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他一个人在北境,这次北临的主帅还是个厉害的角色,祖父怎么能不多操心哪。”他坐在主位上,朝下手的靖竹慈爱地笑,“丫头啊,你虽比弟妹们沉稳,但到底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你父亲才出了点事你就感觉无所适从,这要是以后我老头子去了,你一个人可该怎么守好这国公府?”

    “祖父,我不懂事您可以慢慢教我,说这些丧气的话做什么?”

    “凡事都该做好筹谋。这日子啊,就得在过得好的时候做出最差的打算,这样等到大难临头,才不至于太慌张。”

    往昔之言犹在耳边,老国公忧心她忘记又提醒了一遍,靖竹笑道:“这话,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

    “我老头子这辈子经历了不知多少不顺利的事情,蹉跎了那么多的坎坷,就总想把这些经验全都传授给你们这些后代子孙。心里头攒着的话一多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祖父既然有很多话想说又担心一时之间说不完,那不如每日和孙女说一句,时间久了,总会有说完的那一天。”

    老国公靠在椅背上,抚着发酸的额角道:“但愿,祖父还能在有生之年把你带出头。”

    ……

    好像一夕之间,府里的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沈靖书不再理会铺子上的事情,一心一意读书,沈靖玉姐妹几个不再整天出去逛街参宴,安安静静地在闺房里学习闺仪女工。沈靖安惹的事情少了,就连一向默默无闻的沈靖宇求了老国公请来了京城里有名的武学师父习武。

    靖竹不由想起云陶然曾经和她提起,说千年前的一个古国统领天下,万里国土尽归其所有,安逸的日子久了,朝堂上的弊端蛀虫也日益显露。南征北战时的忠明臣子渐渐变成了贪腐钱银的贪官污吏,清正无瑕的官场变成了考核官吏博取贿赂的圣地,各地税赋经过层层克扣所剩无几,朝廷下令追查犯事官员,地方官吏却只会周而复始地压榨百姓。附属小国发现古国政治黑暗意图反叛,满朝文武在此时却万众一心地应对变乱。

    其实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上至君临天下的天子,下至寂寂无闻的七品小吏,都从不缺少爱国护国、救世济民之心。

    ……

    沈靖书在准备来年科举,铺子上的事情因此搁置,陈氏掌家无能,老国公亲自做主将管家的权力分了一半给李氏手上,陈氏小有异议,被老国公强势压制。

    李氏上位之后,开始大刀阔斧地对沈家在临州城内的各个商铺和农庄进行修整,将几个闹事的客人直接送到了京兆尹府,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百姓,还没怎么用刑就全都招了。

    孝亲王再次因为女儿之事登门道歉,沈靖玉不服气吴瑶做事张狂想要借机大闹,却被沈靖书拦了回去。

    沈靖玉忿忿不平:“那个吴瑶摆明了是和咱们国公府对上了,这次要是不给她个教训,以后她要是再惹出什么事端来怎么办?”

    沈靖书坚定道:“孝亲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吴瑶做出这些蠢事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烦心。经此一事后他定会对吴瑶严加管教,再不让她触怒国公府。”

    “可是那个吴瑶她……”

    “靖玉!”沈靖书少见地流露出兄长的严厉:“郢州失守,父亲战败,现在临州城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国公府的笑话,你不要再这样意气用事了好不好?”

    沈靖玉被他的表情吓住,怯怯地抿着唇垂下脑袋,“我知道了。”

    老国公坐在上首,对孝亲王依旧是不假辞色的神态:“上回那事才刚了,孝亲王这就又送我老头子这么一个大礼。这几间铺子四万多两银子的损失要是当真因为下头人办事不利便罢了,结果官府的人却告诉我,找事的人都说你们孝亲王府派来的。”老国公唏嘘:“老吴啊,你是不是打量着,我沈国公府老的老小的小好欺负,所以才纵着女儿这般欺压在我们头顶上来?”

    “不敢不敢!”沈国公府即使式微,瘦死的骆驼也依然比马大,怎么都不是孝亲王府这个过气的王爵可以欺辱的。更别提沈怀安现如今还在钊城为国尽忠,他怎么敢让自己的女儿再来国公府里挑事?“这次的事情是小女不懂事,又给国公府惹了麻烦,本王深知此事愧对于国公府,所以特意带了银票来偿还国公府这几月来的亏损。”

    孝亲王身边侍从将装着一沓银票的木盒送上来,孝亲王结果,递到老国公面前:“老国公忠义正直,沈将军雄姿英才,本王一直对老国公父子佩服敬仰,又怎么靖竹新会让家里子女寻衅滋事?”

    老国公示意闻伯接过木盒,闻伯拿过来检查了一番,该补贴的银子一点也不少。

    闻伯对老国公点头。

    老国公问孝亲王:“你那女儿呢?”

    “在厅外候着呢,”孝亲王回头吩咐侍从:“快把那孽女给本王带上来!”

    侍从应声,不多时便带着被捆了手脚的吴瑶走了进来。

    孝亲王冷声:“还不快给我跪下!”

    吴瑶忍着气站在原地,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孝亲王大怒,“本王说话你听不见吗!”

    “听得见。”吴瑶漫不经心:“我还没聋呢。”

    老国公坐在上头对孝亲王道:“老吴啊,我瞧着你这女儿好像还挺不服气,要不你把她带回去,重新问问事情的经过,看看是不是就这样调查审问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瞧老国公这是说的什么话。京兆尹一向朴质耿正,他调查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出错。”

    孝亲王实在不想再在京兆尹面前丢这个脸,冲着吴瑶吼道:“出门前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都忘了吗?要是再死不悔改,本王昨天说的明日就会变成事实!”

    吴瑶神情一动,咬紧嘴唇跪了下去:“请沈国公宽恕,我年纪小不明事理,一再向贵府挑事,污蔑沈国公府行商的清名,险些害死沈大小姐的性命,这些都是我的错,请您宽宥。”她言罢,朝着老国公磕了三个响头。

    孝亲王看着自己疼到大的女儿这样卑躬屈膝心里也不好受,稍稍侧过身不去看她。

    老国公目光平和:“你真的知错了?”

    吴瑶颔首:“知错。”

    “我听说你上次被孝亲王打出的重伤还没好全,现如今你虽然再度犯错,但你毕竟是小辈,老夫实在不忍心再惩罚你。只期待你父王将你府后严加管教,不要再让他一把年纪再为你的不懂事东奔西走,费尽苦心了。”

    吴瑶眼帘轻晃,侧过头看向旁边侧立的父王,“是。晚辈受教了。”

    老国公离开座位,背对着父女两人一壁走一壁说:“孩子们不能一壁走生活在长辈的庇佑之下,他们这些小树苗须得经风雨,才能茁壮成长啊。”

    孝亲王向老国公拱手:“谢国公教诲,本王铭记于心。”

    闻伯亲自送了两父女出府,离开的路上,孝亲王弃了马车,带着女儿从街巷上一路东行,“丫头啊,你现在是不是很恨父王,恼恨我用你母亲的妻位来威胁你?”

    吴瑶没有吭声。

    孝亲王见她如此,嘴角漫出一点苦涩的笑:“父王年纪大了,你哥哥不成器,孝亲王府还能再撑几年哪?你嫉恨唐颂喜欢沈家小姐,这些为父都知道,但是男女之情,全凭眼缘,便是你再不平、使出再多的阴谋诡计又有什么用?”

    吴瑶憋着气说:“可是你还说要废了母妃,让秦氏做正室。”

    孝亲王眼角微抽:“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出门前你让我跟沈国公道歉,你还说我要是不听你的就要小心我和母妃的地位。”

    “哎,我那不是吓唬你呢。”孝亲王难为情地揉了揉后脑:“再说了,我就算说让你小心你和你母妃的地位,也没说要立秦氏为正妃啊?”

    吴瑶觑着他目光似有不解:“可是你那么宠爱秦氏,还因为她好长时间不去看母妃……”

    “我的傻女儿,妾就是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你母妃去。”孝亲王温和地俯视着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女儿,“你母亲是父王的结发之妻,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比的,明白吗?”

    吴瑶眼角湿润:“您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积压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到达临界点,吴瑶得到了父王的肯定,含着泪扑进孝亲王怀里:“你因为那个女人骂我,还罚我,她在你面前耍心眼,你还帮着她。呜呜……父王,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孝亲王若有感慨,大手落在女儿头顶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脑袋,眼里无限顾恤。

    ……

    谢明端的腿伤恢复了许多,靖竹估摸着他的方子该换了,趁着月初有功夫去端王府看了看脉。

    “还不错。”靖竹把完脉后收回手,在桌案上写药方。“这次服药的频率可以降下来些,早晚各一次,每日两次即可。温养身体的方子也可以停了。”靖竹瞄了对面的男子一眼:“我看你现在的血气很充足,不需要再补了。”

    谢明端谐谑:“原来你也觉得我血气方刚。”

    靖竹面上神色浅淡:“端王殿下身康体健,的确比同在这个年龄的人身体好些。”

    谢明端碰碰她指尖:“怎么了?心情不好?”

    靖竹放下笔,抬头对上他视线:“我问你一件事。”

    谢明端正襟危坐:“你说。”

    “我房间窗台上花瓶里那支海棠花为什么断了一根花枝?”

    谢明端咳嗽了两声,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我说,你每天连窗台上的插花上有几根花枝都要检查一遍吗?”

    “不许转移话题!”靖竹逼视他脸庞:“你的回答一句暴露了事情的真相。”

    靖竹:“你要是没有去过,听到我说有人夜里闯进我房间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询问我事情经过和追查那人身份。”

    “好。”谢明端老师认错:“我承认承认,昨天晚上我是去过你房间。”

    他摸着她耳垂疼惜道:“你这几天整天忙着帮着料理商铺和府务,我去了好几次你都没有发现过。”

    “什么?”靖竹眯眼:“你还去过好几次?”

    自知失言,谢明端尴尬地往后坐了坐,“我让人接你你不肯出来,给你写信你又不回,我想你了,就只能夜闯香闺。”

    靖竹:“是不是还想一亲芳泽啊?”

    谢明端低下头:“嗯。”

    靖竹没想到他竟然好意思承认,当即羞恼地站起身:“厚颜无耻!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总是借机那个什么,你怎么就是不听啊?”

    谢明端明知故问:“你说的那个什么是指哪个什么?”

    “谢明端!”

    担心真把人气急了,谢明端扶着她坐回椅子上,圈住她身形道:“好好好,我保证我以后只会这个样子。”他在她额上一吻。“不会这个样子。”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这样行了吗?”

    靖竹满面飘红:“你你你!”

    谢明端哈哈大笑。

    快到午膳时辰,谢明端让她留在府里用膳,靖竹担心被人两道三科没有答应,开完药方就准备回去。

    谢明端亲自送她到府门前,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上了沈国公府的马车,马车在巷口拐角处消失不见,他的目光还久久没有移开。

    李管家看着他这副样子直笑:“老奴是真没想过,王爷竟然也会有这样为一个女子牵肠挂肚的时候。”

    “本王自己都没有想过。”谢明端想着平素靖竹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嘴里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可惜啊,想让她安安生生和我在一起,这路还长着呢。”

    “瞧王爷这话说的,沈小姐已经是您的未婚妻了,只要您想,现在就可以进宫请陛下择定近一些的婚期,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成亲?”谢明端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不禁心潮起伏地咧开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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