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很安静,顾九摸默默地给寡月夹菜,寡月也给顾九夹菜,二人时不时的傻笑一阵,又相视无言的继续扒饭。

    本以为自己已吃不下的顾九,却没有料到光是陪着寡月吃饭就能吃的这么开心。

    她给寡月又添了一碗米饭,又给自己添了小半碗。

    二人将三菜一汤,以风卷残云之势,全部消灭殆尽。

    满意的抿了抿唇,顾九将碗碟都收入食盒里头,又走到一旁的茶炉处,煮茶。

    前几日将开业的时候就见有人送来了茶叶,看着礼盒精美便随便挑了一两个过来,顾九将礼盒打开,取出里头的瓷瓶。

    打开来看,也不见那茶有多么特别,倒是清香淡雅的紧。

    随便捻起一撮扔进沸水里头。

    不远处木桌前的寡月见状,宠溺的摇摇头。

    顾九一直是这样煮茶的,从没有想过将茶水过滤一道,就这般直接煮直接喝。

    寡月本是粗养的,所以不曾介意,只要是顾九煮的他都喝。

    火炉上的沸水被顾九移开,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水倒入桌上的瓷壶中。

    这么动了一下,出了些许汗,待她将铜壶里舀了一瓢冷水后坐下已有一会儿时间了。

    她给寡月倒上茶水,又笑问道:“最近翰林院如何?”

    其实顾九并不常问寡月公务上的事情……或者说她一次也没有问过。

    因他及第做官时,生了事端。她也错过了他人生中一段重要的历程……

    金榜题名,入仕翰林……似乎都不曾完全经历。

    那一日她不该等着的,她应该与卫簿对调一下身份。罢了,都是后话了……

    对顾九如此一问,寡月也小讶了一下。

    知她是关心他的,他心中满满的感动。

    “最近皇宫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皇后、太子妃、还有几个诰命夫人九月二十二要到白马寺祈福。”寡月柔声答着。

    顾九推递茶杯的手滞了一下。

    寡月以为顾九多想,毕竟他又提到了那个太子妃,他紧张了一下,伸手握住顾九递送茶杯的手,示意她安心。

    顾九将茶杯放稳当,抬眼凝着寡月,三年前的鞭打之仇她不曾遗忘,但也不会时时将那记忆拿出来回忆,那是一段不光彩的过往,记录着曾经的屈辱与压迫,记住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变得更强。

    “听说白马寺的主持大师溯雪与江南万安寺的凡羽都是大雍禅宗大师。”顾九偏过头不再看着寡月,柔声说道。

    寡月点点头:“嗯……”顿了一下,他又道,“改日若是有时间了,带你……去一趟白马寺吧……”

    想起以往在长安与顾九路经白马寺无数次,都没有与顾九一起进过白马寺。

    无论是往昔为夫,还是今时做恋人,他似乎都做的不够好。

    “九儿,我目前想尽早将靳郑氏接回长安靳公府。”

    末了,寡月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说道。

    顾九错愕了一下,点点头。

    毕竟,外人眼里靳郑氏是靳南衣生母,常人不会全理解靳公府邸之中的恩恩怨怨,只会说靳学士将孤寡母亲一个人留在江南。

    顾九她能想到寡月心中的不安,毕竟大雍以“孝”治国。

    什么靳大人科举“投帖问路”,靳大人连祭文都写不好,靳大人好南风都不算什么……

    “嗯,二夫人要趁早接回来,了却夫人一桩心事,更是了却南衣……你哥一桩心事。”顾九说道,“卫箕那里我没有通信,明日我便再寄信回梅花庐吧。再……”

    “再你要回长安接靳郑氏的时候,我与你一道回去吧……”

    “嗯……”少年温柔的点头,麋鹿一般的眸子清澈无比、爱怜无比。

    顾九也颔首,良久又问道:“靳公那里有多大把握?”

    看来顾九与他想的一样,得到靳公的首肯,难、也不难。

    只是郑裕安入府容易,入府后呢?长房那头有一个谢珍,二房那里又有谢珊,两人都不是寻常人物。

    郑裕安一心想入长安,便不知这长安比之江南凶险百万倍。

    她真得只是想入长安吗?

    见少年久久不作答,顾九便知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只是说道这里,顾九不得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寡月为何入宗祠之时没有提及让二夫人回靳公府?

    但顾九很快就否决了,以寡月的性子定是提了的,也定受到了阻碍。

    “可不可以同靳公明说?靳公年迈,如今的靳家虽是谢珍主事,可靳公毕竟是靳公府一门声名之所在,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将如今形势言明,还有你的两难之处透之靳公,是否可以……”

    顾九凝着少年逐渐沉郁的凤眸,心中一震,低头沉声道:“也许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说完,她勾唇一笑。

    寡月猛地摇头,伸出双手握住顾九的。他没有想到,他心中所想,顾九,都懂。

    他要接靳郑氏回来的理由,她都能猜到。

    虽然他所做的都只是为了他们的将来铺路。

    “九儿,我一会儿回去便同二夫人写信言明此事,只是我想当年靳云湛不会这么一走了之,靳南衣是他的骨血他也不会任南衣永世不得入靳公门楣。若是靳云湛能留下什么东西诸如信件之类的便是在好不过了……”他顿了下,似微微有些喘息,“谢珍是个问题,当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若真是二夫人所为,这仇怨便是一世不得解开了……”

    谢珍的痛苦,他们能谅解。

    只是南衣十三年不得亲人疼爱,最终早夭轩城,也该是赎还了这一辈的恩怨吧……

    只是,谢珍,终究不知南衣已死。

    顾九点头又摇头,朝着寡月道:“这一辈的恩恩怨怨就让他们过去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后的事情我们无法预料,便是过好当下的日子,寡月……”

    她说不吃什么大道理,只能这般简单的安慰他。

    这一次的到访,寡月坐到天黑才走。

    那茶水不知是喝了多少杯,他们说了三年来最多的话。

    这是第一次二人这么近这么近。

    近到可以朝对方讲述点点滴滴,又各自分忧解难、出谋划策。

    看着寡月安然出了楼,顾九才从暗阁里头出来。

    方出来就瞧见紫砂将账本送上来,每日酉时初刻的时候,紫砂会送一次账本,等次日顾九起床后再送一次。

    顾九做在书案前翻起账本,突然想到一事,抬眼见紫砂未走。

    竟是有些茫然地问道:“几时了?”

    紫砂讶了一下,煞是不解地挠挠头道:“酉时初刻啊,爷……”

    顾九暗地里白了自己一眼,确实是糊涂了。

    她猛地站起来朝一旁的柜子走去。

    一拉开柜门一柜子的奇珍,这是别人送给子衿公子的,不过难得郑子衿是个不爱珍宝的,除去放几件在自己厢房内当摆设以外,将其他的都与顾九了。

    顾九瞟了眼,目光落在一组翡翠台饰上。

    将那四个翡翠雕拿出,她朝着紫砂道:“先查明是哪家的送来的,若是可以再将这个给送去相府。”

    “相府?”紫砂大吃一惊。

    “是,大雍谢相府。”顾九重复道。

    紫砂依旧不明所以,只是九爷既然吩咐了,他便照着做,取来合适的盒子,紫砂将那翡翠台座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锦布包装这些他已做得很熟练了。

    末了,紫砂凝着顾九道:“九爷,是现在送吗?”

    顾九想了想,从这里到城南相府,少说也要半个时辰,顾九摸着下巴道:“先等一等吧。”

    “明天申时初刻去,是申时初刻要至谢相府。”

    因这时候正巧赶着谢相回府,便是这个时候送的礼官家还没有拿到库房,也会直接给谢相或者谢相身边的人通报吧。

    给谢相送礼的人一定很多,这样,只求有个印象罢了。

    “给留句话,就说还望哪日谢相能来寒阁一聚。虽说是客套话,也少不得……”顾九淡淡地补充道。

    紫砂颔首道:“是,爷,紫砂记住……”

    还不待紫砂说完顾九又走上前去,东翻翻西翻翻找到一物,是一盏玉石学具,较翡翠的价值低了许多,但是玉石通透温润,近云青。

    这一套素雅而不失大气,比起那些珠宝首饰那个女子应该会喜欢吧?

    “明日去了谢相府后再去趟西城,将这一套给於夫人捎去。”顾九柔声说道,已动手去找盒子。

    见紫砂疑惑,顾九再补充道:“问起便说是……九姑娘送给於夫人的。”於思贤是男子,女子送男子东西就免了,她记者班仕杰就好,而且……

    而且,她能感受得到,那女子是个不一样的。今日有心相交,他日便也能得人真心以待。

    紫砂暗自记下,又将锦盒包好,两套东西都放在桌子上,明日申时再说吧。

    ——

    紫砂次日申时初刻,将东西送至相府的时候果然就瞧见远远的有车过来,紫砂不知相府的马车长啥样,却想着这一定是谢相的车,便将礼品呈给官家的时候拖延了一下时间。

    “小兄弟,不和你说了,我家主子要回来了。”相府就连主事也是谦和的,大雍相府也果然不失风度。

    见那中年人此番谦和,紫砂也不好意思再上去死磕,却又不甘就此离去。

    等相府管事的将相爷迎进府门,却瞧着紫砂与一小厮还站在那里。

    那管事骇了一下,朝紫砂道:“小兄弟怎么还没走?”

    紫砂脸一红,脑中一片空白,他不解主子是何意,可是主子既然说要相爷去隐月阁,虽说是说说而已,主子也是希冀过的……

    “我……我……”紫砂一时激动忘了词儿。

    这时候本来未曾在意的谢赟也注意到了,朝紫砂望了过去。

    这一望紫砂更不知所措了。

    “相爷!”末了,紫砂抱着豁出去的心思说道,“相爷,子衿公子常驻隐月阁,感相爷当初知遇之恩,请您去隐月阁一聚。”

    紫砂一瞬不瞬地凝着谢赟,见这青年的脸阴沉了一瞬,他心中咯噔一跳,惊惧陡升之时正想着低下头去,却见那人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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