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九心知他要同自己讲什么,佯装不知的问道。

    “你马车命人带来的酒……出了些事……”陈大人沉声说道,“你随我去一趟吧。”

    顾九略讶了一下,点点头,抬脚的时候她不禁问道:“大人,可见了璃王?”

    灰衣男子面露失落之色,声音更沉了些儿道:“还没有……将将听人说璃王回来了,我便出来了,等我站在院子里头的时候听人说璃王已回了东厢,再就瞧见了县尹,谈了一会儿离开了,才遇上你。”

    顾九点点头。

    等顾九同陈大人到医官阁的时候,紫砂就站在在院子外头。一瞧见顾九,紫砂便跑了过去……

    “九爷……”烈日下,紫砂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色愁苦的轻声道,“九爷,损了七八坛……酒。”

    “有几坛损的只是坛子裂开了,等我将马车引进院子的时候,都被人……抢光了……”紫砂不是不担心的,要知道这一坛子酒就得一二两的银子,这加起来比他一年的例钱都多,所以他虽觉得那些人可怜,这事儿还是得九爷做主,九爷是个深明大义的,紫砂自是不担心,但是这事情始末都是要说与九爷听的。

    顾九听了后点点头,

    末了,转头朝紫砂道:“去同县尹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弄出什么人命来。”

    犯不着因为几坛酒闹出人命来,都是些得了瘟疫性命攸关的人,便是听凭天意吧。

    紫砂讶了许久,领了命。

    顾九没想多呆,便同陈大人道:“陈大人,若不你现在就去找璃王,我们东西也送完了,不若即日启程回江南吧?”

    顾九凝着眉,眸深似海,总之此刻不得多留,阴寡月也是,不若同她一起回江南。

    顾九眸光一闪,心道,这是个好主意。

    灰衣男子沉思了一瞬,见犹豫之色,顾九也未强迫他。

    末了,那人朝顾九道:“那,我便去先去拜见璃王了,你要同我一道去吗?”

    顾九震了一下,摇头。

    男子不解,这平常人谁不想见一下天潢贵胄、皇子王爷的?况且这人还是商人,商人更是注重这些的。

    “真的不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不想……?”陈大人凝着顾九,眉头微皱,说着打住了。

    “不了。”顾九微微垂下眼眸笑道,“呵!我去将车队打理一下,等着陈大人一起上路!”

    他见顾九并无甚想见璃王之心,便就此打住,不再多问了,他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只是觉得这坊主真的错失了一个好机会,她是江南那方所捐干紫藤最多的,本是可以讨个功劳的,却无此心思,这坊主难道不知道讨好了璃王比讨好安抚使更加有用吗?

    灰衣男子深看顾九一眼,似是有些失落的转身离开院落。

    顾九岂是不知道她此行前来也是抱着小小的能“立功”的心思,可是当渡江之后听闻此次来平息瘟疫的人是璃王后,便偃旗息鼓不做指望了。

    无论如何,在江南安抚使那里求了个方便便代表此举还是获利了的,再退一步想,她也帮助了邙山百姓,也算是有功于社稷。

    罢了,罢了,便是早些离开吧。

    ——

    陈大人回了县尹府当即去请见璃王,东苑前就有人去通传,隔了半刻钟才见有人来传,璃王召见。

    进了厢房,他将江南安抚使的意思带到了,便请辞离开。

    璃王不多做挽留,只道了一句:“陈大人旅途劳累,本王相送一程吧。”

    灰衣男子愣了许久,末了,一撩衣袍跪地谢恩。

    卿泓虚扶一把,柔声道:“你们不远千里,是为北地百姓,便是有功于社稷,本王理应相送。”

    灰衣男子深感璃王的亲和,却又想起安抚使赵勰对璃王的评价,不要以为璃王温润谦和,给人一种好相与的错觉,可得小心喽!

    陈大人面色一沉,璃王真的那么可怕?

    陈大人随着璃王的人将将出了东厢,就见东苑的院子里迎面走来三人。

    为首的人素白的衣袍,缠着白布汗巾子,只露出温润的长眉修目,一头墨发披沥于肩……

    “莫非……靳大人也是来辞行的?”轮椅上水蓝色衣袍的少年眯眼道。

    还未走上前来的寡月步子渐缓,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拱手一字一句道:“王爷,下官要赶去赴任耽误不得了。”

    卿泓面色不改,笑道:“本王此行邙山,若是瘟疫平息,功劳最大的当是靳大人,靳大人不再等等?”

    午后的阳光下,素衣少年纤长的睫羽轻颤,他知璃王卿泓言中意,却不解他意欲何为?

    从乡试至会试再至殿试,璃王若是想拉拢他,也不至于等到今日,也放任他至今日,如今却要与他功绩,只是因为璃王卿泓从来行事公正而已?

    “下官想跟着陈大人的车队去江南,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寡月俊脸升起一股薄红继而道。

    卿泓知晓他是推辞,瘟疫之事靳南衣本无职责所在,他要离开,他便放任他离开吧,至于……

    “罢了,待瘟疫之事平息,你的事我会向圣上禀明的,你要离开便离开吧。”卿泓说道,轮椅以被青衣推动着离开了。

    陈大人瞧了一眼寡月,拱手作揖,寡月回礼,二人跟了上去。

    将将在西厢,寡月就猜到顾九可能会连夜离开,并唤来小易和宁远收拾了包袱,好赶着和九儿一起上路。

    卿泓将陈大人和寡月送到了县门的车队处,百来人的队伍只是歇息了半日后又要赶路了,有百姓来相送,自行的站在两旁给璃王等人让出道来。

    ——

    顾九站在车队最末,低垂着头。方才有医官们来给他们逐个逐个把脉检查过了,她知道医官们只是怕有人将瘟疫带了出去。虽然如今听说瘟疫已有了压制的办法,便是紫藤花煮水,只是那些重感的人还是没有办法治疗,如今医官们也只能想办法发不让还活着的人感染。顾九叹了一口气,也难为璃王卿泓了。

    听到有队伍朝车队这方走来,她抬首一望,远远地就瞧见走在最前头的璃王卿泓,她心中震颤了一瞬,正欲沉默的低下头,又瞥见璃王身后素白色的身影。

    阴寡月?他……他难道要和她一起上路吗?

    顾九再次怔在了当场,璃王等人在车队最首的地方停下,她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到底在交谈什么,想想也是一些寒暄的官话,路上珍重,璃王保重什么的。

    日头西移动,顾九觉得风吹的有些凉了,身子也渐渐冷了起来,接着她失神间见周围的人都跪下,于是她愣了一瞬后,立马跟着众人跪地。

    “恭送璃王千岁千千岁。”

    顾九莫名的觉得这句礼辞在这小县里听着有些喜感,她低着头,跟着滥竽充数。

    终于,似是听到禁卫军远去的步伐声,她抬起头盈盈一望,发现周围的人都站起来了,于是也跟着站起来了。

    璃王回去了,顾九松了一口气,潇洒地转身,正抬起腿,她感受到背部的感觉有些异样,再转身就对上那人沉郁清澈的凤目。

    他对她施施然笑,她怔忡间也扯出一个微笑来。

    “九儿,我说过,我会陪着你……”

    他用唇形说出这么一句,她懂。

    顾九没有将这个对视保持多久,便转身上了马车。

    将才陈大人去见璃王的时候,顾九做主将车内的二十坛酒留在了邙山,李县尹不是不感激的。

    顾九只道是本是想去长安送人,现在要走,便也没那个必要了。

    她本可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赢得好的声名,可是……她不习惯,是的……不习惯,她不习惯沽名钓誉,却喜欢以冷漠示人,不想让别人念着她的好……

    这样的感谢,她觉得压抑,本来便不是为这里人准备的,不过是一时情绪罢了。

    “紫砂,我来赶车。”顾九笑道,已伸手去解开马缰。

    “九爷,还是我来吧,无妨的……”紫砂见顾九已上了马车,不由的有些担忧地去伸手夺九爷的马缰。

    “不,你去休息吧。”顾九体谅他赶了几天的路没有好好休息了,况且这马车她又不是不会赶。

    紫砂哪里肯进去歇息,就在外头陪着顾九干坐在车板上。

    前头的车队已驶动了,一辆一辆的离去,正当着时候一个白影站在顾九的马车前,顾九抬眼瞧见是小易。

    “我家主子要我和九爷换一下,这车由我来赶,九爷去前头那辆车吧。”小易笑道。

    “……”顾九愣了片刻,这又是阴寡月的意思?

    还不待顾九再开口问,小易已夺过顾九的车绳子,顾九也稀里糊涂地下了车。

    小易笑看着顾九,朝顾九点头,又对一旁的紫砂道:“你休息吧,瞧你这熊猫眼,可熬了几天?”

    紫砂和小易因九爷入狱一事后熟识,方才见到来人是小易也不由的讶了一下,听小易这么说,紫砂忙伸手去揉眼睛。

    末了,虚弱地道了句:“易大哥,那劳烦你了,我便去歇息了。”紫砂说完朝九爷离去的方向一望,见九爷已上了前面的马车,便安心进车内休息。

    ——

    顾九上了车,就瞧见车内的两个少年,一正襟危坐,仪态端庄却又不失从容,一抱着行囊,虽是清秀瘦弱,却眸中毫无胆怯之意。

    顾九是没有见过宁远的,眼生难免,寡月朝顾九勾唇,又将她身后的车帘快速的放下,扶着她坐下。

    宁远抱着行囊缩在马车一角,顾九进来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当自家主子这么亲切的迎着这个靛青色衣袍的少年坐下,便眼中起了惊惧之色,主子,似乎从未对他和小易以外的人这般亲近,不对……似乎比对他们还要亲近……

    见主子给那公子将缠绕着脸的巾子取下,宁远不由的红了脸……他再傻也知晓了,主子和这公子认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关系,正当宁远觉得带着这里,异常的尴尬难堪的时候,外头听见小易在唤:“宁远,你到我这儿来,陪我说话!”

    宁远愣了一下,想请示公子,没有发现自己已抱着行囊站起来了。

    宁远小脸如煮,尴尬的凝着主子二人,想开口问,不料善解人意的主子,温润地朝他道:“去吧,当心点下车。”

    宁远点头,连那陌生的公子都朝他微微一笑,这一笑,宁远的小脸愈加红了,总觉得自己什么小心思都被主子他们猜中了似的。

    罢了,易大哥真是“活菩萨”,定是知道他在这里坐着别扭的慌,才唤他下车的……

    末了,马车驶动了,车内一直很安静。

    于阴寡月,他没有料到,再见顾九,会这么快,感谢上苍眷顾,福祸相倚,否极泰来……

    即使到了扬州他们便会再行分开,不过他已是满足了。

    马车走出邙山县的时候,顾九掀开车帘,只是觉得璃王卿泓离他们远了迫切的想要透透气。

    马车行了半日,约莫是黄昏的时候车队在一处渡口停下,听陈大人的意思是车队的人,赶了几日的路,都太累了,可以在这渡口边的车站里头歇息上一夜。

    寡月与顾九一同下车,这时候陈大人走来,凝着他二人一眼道了一句:“靳大人,你们认识?”

    顾九愣了一下,瞧了眼寡月,却见寡月说道:“是的。”

    陈大人疑了一下,没有太在意,继续朝渡口客栈里头走。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青衫短褂的剑士从里头走出,当来人的脸暴露在黄昏的灯火之中的时候,顾九与寡月才瞧清楚,是萧肃。

    萧肃见主子和九爷一道出现,讶了一下,尴尬地朝二人行礼。

    顾九于此刻也一瞬了然于心了,意味深长地瞧了阴寡月一眼,直至他俊脸绯红了才收回目光。

    倒是一句话没说,跟着陈大人进去安排房间了,百来号人这家小客栈肯定是住不下的,他们一行住客栈,其余的在马车上将就一晚,睡个安稳觉后继续赶路。原来是萧肃得知顾九被江南安抚使派去北地送瘟疫用的药材后,便和长安通了信,又一路追随这顾九北上,可是邙山等县里发了瘟疫后,这里的路都锁着了,百姓们不能进入,只有各地的官车才能进去,于是萧肃便在这里等着顾九所在的官车回来,没有想到等了一天便等到了,更没有想到……主子也被贬南下了……

    客栈小,尽量多住人,顾九肯定不能单独分上一间了。

    陈大人瞧了一眼道:“我和九爷住上一间,靳大人的主仆三人住上一间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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