当年有多少人得了银子,反正老子才来半年不会给你们一个个顶罪,我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们要么自己去查,查好了禀上来,要么,我带人海底捞针捞出了什么,就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跟在赵勰身后的数人都骇了一大跳,道:“赵大人,这璃王缘何就问起当年顾氏的事情来了……”

    赵勰浓眉一拧,面容显得有些狰狞了些,吼道:“上头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这璃王好歹是个皇子,先帝没收他的权,反而归政于他,更未收他手中的‘尚方宝剑’便是在乎他的!他下的命令安能不去查?”

    这几个官员被赵勰这么一吼,方知他怒气正盛,便再也不敢多问什么了。

    等到赵勰走远了些,才有人小声低叹道:“江南这块地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年年都要出些事情……”

    又有一人叹道:“这顾家的事情若是要去查了,总又要拉出个垫背的来吧,真是冤冤相报,恩仇无休了……”

    璃王卿泓随着萧太傅一行回到长安。

    朝中对璃王微服出访之事颇有微词,却又不明这夜帝与璃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转眼间似乎就给了璃王如此之大的权利。

    深夜的乾元殿灯火通明,远远的望过去飘渺的如同楼台仙闾。

    帝王站在金座的高处背对着大殿之中轮椅上紫黑色深袍高冠的少年。

    灯火将帝王笔直的身影印得老长。

    “父皇既知儿臣之意,儿臣便也不必多做解释。”

    少年眉目温顺的垂下来。

    卿夜阙搭在龙椅上的左手捏成拳,启了启唇但终是没有骂出。

    他转身,从高座上走下。

    “你瞒着全天下,也瞒了朕,借朕的应允微服出巡整治官员,这是‘欺君’!”

    夜帝指着卿泓说道。

    卿泓依旧带着他惯常的浅淡微笑,他缓缓地从怀中拿出那柄尚方宝剑,双手呈上,微微低垂起高傲的下颌。

    “不欺君会死,欺君能为天下黎民、三儿和我寻一条短暂的活路,卿泓死而无憾!”

    “你——”

    说话间,银光乍现,那柄金剑的剑锋已抵在卿泓的脖颈处。

    绝美的凤目闪过一丝短暂的惊惧后,他认命的闭眼。

    “儿臣死而无憾!”他颤声重复道。

    卿夜阙的双眼染上鲜红,道:

    “你微服出巡至各地,将各地急剧的外戚势力分化,你是真为国家,为这天下黎民,还是为己拓名!——”

    这一刻,卿泓的凤眸之中闪过不久前那张答卷,靳南衣。

    为天下黎民,还是为己拓名?他也曾思索过靳南衣的意图!

    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是不那么重要了,他轻闭了眉目,回答的直截了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卿夜阙的怒火被他挑至最。

    怒极的帝王忍住杀意间竟是一脚将轮椅上的少年踹出数米远。

    “噗——”一口鲜血从少年的喉间涌出,喷在了金殿上,卿泓已离开轮椅趴在了金殿的鎏金的石砖上。

    “你言朕不公,从小便恨着朕,朕便给你这个与人一较高低的机会,之后你是生是死,皆与朕无关!”夜帝从卿泓身边走过压根没看过地上的他一眼。

    乾元殿外传来宫人行礼的声音。

    许久之后桓青衣才从殿外进来,看到金殿上仍旧趴伏着的卿泓,目光又落在鎏金的地面一抹鲜血上,双眸血染,心中抽痛,他伸出颤抖的手将早已昏迷过去的卿泓抱起放入轮椅中。

    桓青衣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皇宫,上了马车直朝着璃王府而去,因是从皇宫出来,恐防有人跟踪,不能暴露外宅,只能本本分分的回璃王。

    桓青衣依旧是推着璃王进琉璃殿的,宫人们大多以为璃王是睡着了,并无多余的想法。

    等进了流光殿,青衣传了热水后便将门掩住,窗户都掩的密密实实后,又检查了一下大殿才将卿泓推往内室。

    平日里这琉璃殿是不允许那些宫人们随便出入的,除非是桓青衣手下的人才被允许进入琉璃殿。

    桓青衣将卿泓推进内室。

    内室上躺着的渊,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后立马从床榻上坐起,他反射性的下床,美丽的凤眸打量着轮椅上的人,初时他以为他睡着了,细看之下才发现不然。

    “王爷!”渊一把跪在地上。

    桓青衣没有理会渊,沉默着将轮椅上的卿泓抱起安放在床榻上。

    这么一折腾卿泓便被弄醒了,他凝着渊泛白的唇依旧勾起一抹弧度,他笑道:“无碍……”

    “王爷是谁伤了你……”渊跪得离床榻更近了些,一手握住卿泓伸来的手。

    桓青衣已将卿泓的药都找来。

    卿泓大致瞟了一眼,空出一手指着青衣手中一个深蓝色的瓷瓶。

    青衣忙放下手中其他的瓶瓶罐罐,将深蓝色的药瓶打开,塞了一粒药到卿泓口中。

    卿泓凝着渊兀自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许久,本来以为代价惨重,没有想到……咳咳咳……”

    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床榻上的素锦。

    “王爷!”

    卿泓绝美的目里一瞬染上一股浓浓的哀伤,少年咳血,其命早衰……

    “无碍……”他抬手,依旧笑道。

    “青衣,传令礼部准备来年春闱。”他凤眼阴鸷,沉声吩咐道,“传我手谕查明顾氏当年一案。”

    桓青衣无疑怔了片刻,想反驳,却又想睿智如自家主子又如何会不知?

    “查不出也要查一个大概。”他复添了一句,接过渊递来的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只是当年的那个如清秋野菊一般的女孩,那么鲜活的生命消失于这渺渺凡尘里,他曾心里暗暗立誓,他日若能得权,必将顾氏一案再查一遍,无论结果如何。

    他心中清楚当年的朝堂不过是需要银两作为军需罢了,不是顾氏也会是其他世族。只是顾九的他不能不管,若是顾氏是被人陷害而至抄家,他定要借此还顾氏一个清白。

    “主子。”桓青衣跪地,“顾氏一案牵扯太广,事关朝堂和诸多方面,臣恳请王爷不要再查了,青衣的解释,想来主子心里也清楚。”

    青衣说完低下头去。

    “青衣,你说的我知。”卿泓捂住唇又继续道,“只查清当年军需顾氏所制之军袄到底是谁动了手脚,还有抄顾氏家的银子去了何方,来龙去脉我都要知道……其余的查到朝廷的,该断便断吧……咳咳咳……”

    几日后的轩城,又传来了一件让轩城炸开锅的事。

    姚家的霜华缎进了大雍朝的大盈库,如当年江南顾家的流云锦一般成为了皇室和长安贵族的专用。

    压抑了许久,遭遇洛家退婚,又家宅内乱的姚家人这下子在轩城终于又日渐得意起来。

    当年姚夫人与顾氏夫人义结金兰都是师承的江南一带的纺织大师。

    要说这缎与锦是的确有区别。在古代是由桑蚕丝为原料织成的缎纹织物,分经面缎和纬面缎二种,一般经纱不加捻或少加捻。缎类的织物虽外观明亮、滑润,但不耐磨、易起毛。市面上常见的有:素软缎,花软缎,九霞缎等。然而锦类外观瑰丽,花纹精致高雅,是最受贵族欢迎的纺织制品。

    姚府的正堂内,姚元长一拍着桌子大叫一声:“我到要看看谁还敢得罪姚家,皇商了,皇商!没有他贪生怕死的洛战枫,老子依然当了皇商!”

    这时候姚夫人被人搀扶着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抱着小少爷的姚府新奶娘。

    “夫人请坐。”姚元长忙上前去扶姚夫人,待姚夫人坐稳后,他又将目光投向姚奶娘手中的小少爷,兴冲冲的道,“我的宝贝儿子,我好好瞧瞧。”

    他伸手接过奶娘手中的婴孩,小心翼翼的抱过。

    “晚珉啊,我的小晚珉。”姚元长的胡茬扎的那婴孩大哭。

    也不知怎么了这个小少爷只要是被小姐和老爷抱着都会哭,被奶娘抱着还稍稍好一点。

    姚元长皱着眉道:“怎么这么爱哭?”

    怀里的婴儿听着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头,姚元长愣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一个小婴孩给嫌弃了。

    姚元长将婴孩递与奶娘,道了句:“好好照顾小少爷。”

    奶娘将小晚珉抱下去后,姚元长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霜华缎能入大盈库,的确是一件让人值得高兴的事情。

    “瑢儿那里如何?”末了,姚元长问道。

    姚夫人只道:“等着生肌丸从长安运来,一直在房里,倒是乖了些,我可怜的儿啊,那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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