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十八年,西北大旱。

    万顷黄田粉末沙化,所见之处皲裂断层,热辣的高温蒸腾着,肉眼可见的升腾起滚滚热浪。

    破败的屋舍中,泥墙掉落,露出枯草。

    那不过四岁的男童已是一天一夜没吃上东西了,此刻正被一名妇人抱在怀里,哭到哑了声。

    寻芳嘴唇干裂,面颊凹陷,眼里已没了神色,终是下了决心对着一旁的男人说道。

    “他爹,要不便卖了吧。”

    叁个月来,里里外外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吃了,昏暗的屋内,家徒四壁,只剩那破葫芦瓢被踩碎在地。

    听说城里有人收丫鬟,长的漂亮的卖的便高些,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卖的高些的都会被送到随州那处豢养着,学些礼仪才艺,大了些就给大商贾们做个侍妾或陪房便是最好的出路了,如不然...那也是命。

    男人望着那饿的无力呻吟的男童,终是起身朝着元秀走去。

    元秀坐在门前的一处石头岩上,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神情也有了些恍惚,太阳火辣辣的照在地上,蒸腾着,四周除了一片沙土便是一片沙土。

    见男人走出来了,元秀起身跟着。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就这么朝着前面走着,元秀就这么跟着。

    一大一小就这么在沙土上走着,影子拉的长长的,太阳照的人眼前重了影,只觉得阵阵昏眩袭来,肚中没食更是扛不住,看着前面大步走着的男人,元秀细小的身子就这么栽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趴在男人的背上。

    影子里,那背驼着,宽阔的背很是熟悉,但是元秀只觉得上一次趴在上面的时候仿佛是上辈子。

    女孩有些白的脸,张了张口。

    “爹,回家吗?”

    一道细小的声音飘来,男子身子一颤,随后便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城中。

    一处琉璃瓦,青白石铺就的院落,一名穿着暗金色华服,面上红润的老妇跟男人聊着什么。

    男人那驼着的脊背时不时的躬下。

    “那便领过来瞧瞧吧。”

    老妇对着男人指了指哪处的元秀。

    元秀瘦的可怖,一张脸只剩了两只大眼珠子看着老妇,身上的衣裳早已不合身,露出一截干瘦的胳膊与脚裸。

    老妇伸出一指,垫着丝绢,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

    “模样倒是可以,就是太干瘦了。”

    男人也不说话,就等着老妇松口。

    “两斗米,四管水,去里面朝管事的要去吧。”

    老妇松了口,捏了元秀肩头衣裳就要带进去。

    “不能再多点吗?”

    男人声音中带了些恳求。

    徐妈妈看也不看男子,尖细的声音继续说着。

    “没得多了,你也不看看城中,谁还有我徐妈妈出的价高的。”

    男子也明白,眼中带着一丝愧最后看了眼元秀后便走了。

    老妇拉着元秀走在那石子铺的路上,女孩扭头看了眼那朝着另一处走去的男人,男人入了一处转角,她便再也看不见那身影了,她有些明白却也有些不明白,沉沉的不说话,就这么转过头安静的跟着老妇身后走着。

    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身干爽合身的衣裳,仔细瞅着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太瘦了,将养着以后是个抢手的货物。

    女孩静静站在一旁,眼珠子都是不时的朝着自己崭新的粉鞋看去,那鞋是合脚的,虽然用的只是最普通的麻面,但是这是一双完整的鞋子,没有补丁,不会露脚趾,穿上更是以前不曾有的柔软,那身新衣穿在身上也让她觉得贵重的连细微的呼吸都快屏住了,小女孩的心中总有一丝雀跃跳出。

    在青石路上站了许久,徐妈妈朝着另一位妇人说着话,那妇人嗓门大,元秀站得远,却能听到她的话。

    妇人笑着扭着腰肢走来,朝着她说了句。

    “跟紧了,别丢了。”

    元秀向来听话,只是不喜言语才看的有些讷讷的,现下紧紧的跟着妇人身后,见她这般听话,妇人心情也颇好一些,待她讲话也和善些。

    “以后你就在风林院中跟着教养姑姑们学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记住,切莫偷懒。

    到时还得跟着姑娘们一起学习侍奉老爷们,这都是命,既然入了此处那便忘了以前,对别人,对自己都好。

    ......”

    妇人在前面好声的说着,元秀跟着她的脚步。

    风林院很大,住着很多妇人口中说的教养姑姑,偶有些先生来授书,教着些诗书丹青。

    一群女孩们睡在一间大通铺上,夜里还有两盏明亮的油盏灯,那火苗在夜色里左右飘忽不定,那灯她见过,在家中,只不过熄的很早,一片瓦片里只有润了点麻油的棉绳,不似此刻桌上的那盏油灯,明亮,用着熔铸精致的铜盏,夜里会有老妈子进来用一片舔灯的竹叶片子拨弄,随后便是一缕青烟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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