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再无睡意,靖竹在榻上挣扎了一会儿,被匆匆走进来的绿蚁从床上拉了起来。

    “小姐小姐,刚刚有个小童送来了一封信,也不知是谁让人送的。”

    靖竹拆开信封,将信上内容看过之后渐渐正了容色,合上信纸后侧眸对绿蚁道:“让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红泥端着洗脸水走进来,瞥见靖竹的动作不解道:“谁的信啊,小姐您早膳还没用呢。”

    “凛州知州唐颂。”靖竹目光淡淡:“他说有办法解救珲州疫情。”

    “唐大人既然人在凛州,那他约您出去和谁见面啊?”

    “应该是他本人。”靖竹对绿蚁道:“帮我更衣,快点。”她又觑向呆呆站在一旁的红泥:“快去找人备车啊。”

    “哦好。”红泥连忙放下洗脸水跑了出去。

    绿蚁手脚麻利地帮靖竹穿衣挽发,“小姐,奴婢等会和您一块儿去好不好啊?”

    “你又打什么主意?”靖竹从镜中睇着她。

    “奴婢只是觉得,如果让端王殿下知道小姐您只身出去见外男不好,有个婢女在一旁看着,殿下好歹能放心些。”

    靖竹本想说不用,可是想起上次平安来时谢明端的反应,又迟疑着点了点头:“去就去吧。”

    马车已经备好,红泥担心靖竹没用早膳路上犯饿就在绿蚁手上塞了一盒糕点,让靖竹在马车上用。

    唐颂将见面的地点约在城郊望月湖。

    靖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湖边一所凉亭外,下车时特意带上了面纱。

    临近亭口处世望见背对着这方长身玉立的男子,那人蓝色长袍在身,清癯的身形几乎和这片湖光山色融为一体。

    靖竹叫了一声唐大人。

    唐颂如梦初醒般回过身,“沈小姐。”

    靖竹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随口问道:“唐大人方才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出神?”

    “此处风景甚好,在下不由想起凛州贫瘠,百里之内少有绿树青草,只有一眼看不到边的万亩荒野,有些心生感慨罢了。”

    靖竹眼神落在他面上,风拂动青年乌黑的发丝,竟衬得原本有几分阴沉之气的男子显露出几分清雅绝尘的气魄。

    靖竹由衷地说:“看来唐大人心境与从前大有不同。”

    唐颂好像很意外:“沈小姐何出此言?”

    “只是见唐大人眉目舒缓气质淡然,方才由此一言。”靖竹又道:“看来凛州真是个磨炼人心智的好地方。”

    “沈小姐过奖。”

    靖竹从袖袋中掏出先前的那封信:“闲话少叙,我想请问唐大人,这封信果真是您送来的吗?”

    “没错。”

    “那信上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唐颂颔首答道:“父亲曾收藏过几本失传医书,在下翻阅时曾看到过长岭草可以防止瘟疫的说法,现如今珲州瘟疫横行,沈小姐又精通医术,所以在下贸然猜想,沈小姐应该也在找寻此草。”

    靖竹道:“凛州数万百姓遭灾,需要很大数量的长岭草,唐大人可以提供吗?”

    “凛州荒凉,在在下被下派到那里之前一直少有人往,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凛州城中的荒山之上生长着大片的长岭草。”唐颂笃定道:“在下可以保证,长岭草的供应量可以解决珲州的燃眉之急。”

    靖竹勾了勾春,眉目之间有光华涌动,她抬眸对视唐颂的眼睛,忽然出声问道:“那,唐大人可愿上奏陛下,将长岭草运往珲州救治身患疫症的百姓?”

    “身为东明官吏,这是在下的责任。”唐颂说着一笑:“更何况,上奏陛下此事也可以借机表功,对在下日后的考评有益无害。”

    靖竹面露疑惑:“既然如此,唐大人何故将此事告知于我,还特意赶回京城约见我商谈此事?直接上奏陛下不是更好?”

    “在下说了,凛州荒凉,稍微有些资历的医者都不会在此处停留,而长岭草又实在罕见,在下不能确认此草是否真的是长岭草,如若上奏的内容有误,在下恐怕非但不能立功,反而会被陛下下旨斥责,所以才特意跑回临州一趟,为的就是请沈小姐随我回凛州一趟,帮忙查看此草是否确为珲州所需。”

    这个借口实在太过牵强,东明医术高明的医者数不胜数,不说凛州为列一州,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医者都找不到的地步,便是果然如此,凛州附近也有很多繁华的州府,唐颂身为一州长官,不可能连一个识别药草的郎中都找不到。

    靖竹眼中的疑虑太明显,唐颂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沈小姐见谅,在下的确爱慕您许久,此次来寻你帮忙,一是想沈小姐借此次瘟疫帮助沈国公府度过难关,二来,也是希望能有与你独处的机会。”

    按说如此好的机会,既能帮助沈国公府重获圣上关注,又能间接拯救东明危局,靖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拒绝,可是此事事关另一个男子,靖竹实在不想背着谢明端,在明知唐颂对自己有意的情况下还与他在生出什么牵扯。

    “唐大人能直言不讳,我很是感激。但是我已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好只身随旁的男子远走外地,还望唐大人能够见谅。”

    唐颂眸子一黯,嘴角苦笑起:“果然,沈小姐永远都是这么不近人情。”

    靖竹见他表情之中并无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淡然,不由疑心又起。

    唐颂从她对面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道:“在下对沈小姐今日这番话早有预料,其实先前一席话不过是心存侥幸所以刻意试探,现在明晰了沈小姐对端王殿下的情意,唐某也可以死心了。”

    靖竹愣愣然。

    唐颂又道:“在下大胆猜测那物就是长岭草,但担心自己眼界浅薄耽搁了灾情,所以特意命人运来了一车草药,以供沈小姐辨别。”

    靖竹眼睛一亮,目光向四处逡巡片刻,终于发现湖对岸正听着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唐颂朝对岸的车夫点了点头,那人便拍打着马背将车朝这边赶来。

    马车在亭外不远处停下,靖竹快步走过去,拿起车上一根已经有些发干的草在掌心看了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

    唐颂有些紧张地问:“如何?”

    靖竹欣喜地点头:“是长岭草没错。”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放心了。”唐颂目光带过靖竹身后一处,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回到凛州之后就会将这个消息上奏陛下,届时沈小姐也可以借机向陛下提出亲赴珲州救治难民,或可帮助沈国公府重获荣光。”

    靖竹向他福了福身子,“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唐大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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